第18章 優生學
第18章
優生學
優生學是通過精確細緻的方法去改良人種生理特點的一種嘗試。優生學所依據的思想是達爾文學說,優生學會的主席是查理,達爾文的兒子,這是一件非常合適的事。其實,優生學思想更為直接的先驅是極力強調人類遺傳基因的弗朗西斯·高爾頓。最近,尤其是在美國,遺傳問題已經引起派別之爭。那些美國的保守主義者們認為,一個成年人性格的形成主要取決於先天的遺傳;而那些美國的激進主義者們則斷定,一切依賴於教育,遺傳不起絲毫作用。
對於這兩種極端的論點,我是都不贊成的,而且也不能同意他們所共同認可的,並引起他們彼此對立的偏見的前提:作為同類,義大利人、南斯拉夫人以及其他類似的人,都要比那些本國出生的三K黨的美國人低劣得多,而且這種低劣的情形,似乎是一成不變的。到目前為止尚無資料表明,人的智能究竟哪一部分屬於遺傳,哪一部分取決於教育。要想科學地解決這一問題,就必須把數千對剛剛出生的孿生子分離開,並用儘可能不同的方式去教育他們才行。然而,這種試驗在目前是難以實現的。我的看法是(我承認我的看法並非科學,而僅僅是根據於印象),教育的不當會使人們安於平庸。事實上,幾乎所有的人都是如此,而只有那些極具有天賦的人,才能在不同領域中做出偉大的建樹。我不相信教育能讓每一個普通的男孩成為第一流的鋼琴家;我不相信世界上最優等的學校能讓我們大家都變成愛因斯坦;我也不相信每個人都像拿破崙那樣,僅僅通過觀察他母親管教她那幾個調皮兒子學到了戰略思想。我從不懷疑,在這幾件事上是需要有天賦的,因為只有天賦才能使教育產生它在普通人中所不能產生的奇迹。其實,一切事情上都是如此,只是不那麼一目了然罷了。的確,還有一些顯而易見的事實可以得出同樣的結論,例如,我們可以根據頭部的形狀大概估計出一個人的智力水平,但我們卻不能把頭部的形狀視為受教育的結果。現在,我們再來討論一下與此相反的極端現象,即白痴、低能和愚笨。即使是那些強烈反對優生學的人也不否認,至少在大多數情況下白痴是屬於先天的。對於任何具有統計對稱感的人,由此可以推測出在另一方面也存在著相應比例的智商極高的人。因此,我立刻就想到人類在先天智能方面是各不相同的。我還想到,聰明的人要優於愚蠢的人,當然,這也許是值得懷疑的。如果我們承認了這兩點,那就等於為優生學奠定了基礎。因此,無論我們如何看待某些主張優生學的人的具體意見,我們決不能藐視優生學的整個觀點。
過去,關於優生學問題有過許多荒謬的著述。大多數主張優生學的人在他們健全的生物學基礎上加上了一些不大可靠的社會學意見。例如:道德是和收入成正比例的;貧窮的遺傳性(啊,這太普遍了!)是生物的而不是法律的現象。因此,如果我們只讓富人生育,而不讓窮人生育,每個人都將成為富人。窮人比富人更能生育這一事實引起很多人的厭煩和抱怨。我並不認為這一事實是十分令人遺憾的,因為我看不出富人在哪些地方優於窮人。即使它真的令人遺憾,也算不上是一件遺憾得不得了的事。因為富人和窮人之間事實上僅有數年的差距。窮人的出生率正在逐步下降,而且,目前窮人的出生率已經和9年前富人的出生率不相上下了。不可否認,這種不應有的出生率懸殊是有其原因的。例如,如果政府或警察當局在學習有關控制生育的知識上設置障礙,那些知識水準在某種水平線以下的人就不能學到這方面的知識,而與此同時,政權當局又無法阻止那些有知識的人去掌握這些知識。因此,一切反對宣傳有關避孕知識的做法,都會導致愚笨的家庭成員多於聰慧的家庭成員。雖然,我一直擔心當局的愚民政策所造成的普遍後果。然而,這可能只是一個暫時的現象,因為不要多久,就是那些最愚昧的人也會掌握控制生育的知識,而且也會自願去做人工流產。
