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永生花

1.

盛夏一點點地逼近水瀝大地，地面的溫度明顯升高，蟬兒們急不可耐地爬上了枝頭，吱吱喳喳地叫喚。蟬鳴聲透過窗口傳進高二九班的教室里，大家都無心聽課，期盼著最後一天的課程能夠結束得快一些。

杜若打了個盹，大概是溫度太高了，使得人昏昏沉沉的。短暫的夢裡略過了蘇霖的臉，只是慢慢地迷失在了森林裡。森林裡的樹鬱鬱蔥蔥，霧氣打在杜若的臉上，她看不清蘇霖的表情。她想追去，可腳上就像被鐵鏈套住了，怎麼都動不了。奇怪的是，她以為自己會慌張，可竟然異常的平靜，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解脫感。

睜開眼睛的時候，英語老師仍然在黑板上分析著句式特點，杜若有些僥倖沒被老師逮住。她揉了揉眼睛，循著蟬鳴聲望去，大片大片的綠葉映入眼帘，像極了剛才那個若隱若現的夢。蘇霖再也沒找過自己，雖然還是會在學校里與他相遇，但杜若已經盡量降低了這種概率吧。

她的心裡還是難過的，但她沒有和任何人訴說。之前每次受傷她都咿咿呀呀地找人傾訴，但這一次，她什麼都不想說。因為她發現安慰和勸解根本無濟於事，還不如自己慢慢消化。

沈依一弱弱地問了杜若，她也只是一帶而過地回復了一句：「他和別人在一起啦！」

「杜若，我不會像別人一樣怎樣責罵蘇霖，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犯錯了。」沈依一永遠都是這樣，像春日裡一陣微風，輕輕撫慰大地。

「或許吧。」杜若沒有信誓旦旦，她知道心底的最深處還是渴望蘇霖能夠來找自己。如果這樣，她依然會用母親般的關懷接納他。杜若有時候會想，這究竟是一種愛，還是不甘心呢。

「杜若。」沈依一輕聲叫喚杜若，將杜若從深思里拉了出來。

「就你現在而言，喜歡一個人到底是什麼感覺？」

杜若很認真地思考了一番，「我也不知道到底什麼是喜歡或者愛，但我很強烈地清楚，我希望喜歡的那個人可以一直陪在我的身邊，不要有任何的欺瞞或是傷害。」

「嗯······這是別人對你的態度，那你對於喜歡的人呢？」

沈依一的反問像是對杜若進行了靈魂拷問，她對蘇霖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情感呢？起初相識於偶然，被蘇霖的關懷打動，一起上下學，一起面對挑戰······但蘇霖這個人，有吸引自己的地方嗎？如果一開始不是蘇霖開始了對自己的追求，她會去向這個男生投入更多嗎？她真的不知道。

杜若無法回答，只能逃避，「你呢？你認為的喜歡是什麼？」

「是心跳，是緊張，是能感知他的痛苦，想陪伴他解決。佔有已經顯得不重要了。」

沈依一的回答讓杜若目瞪口呆，她不知道沈依一這段時間經歷了什麼，竟會有這樣的感悟。但這感悟不像是他們這個年齡所擁有的，杜若感到頭頂一股清泉湧入。她獃獃地看著沈依一篤定的神情，以前那個不諳世事的少女好像一夜成長。

「你怎麼了？這段時間心情比較低落，很久沒和你好好聊聊了。說說吧。」杜若突然眉頭緊皺地看著沈依一。

「好啊！放假了再和你說吧。其實我也很苦悶······」沈依一深吐了一口氣，又回到了迷惘的少女。

2.

