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父子嫌隙

第12章 父子嫌隙

朱棣的目光停留在李誠意的臉上,他與他的哥哥確實有幾分相像,只是氣質大有不同。

李善長儒雅,一看便是飽讀詩書之人,而李誠意則油滑,必定常年混跡於聲色犬馬之所,善於察言觀色,溜須拍馬。

朱棣早上聽人說起父皇和李善長去了一趟軒轅寺,回來就頒下二皇子和三皇子的就藩詔書。

李善長很可能知道父皇為何做出不讓他就藩的決定,他是不是會像向他的弟弟透露一二呢?

朱棣豁然一笑,平易近人得像是已經把李誠意當成了自己的朋友:「原來如此,這酒館當真與眾不同!兄長盛情,小弟……」

朱棣正準備答應李誠意上樓同飲,一個模糊的身影從窗邊一晃而過。

他的舉動很輕,可是長案上薄如蟬翼的宣紙還是通過鏤空的窗格中感受到了他的存在,並且把此傳遞給朱棣。

跟蹤我的那個人,我怎麼把他給忘了?讓他看見我在這裡喝酒無傷大雅,可是如果他報告給父皇,我和李誠意共處一室,那麼麻煩就大了。

父皇最討厭拉幫結派,尤其是皇子。我是父皇最不信任的皇子,此事定然雪上加霜,恐怕我們父子之間會變得草木皆兵,不可收拾。

朱棣的笑意稍縱即逝。

而此時李誠意滿臉堆笑,正在等著朱棣答應他的請求,他看出了朱棣回饋給他的好感。

「小弟更喜好坐在大廳中,與大家融為一片。」朱棣轉過頭端起酒杯,出乎意料地把李誠意撇在一邊。

始料未及之下,李誠意臉上的贅肉迅速抽動了一下。

然而,這點微小的變化在他堆起的笑容中並不明顯,他做出的反應快於他的任何思想:「這十醴香的景色確實獨好。賢弟,那我就不叨擾了。」

李誠意慢慢轉身,一手搭在精雕細刻的階梯扶手上,回到二樓南邊最靠里的一間包廂中。

包廂里坐著六個不苟言笑的人,其中五人普通中原江湖人士打扮。

坐在最中間的人遍身綾羅,雍容華貴,手持檀香扇,頭戴牛頭金盔面具。面具上的牛頭與眾不同,有四隻銅鈴大眼,耳鬢如劍戟,威猛無比,是傳說中的蚩尤。

其實他們並非中原人士,他們是來自南方苗族的九黎幫成員。

九黎幫很少在中原露面,他們行事極為隱蔽,幫中成員梳著漢人的髮式,身著漢服,與漢人一般無異。此次他們在這裡出現,不用說朝廷,就算是江湖上也沒有一點風聲。

李誠意的眼睛落在那張面具上的時候,情不自禁慌張起來,就好像第一次看見它一樣,就好像真的看見一張怒目圓睜,猙獰恐怖的臉。

他咽了一下口水,千篇一律的笑容帶著微微的顫抖自覺登場:「主上,燕王不肯上來,恐怕他有所顧忌。」

「年紀不大,倒還挺有心眼。」主上的聲音平和淡然,完全沒有怒氣,李誠意這才放心。

九黎幫從來沒有人見過主上的真面目,他總是戴著牛頭金盔面具,偶爾也會易容,二十多歲的翩翩公子是他最鍾愛的樣子。

他的兵器就是他手中的檀香扇。這把檀香扇與市面上流行的檀香扇大相徑庭。扇面由白檀香製成,香氣撲鼻,經久不衰。扇骨鐵制,錚亮光滑,風吹雨淋,從不生鏽。

扇面上畫了一幅星空圖。皎潔的明月當空懸挂,二十七星官璀璨閃耀。這把檀香扇和蚩尤頭盔一樣是他獨一無二的標識。

「燕王沒讓我失望,哈哈哈!為人謹慎,內斂持重,行事有分寸,強過他的哥哥們百倍。」

「二皇子和三皇子自從被封王之後,氣焰囂張,跋扈自恣,親軍都尉府的人都盯著,皇上也不是不知道,為何還讓他倆就藩,卻不讓四皇子就藩呢?」

「鋒芒太露的人從來都不是最危險的人。」主上用檀香上輕輕剔掉幾隻爬上桌沿不知死活的螞蟻。

「主上是說,皇上只擔心燕王,唯恐他就藩對太子不利?」

「嗯,要攪混明王朝的水從燕王下手就對了!」

「燕王與太子感情甚好,他豈有二心?」

「本無二心可以生出二心來。哈哈哈!」主上右手舉起茶盞一飲而盡,左手始終撫摸著銅棍上的蚩尤頭像。

蚩尤頭和銅棍的棍身使用的是相同的材質鑄造而成,但是由於經常被撫摸顯得特別錚亮。

「哦?主上有何良策讓他父子生出二心?」

「誠意,你剛才不是做到了嗎?一刻鐘不到,酒館里的事就會傳到朱元璋的耳朵里。」

「哦!」李誠意恍然大悟,「原來主上讓我下去邀請燕王上樓是為了……呵呵,我還以為主上意欲拉攏燕王,不曾想是做給皇上看的。主上高明!」

