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以身相許
千鈞一髮之際,一陣強有力的勁風自平地而起,倒下去的那一霎那間,映入女子眼帘的,是一張狐狸假面。
潔白,且詭異。
一雙細長的眼,幽光閃爍。帶著一股子直透人心弦的涼意。瞬間溢出的強大煞氣,宛若來自地獄的修神羅剎。
這一幕,雖然只有一眼,卻早已深入意識。即便是在昏迷之中,也依舊在腦海中盤桓。
沒有殺戮,也沒有了喧鬧。等到再次睜開眼睛,周遭已經是陌生的環境。
氣氛幽靜,頗有那麼點兒歲月靜好的意思。
垂眸掃了眼身上恍然一新的衣裳,以及明顯已經處理過的傷口,抿了抿微微發白的唇角,女子默然起身。
一路扶著牆壁出去,入眼處,是一處四四方方的小院。
不過是一進的院子,卻勝在收拾的乾淨整潔,布置的也極為合理,讓人一看就忍不住心生喜意。
只是此刻,事實上卻讓人喜歡不起來,掃了眼院中石桌旁,正在素手煮茶,一身白衣的男子,女子皺了皺眉頭。
尤其是視線定在對方那張帶著幾分熟悉的狐狸面具上時,眉頭下意識微蹙。
「是你救了我?」
聲線中帶著幾分清冷,其中的不信任顯而易見。
「卻是為何?」
聞言,男子抬眸。藏在面具後面的臉,讓人窺不見半分神情,只能看得見眼眸微動。
薄唇輕啟。淡淡出口的四個字,令女子眼眸深邃了幾分。
「無依,魅影。」
不帶任何疑問,完全是肯定的語氣。就像是對她這個人的身份一樣,帶著胸有成竹的篤定。
江南雲歆宮乃是江湖上風頭極盛的門派之一,其下主司暗殺,兼有功力極高的四大護法坐鎮。
而四大護法之一,無依魅影則是更得宮主宮雲歆器重。
雲歆宮分為兩部,主商業的雲閣與主暗殺的歆閣。
至於這兩閣閣主……
想到那兩人的嘴臉,魅影情緒終於有所波動,出現了難得的煩躁。
好在,也僅僅只是輕微而已,若是不細心,根本被人發現不了。
雲歆宮,歆閣。
「閣主,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那無依魅影本就不是個簡單的角色,若是提早不處理,還指不定要跟暮閣主鬧出些什麼來。
暮閣主那人,向來左右逢源,念著那女人的能力,定然不會輕易放手。若是您再繼續縱容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即便是不為您自己,也該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啊。」
光線昏暗的房間裡面,唯有靠窗的位置,才有幾分明亮。
許是多年的暗殺生涯,讓秦晚歆早就已經習慣了在黑暗中生存。
反而是光線明亮的地方,令她格外不喜,故而整個歆閣,也被布置的以暗色調為主,常給人一種壓抑的感覺。
此刻的她,倒是一反常態,難得嚮往起光明來,聽著身邊婢女小芷的話,下意識地抬手,撫上平坦的還看不出絲毫痕迹的小腹。
神情之間,卻見躊躇。
「可魅影頗得老宮主器重,我若是輕舉妄動,會不會……」
「閣主!那魅影是什麼性格,您怎會不知?新宮主篩選在即,暮閣主圖謀宮主一位,甚至不惜跟您……有了孩子。您為了他,連宮主之位都可以不要了,又怎能眼睜睜地看著此事再生變故?
按照那女人的性格,若是知曉你二人之事,到時定然會對暮閣主不利。再說依著老宮主對她的器重,難保這新宮主之位,最後不會落到她頭上。
屆時,悔之晚矣。」
提及暮子云,秦晚歆態度終於有所鬆動。適才還有所猶豫,此時已然滿臉漠然的冰冷。
「如此,你便去安排罷。」
「是,閣主。眼線來報,說魅影舊疾發作,且身受重傷。此次,我們定能事成!」
應的痛快,只顧著自己心事的秦晚歆,並未察覺,垂下眸去的丫鬟小芷,滿眼算計。
因為不敢明目張胆,加上得知對方已經身受重傷,派出去的殺手,並不在歆閣的排名榜上。
實力本身便不強,且對方早有準備,在尚未靠近,就被無聲無息地收拾了。
小院內,對這一切全無所知的魅影,還在跟救了自己的男子對峙。
長久以來殘酷的生存環境,讓她養成了從不輕易相信別人的性格。
身邊的人,除了那幾個經常相處的之外,也很難生出多餘的信任感來。
出手救你的人,未必是好人,而眼前這人,顯然是在被她所要提防的範圍之內。
「所以?」
知道她身份,想要藉此生出其他想法來的人,多不勝數。
都言江湖險惡,既然對方已經這麼直接地道出了自己的底細,自然讓人不敢輕視。
倒是那男子,從始至終,都淡定自如。
甚至,還重複著女子的疑惑。
「所以?」
出口的音色中,竟稍稍帶上了幾分取笑的味道。
雖然一眼看上去並沒有什麼,可卻讓魅影莫名就覺著,對方在笑。
深知如此下去,不過是口頭上的打啞謎,也懶得跟對方繼續糾纏下去,乾脆轉移話題。
「請問,閣下是誰?」
這個世界上,哪裡來的無緣無故的恩惠?
且這人態度如此明顯,分明就是沖著她來的。
聞言,那男子這一回的態度,終於還是稍稍有了變換。慵懶中透著幾分調侃,取笑之意已經是擺到了明面兒上。
「嗯?一般這種情況下,你不是應該感謝恩公的救命之恩,表達一下無以為報的感激之情?怎得反而如此不客氣?」
「那你想要什麼?」
有所圖便好,能還清的恩情,只要不過分,也並不是不能接受。
畢竟若不是眼前這人,此時只怕她早已成了一具冰涼的屍體,這也是事實。
這廂是帶著完全一本正經要撇清關係的立場,哪知那邊,卻始終都抱著一種令人捉摸不透的態度。
「想要什麼?此話倒是有趣!不是有句話叫做,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么?即便如此,你就以身相許罷。」
「你說什麼?!」
這定然是玩笑。
強撐著的時候,並不覺著有什麼。這一鬆懈下來,才察覺的到自己傷的的確是重。
這一養傷,就足足養了半個月的時間。知道自己一時半會兒難以離開,送了信給自己人,讓其安心,
魅影便乾脆淡定。
而這段時間的相處,倒是讓她又生出了別的心思。
半個月的時間,到底還是未能看得清男子的真是面目。
除了那句以身相許的玩笑話之外,倒也沒等來其他要求。
似乎那人,就真的只是為了救她而救她。
直到某一日醒來,院中再也沒有了熟悉的身影。站在空空如也的院落,魅影一貫平靜的眸地,才有清淡的疑惑緩緩浮起。
「總覺著那人,似曾相識……」
只是,究竟是在哪裡見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