晚自習下課了，簡辰樂晃到了杜若的書桌前：「要不要一起回家？」

杜若把書包鏈拉上，抬頭看到簡辰樂略帶害羞的臉，瞬間也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故作鎮定地回答：「走啊！」

夏日的夜晚顯得活力十足，花樣街頭仍是一副熱鬧的景象。大概是放暑假了，今天的人格外地多。杜若和簡辰樂一出校門口就把校服脫了，少男少女的青春氣息灑在花樣街頭。他們趟著自行車，大搖大擺地穿梭其中，臉上儘是無限春光。

走到了賣金魚的攤位，老爺爺站在魚缸前，幫顧客打撈選中的金魚。杜若把車停在了路邊，饒有興緻地湊上前觀望。金魚們在僅有的空間里游來游去，偶爾停下像是死亡了那樣。杜若很想把它們都放出來，去原本屬於它們的天地里遊盪。

「你喜歡嗎？買兩個給你養咯！」簡辰樂也湊上前，裝作漫不經心地詢問。

杜若搖搖頭，起身向前走：「小時候爸爸給我買過，是我精心挑了很久的。我還買了魚缸和很多魚食，開心得不得了。起初每天都能堅持給它們換水，後來作業多了就忘了。而且魚兒們也並沒有因為到了一個獨屬於自己的空間而生活得更好。後來，它們死了。死的時候兩個眼睛瞪得圓圓的，身體也開始發脹。我難受極了。」

「過了不久，爸爸又給我買了只兔子，也是從這樣的集市上買回來的。活蹦亂跳的，可愛極了。我想把所有好吃的都餵給它，於是我給它喂火腿腸，喝特侖蘇。第二天，它就死了。死的時候和金魚一樣，兩個眼睛瞪得圓圓，卻再沒有了生機。」

杜若沉默了會，接著說：「聽大人說過，人如果死前有遺憾，會不瞑目。我想，動物也是這樣吧。我們以為給的最好的，可能並不是別人想要的。」

杜若想到了蘇霖和江凈，心裡不免泛起了一陣刺痛。和蘇霖經歷得再多又如何呢？說不定江凈給予的，才是蘇霖真正想要的。

簡辰樂不太明白杜若在說什麼，使勁地撓撓頭。

「誒，簡辰樂。你說，這世上有沒有永恆不變的東西？」杜若停下來看了眼他。

簡辰樂很想回答：「我們的友誼啊！」但想了想，覺得這段友誼已經不純粹了，他可以不變地關心著杜若，那杜若會一直需要自己嗎？

他搖搖頭。

3.

逛了一大半，兩人才發現七夕的氛圍已經布滿了花樣街。各式各樣的鮮花和娃娃，各種吆喝聲，都是類似甜蜜的氣息。

走到一個賣花的攤位前，簡辰樂讓杜若停下，「買個花給你吧。心情會更愉悅！」

杜若瞥了眼，表現出毫不感興趣的樣子：「不要，很快就枯萎了。」

店家聽到這句話，立馬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給杜若遞了一個戒指樣式的盒子。「這個好，這是永生花。經過特殊工藝加工的，三年內都不會枯萎。」

杜若耳目一新，小心翼翼地打開，一小團淡粉色的花出現在眼前。她用手摸了摸，的確是花瓣的質感。

「永生花這段時間很火的，整個花樣街就我們家攤子上有得賣。一般買花的我是不推薦的，因為賣的便宜，賺不了什麼錢。既然小姑娘想要持久一點的花，那永生花是最好的選擇啦！又小巧，可以隨身帶著的。」

杜若還在觀察，簡辰樂已經買下了，30塊。

「你說明明只有三年的壽命，為什麼要取名永生花呢？欺騙顧客啊！」簡辰樂騎在車上，和杜若說。

「比起其它的花，它的壽命已經很長了。既然沒有什麼是永恆的，留個幻想也是不錯的。我喜歡這個永生花。謝謝你，簡辰樂。」

到了小區樓下，暖黃色的燈光依然投射在地面，夏夜的風吹得人心曠神怡。杜若再次和簡辰樂表達謝意，轉過身準備離去。

「過兩天暑假的補習，我來接你。我們一起！」簡辰樂大聲喊著。

杜若回過頭笑了笑：「好啊。」

空氣里彷彿有花香，簡辰樂踩上自行車而去，這一晚，他覺得就是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