優生學有兩種:一種是積極的;另一種是消極的。前者的目的在於增加優良人種;後者的目的在於減少不良人種。目前看來,後者比較切合實際。誠然,這種消極的優生學已在美國的幾個州中取得長足進展,並且在英國,減少不健全的人已被列入最近將實行的政策中。不少人對這一措施不以為然,但我卻相信那種反論是不能成立的。我們大家都知道,意志薄弱的女人易生育私生子。而且總的來說,那些私生子對社會是極大的負擔。如果禁止這種女人生育,她們一定會感到高興,因為她們懷孕並不是出於喜歡孩子的思想。當然,這也完全適用於意志薄弱的男人。毫無疑問,在目前的制度下,這存在著很大的危險,因為當局很容易把任何不同的意見或反對當局的言論都看成是意志薄弱的表現。顯然,這種方法的危險也許是應當有的,因為通過這種方法可以大大減少白痴、低能和意志薄弱者的人數。
我認為,禁止生育的辦法完全適用於那些有精神缺陷的人。我無法贊同類似安達和的那種法律,因為那種法律要求禁止生育的範圍是:「有精神缺陷者、癲癇病人、習慣性犯罪分子、道德敗壞者和性反常者。」這后兩種人的概念未免太籠統了,因為在不同的社會分別有不同的定義。此外,習慣性犯罪很可能是神經錯亂所致,但至少從理論上說,這種病可以用心理分析的方法治癒,而且不會具有遺傳性。無論是在英國或美國,有關這類問題的法律制定者們都對心理學家的著作一竅不通,因此,他們總是把許多性質完全不同的機能失調現象混為一談。而惟一的根據是,這些現象表現出類似的癥狀。這就是說,他們落後於當代最新知識30年左右。它說明了如此一個事實,就是在科學尚未得出定論,而且這些定論至少在數十年內沒有異議之前,在這類問題上立法是十分危險的。如果不認識到這一點,他們就會把錯誤的主張塞進法律,以贏得官員們的歡心,結果是極大地阻礙了更好的主張的實行。我認為,精神上的缺陷是目前惟一可以成為這個範圍中的法律問題的。它可以通過官方也能認可的客觀方法得以確定。而所謂道德敗壞,只不過是一個觀念問題。例如,在一個人看來,這個人是道德敗壞的;但在另一個人看來,這個人卻是具有先見之明的。我並不是說,就是到將來,法律也不應擴大它的範圍。我只是說,我們目前的科學知識尚不足以實現這一目的,如果社會允許它的道德去冒充科學,就像美國各州的情形那樣,那將是非常危險的。
我現在談談積極的優生學。這種優生學具有更為有趣的可能性,儘管這種可能性屬於未來的事情。積極的優生學,其目的在於鼓勵高智商的父母養育眾多子女。目前的情形卻不盡如人意。例如,一個極為聰明的小學生也許要到他成為專家之後才結婚,而那時他的年齡已經達到30或35歲,但是和他同齡的那些智力平平的孩子卻在25歲左右就結婚了。在專業人才的階層中,子女教育費用是一個極大的負擔,因此,他們總是極嚴格地限制他們的家庭成員。他們的平均智力大概要超過大多數人,因此,這種限制是令人遺憾的。解決這一問題最簡單的方法是,向他們的子女提供免費教育直到大學畢業。這就是說,提供獎學金與其按照子女的成績,不如根據父母的造詣。這樣做有一個附帶的好處,就是免除孩子們死記硬背和過分疲勞的現象。如今,大多數極為聰慧的歐洲青年在尚未達到21歲以前,智力上和身體上就因緊張過度而受到損害。
然而,不論在英國或美國,要讓國家採取任何真正行之有效的措施,使那些專業人才建立人口眾多的家庭,恐怕是不現實的。在這方面的障礙是民主主義。優生學思想所依據的假定是,人是不平等的,而民主主義所倡導的卻恰恰相反。因此,在一個民主的社會裡推行優生學思想,從政治方面來說是相當困難的。因為優生學思想認為優良人種數量很少,但它卻不肯承認低劣人種,如低能人,也屬少數之列。所以,大多數人都贊成民主主義而不贊成優生學,這使得民主主義得到大多數人的支持,而優生學卻被大多數人反對。
儘管如此,每一個思考過這個問題的人都清楚,雖然目前很難確定什麼人算得上最優良人種,但在這方面的區別是毋庸置疑的,並且不要多長時間,科學也許可以對這些區別做出判斷。我們可以設想一下,如果我們要求一個農夫必須使他的所有小公牛機會均等,他會有怎樣一種感覺!事實上,留做種牛的公牛,完全是根據它母親的產奶能力而精心挑選出來的。(順便提一句,由於這個物種對於科學、藝術和戰爭一無所知,因此,那傑出的成就只屬於雌性,而雄性充其量不過是雌性貢獻的傳達者而已。)通過科學繁育,各類家畜已經有了極大改良,所以人類也可以通過類似的方法得到理想的改良。