李誠意眉飛色舞,為自己破解了主上出的一招大感得意。他望向兩側五位幫眾,想從他們的臉上看到一點欽佩的目光。

可是,他們面無表情,不但不因此對他刮目相看,倒是嘲諷從他們無神的眼睛中流露了出來。

「閶闔,你去把其中一個盯梢燕王的校尉殺掉。」主上冷笑一聲。

「是,主上。」一個身材修長,面目英俊的年輕男子應道。

閶闔是九黎幫八大風巫之一,輕功排名第一。

八大風巫分別為明庶、清明、景、涼、閶闔、不周、廣莫、融。除了清明,其他都是男子。

他們孑然一身,沒有親人,沒有朋友,獨來獨往。他們都受過主上莫大的恩惠,大到甘心情願地用命來償還。他們從來沒有齊聚一堂,總是分散於四處,誰也不知道誰的蹤跡。

當主上需要他們執行任務的時候,他們就會以最快的速度趕到目的地,乾脆利落地完成任務,再繼續蟄伏起來,等待下一次利刃出鞘。

眾人聽到"上」字的時候,閶闔就已經出了酒館。窗棱旁的小鳥受到了驚嚇,撲楞著翅膀不知該往哪裡飛才是安全的地方。

「主上高明!」李誠意誠意十足地伸出大拇指,他已經心胸寬廣地原諒了幫眾給予他的智慧不是敬佩而是輕視,

「殺掉盯梢燕王的校尉,必然使皇上懷疑這是燕王所為。校尉掌握了燕王的重要情報,所以燕王要殺人滅口!」

「哼!這盤棋才剛剛開始下!」

閶闔提著劍上了酒館的屋頂。這棟兩層高的屋頂比街面上其他樓房都要高出一些,對於監視來說是個有利的位置。

一會兒的功夫,朱棣就從酒館的大門走了出來。

今日他本想放縱一番,把長久以來心中的憋屈全部發泄出來。尤其在這個失意的日子,即使他做了過分的事,也該得到父皇的些許諒解吧。

可是本性使一個人的行為方式總偏離他的常規不會太遠。

兩三碗女兒紅下肚,加上李誠意的撩撥,他正要達到他人生放縱的頂峰,校尉的身影瞬間澆滅了他肆意燃燒的慾火。

他開始反省自己的輕率魯莽,評估這些行為將帶來的嚴重後果,當機立斷結賬離開了酒館。

他故意在酒館門口停了一會兒,希望校尉們看見他悔恨的愁容。當然他不知道無孔不入的校尉躲在哪裡,他也不會四處張望尋找他。

他敲著自己的腦袋,表明他痛苦不堪,後悔不迭。在引起路人的注意之前,他匆匆離去,邁著大步向前,一下也沒有回頭。

朱棣身後幾丈開外,一個著青色素樸衣服的男子像任何一個路人一樣風塵僕僕,行色匆匆。他只是偶爾習慣性地向兩側隨意一瞥,似乎什麼都不會引起他的注意。

此人身形矯健,腰間配著一把刀。在他甩手抬腿的時候,他的外衣努力遮住的這把刀要麼露頭,要麼露尾,總是不肯乖乖地保持點神秘。

從他的腳步可以看得出來,他是個武功了得的傢伙。他也沒有刻意隱藏這一點,只是普通人不識貨罷了。

「哼」閶闔冷笑一聲,飛身下了房檐,腳尖一點,一陣風似的就到了青衣人的身後左側。

他拔出長劍,身子右傾,對準青衣人的後背,由下至上揮出,劃了一個優美的弧度。儘管閶闔快得象風,輕如鴻毛,但是青衣人還是察覺到了身後的威脅。

他的身子向前微傾,分毫未差地避開了鋒利的劍刃。閶闔將劍鋒一轉,順勢向下直劈,兩劍連貫,毫無停頓。

青衣人遭此突襲,躲過一劍已是萬幸,哪想閶闔連揮兩劍,第二劍沒有給他絲毫喘息的機會,他的右臂被刺中。

「哎呀!」青衣人驚叫一聲,不是因為疼痛,而是出於驚慌。鮮血還沒有從他的衣襟里滲出來,疼痛還沒有傳遞到他的大腦神經,閶闔已經知道他這一劍向完成任務邁進了多少。

青衣人在地上打了個滾,很顯然此時低處更利於他保全自己的性命。閶闔的第三劍沒能連續使出,他向前躍了一小步。

路人驚叫連連,四處逃散,鑽入人滿為患的店鋪里,躲在門后膽戰心驚地偷窺。幾乎無人目睹驚心動魄的瞬間,只有一兩個人僥倖看到了閶闔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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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重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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