當然,誰也無法確定我們理想中的人類究竟是什麼樣的。如果我們以強壯的體魄為目標來繁育人口,就有可能降低人類的智力;如果我們以聰慧的智力為依據來繁育人口,就有可能使人類更易受到各種疾病的侵襲;如果我們尋求產生情感的平衡,我們就有可能毀滅人類的藝術。在這方面,我們尚未掌握必要的知識。因此,目前就在積極的優生學方面大張旗鼓,還為時過早。但是,遺傳學和生物化學在未來100年裡,將有長足進展。所以,繁育出一種大家公認為優於現代人的人種,並不是一件難事。
當然,應用這種科學知識需要進行一場激烈的家庭變革,其激烈程度要超過前面所提到的一切變革。如果要徹底實行科學繁育,就必須從每一代人中選出2%或3%的男性與25%左右的女性,供生育之用。在發情期,或許要有一次體檢,凡不合格者均禁止生育。父親和他的後代將沒有更多的關係,就像現在公牛和公馬與它們的後代沒有多少關係一樣。母親將成為一種專業生產孩子者,她在生活方式上將有別於其他婦女。我並不是說這種情形一定會成為現實,而且我更不是說希望它能成為現實,因為我承認這種情形非常不得人心。儘管如此,如果我們客觀地分析一下這個問題,我們將會發現,這種情形也許會產生驚人的結果。
為證實我的論點,我們不妨做一番假設:如果日本採納了這一方案,那麼,經過三代人之後,大多數日本人將會像愛迪生一樣聰明,像角鬥士一樣健壯。與此同時,如果世界上的其他民族仍處於一種自然繁育狀態,在戰爭中他們就肯定不是日本人的對手。毫無疑問,如此富有能力的日本人一定會僱用其他民族的人充當士兵,而依靠他們的科學技術來贏得他們自信非他莫屬的勝利。在這種制度下,盲目獻身國家的思想極容易灌輸到青年的頭腦中去。誰敢斷言這種情況在將來不可能發生呢?
在一些政治家和政論家中頗為流行的一種優生學,也許可以稱之為種族優生學。所謂種族優生學,就是一個種族或民族遠遠優於其他所有民族(我當然歸於此列),因此,它應當動用武力,通過犧牲劣等民族來增加它的人口優勢。其中最顯著的例子是美國的「北歐人宣傳」,這種宣傳居然贏得了移民法的認可。種族優生學本來和達爾文的適者生存的原則并行不悖,但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些最熱衷於這種優生學的人,竟然認為達爾文的學說是非法的。政治宣傳與種族優生學合為一體,這實在是不應有的現象。但是讓我們暫且不管這些,僅僅探討一下種族優生學對人類有益的一面。
極端地來說,一種民族優於另一種民族是不可否認的。北美洲、澳大利亞和紐西蘭對於世界文化卓有貢獻,如果這些地方的居住者仍為土著民族,那麼它們斷然不會做出偉大的貢獻。就整體而言,黑人普遍不如白人,但是,對於熱帶地區的工作,黑人是不可缺少的,因此,黑人的滅絕是極為不利的(撇開人道主義問題不談)。但是,如果要在歐洲各民族中進行一番甄別,那就必須有大量的偽科學來支持這種政治偏見。此外,也看不到能夠證明黃種人在哪些方面不如我們白種人的任何有力的依據。綜上所述,種族優生學不過是沙文主義的政治託詞而已。
朱利葉斯·沃爾夫提供了一張表格:這表格表明,在有統計數據的各主要國家中,每千人的出生率要高於死亡率。法國最低:1:3,美國:4:0,接下去依次是,瑞典:5:8,英屬的印度:5:9,瑞士:6:2,英國:6:2,德國:7:8,義大利:10:9,日本:14:6,俄國:19:5,厄瓜多最高:23:1。中國沒有出現在這張表格中。因為沒人知道它的具體情況。沃爾夫的結論是:西方世界將被東方世界即俄國、中國和日本所戰勝。我不打算通過自己對厄瓜多的信念來反駁他的論點。但我要指出,他所列舉的倫敦富人和窮人中間人口出生率的數字錶明,現在後者的出生率要比前幾年前者的出生率還低。這種情形同樣也會出現於東方世界,由於東方已經開始歐化,因此,東方的出生率將不可避免地下降。一個國家在軍事方面不會達到令人可怕的地步,除非它實現了工業化,而且工業主義將會帶來一種限制家庭成員的意識。因此,我們只能得出這樣的結論:西方沙文主義者們所擔心的東方優勢即使真的出現,也不會造成多大的不幸。更何況目前並沒有確鑿的證據表明會出現這種情況。儘管如此,戰爭販子們還會以此為借口,要求國際權力機構同意各國增加它們的人口。
如果科學不斷進步,而國際上仍是一片混亂,在這裡,我們又會遇到人類所面臨的危險。對於這種危險在前面我們已經提到過兩次。科學能使我們實現我們的目的,但如果我們的目的是罪惡的,結局將會非常悲慘。如果世界仍然充滿惡意和仇恨,那麼世界越是科學化,就越可怕。因此,人類進步中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就是杜絕這種充滿故意的狂熱情緒。這種狂熱情緒的存在在相當大程度上是因為錯誤的性道德及不良的性教育的緣故。為了未來的文明,一種全新的和更美好的性道德是不可或缺的。因此,我們這個時代極為迫切的需要之一就是改變性道德。
從個人道德的觀點出發,科學化的和不迷信的性道德應當首先注重優生學。也就是說,無論對於性交的現有限制能夠開放到何種程度,一個負責任的男人或女人如果沒有極為認真地考慮過他們懷孕的可能價值,是不應當進行生育的。避孕法已使生育成為一件可以控制的事情,而不再是性交的必然結果了。根據以上幾章中所提到的一系列經濟原因,將來父親對於孩子的教育和撫養,大概不會像過去那樣重要了。因此,女人不一定必須以她們的情人或伴侶作為她們孩子的父親。將來,女人完全可能不必犧牲她們的幸福,而是根據優生學來選擇孩子的父親,並且在一般的性關係方面能夠自由控制她們的私人情感。至於男人,他們就更容易為他們的孩子選擇理想的母親。有些人認為,性行為與社會有關僅僅是因為孩子的緣故,我同意他們的看法。持有這種觀點的人應當從上面的前提出發,對於將來的道德得出兩方面的結論:一方面,不生育孩子的愛情應當是自由的;另一方面,我們應當比現在更認真地根據道德去規定孩子的生育。當然,那種道德和迄今為止人們所認可的道德有些不同。到那時,所謂合乎道德的生育不再需要牧師的祝福或註冊人員的證書。因為沒有任何證據表明這種行為會影響孩子的健康或智力。相反,我們所必須注意的是特定男女的先天和後天情況,以使他們能夠得到應當有的孩子。從優生學的角度上看,當科學能夠對於這一問題做出更為肯定的答覆時,社會的道德意識就會變得更加準確。到那個時候,人們將極力尋找那些具有最佳遺傳因子的男人充當孩子父親,而其他男人,雖然他們也可以被選為情侶,但在生育方面卻是必須遺棄的。迄今為止的婚姻制度卻使人類的天性不能容納這種計劃,因此,人們普遍認為優生學的實際可行性是極小的。但是。我們沒有理由認為人的天性將來仍會造成同樣的障礙,避孕法已經把生育和沒有孩子的性關係明確區別開來,並且將來父親與孩子的關係也不會像以往那樣密切了。如果世界在道德方面能夠更加科學化,道德家們過去賦予婚姻的嚴肅性和高尚社會目的只能與生育緊密相連。
雖然這種優生學的觀念起初不過是少數科學家的個人道德觀,但它很可能會逐漸推廣,直到成為法律的組成部分,例如,對於稱職的父母給予物質鼓勵,對於不稱職的父母給予經濟處罰。
毫無疑問,那種允許科學干涉我們內心深處的個人衝動的想法是令人反對的事情。但是,這種干涉比歷代宗教所主張的干涉要輕微得多。科學在世界上尚屬新生事物,由於傳統思想和宗教對於大多數人的影響,科學還沒有樹立起威信。然而,科學將來一定能夠樹立起威信並且得到人們的服從,就像人們今天對於宗教的態度一樣。當然,後代的幸福遠不能成為制約普通人情感的動機,但是,如果這個動機能夠成為人們公認的道德的一部分,而且這個動機不但能得到輿論上的褒貶,還能得到經濟上的賞罰,那麼它很快就會為一切品行端正的人所接受。宗教早在史前時代就已有之,而科學最多不過400多年的歷史。但是,當科學成為一件歷史悠久的事時,它也會像宗教一樣制約人們的人生。我預見到,那些關心人類精神自由的人將會反對科學的專制。不過,既然總是要有專制,那還不如由科學來專制的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