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從前

她叫沈暮煙。

他叫蘇遠岫。

他們是鄰居，他們是青梅竹馬。

小時候蘇遠岫一直跟在沈暮煙身後跑，還時不時被沈暮煙欺負。那時小蘇遠岫身體發育遲緩，比同齡小朋友還矮半個頭，長相又偏陰柔。同街的小朋友都不願意帶他玩，只有他鄰居沈暮煙帶他上天入地，當然替沈暮煙背鍋頂罪的都是他。為此蘇母時常嘆息自己的兒子為何如此調皮。

有一次，小蘇遠岫和其他小朋友打架，那小朋友撿了塊石頭丟過來，偏巧砸中了他額頭，劃了口子，流了好多血。周圍小朋友都嚇愣了，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瞧著小蘇遠岫一頭血，還哇哇大哭，簡直像個地獄來的惡鬼。

彼時，沈暮煙路過，瞧見一群小朋友圍在一起，低頭私語，她擠上前去，想瞧是哪個倒霉蛋出事了。那個小人坐在中間，滿頭血，哇哇大哭，掛著淚泡，她瞧著衣服有點熟悉，很像蘇遠岫。

然後她嘗試叫了他，「蘇遠岫？」

哇哇大哭的人抬起頭，看見沈暮煙后，哭得更加大聲。

雖然額頭有血跡，但沈暮煙一眼看出他就是蘇遠岫。

「別哭了！」沈暮煙很嫌棄他哭，小朋友要學會堅強，那是她媽媽說的，遇事不要哭。

「他們打我！」小蘇遠岫抽抽噎噎，彷彿找到了出頭的人。

「不準哭！你是男孩子！」小沈暮煙一本正經教育他。但她還是像小母雞護小雞仔一樣護住小蘇遠岫。媽媽說要保護蘇遠岫，不要讓他孤單一人。

「我。。。我。。。不哭。。。」小蘇遠岫抹著淚，血混著淚花，糊了一臉更加嚇人。

「是你打了他？」小沈暮煙撿起一旁的斷枝，指著那個小朋友問道。

「是。。。是他。。。他說我長得丑。」那小朋友自知闖禍了，說話有點磕巴。

「撲哧。」小沈暮煙笑了，蘇遠岫這張毒嘴，「那是他不對，那你也不該用石頭砸他！」小沈暮煙收起笑，正色道。

「我沒想到會砸中他的。」小朋友攥緊衣角，見到那麼多血他也好害怕。

「他要是被你砸傻了怎麼辦！」小沈暮煙還一邊比劃，「你看看，他都不會說話了。」

「哇。。。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小朋友被她一嚇，眼淚「嘩啦啦」直落。然後周圍幾個小朋友都嚇傻了，抱在一起哭做一團，要是蘇遠岫傻了，回去都要被爸爸媽媽吊起來往死里打，畢竟蘇家在明月市的權勢很大。

「閉嘴！吵死了！」小沈暮煙討厭他們一直哭。「你們快點一個個排隊過來和他道歉，不然現在就去告訴你們爸爸媽媽。」

小沈暮煙揮舞著斷枝，抽打在地，揚起一地塵土。「快點！一個個排好隊。」

然後就看見幾個小朋友乖乖排著隊給小蘇遠岫鞠躬道歉。

小沈暮煙拖著小蘇遠岫回家的路上，小沈暮煙對他說，「蘇遠岫，我救了你，你以後要報恩知道嗎！」

小蘇遠岫懵懵懂懂的，在她半威脅半強迫下點點頭，還拉了勾。

送蘇遠岫回家后，蘇母瞧見他一頭血嚇了一跳。細問小蘇遠岫他又吱吱唔唔說不出個原因來。

還是小沈暮煙在一旁提醒她，「玫姨，蘇遠岫他流了好多血。」

「啊！先清理傷口要緊。」蘇母才想起給她兒子清理傷口，那些血液已經有些凝固，掛在臉上，難以擦去。

蘇母招人送來熱毛巾，給兒子擦去污漬，小蘇遠岫額頭的傷也已經凝固，不再滲血了。

蘇母心中嘆了口氣，兒子這性子是越發古怪，怕她這個做母親的日後也難管束他了。然後就瞧見在一旁遞水送毛巾的小沈暮煙，乖巧懂事，越發瞧著喜歡，心中也有了打算。

小沈暮煙替他隱瞞了實情，說是他走路時候不小心跌倒的，她路上看見了就趕緊扶他回家來。蘇母這邊責怪兒子，那邊對沈暮煙的好感又上升了許多，恨不得這就是自己女兒。女兒好啊，女兒省心。

沈暮煙這一舉不但幫了蘇遠岫，還給自己日後提升了好感，一舉兩得。

蘇母告誡蘇遠岫以後要多學學沈暮煙，人家多乖巧可愛，也不愛惹事。

蘇遠岫心中犯嘀咕，他長大以後一定不要娶沈暮煙這種表裡不一的女人。她哪裡乖巧可愛，她天天惹事，還都是他頂罪。

可偏偏沈暮煙人緣好，小朋友愛和她玩，大人們也喜歡她乖巧懂事。

只有他知道沈暮煙是什麼樣的人，他一直是冷眼旁觀，性子也越發陰沉，往後歲月里，更是長得陰邪。

真是應了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變態。

上了小學后，沈暮煙也不再頑皮惹事，乖巧安靜了許多。接收了新知識之後，思想開竅了，人也就不一樣了。只是沈暮煙的學習成績很一般，在班上只是中上游，這可急壞了沈母。

而蘇遠岫呢，那成績可是拔尖，屬於稍微用功就能在年級排名第一的人。多得老師主任喜歡。只是他估計是小時候壓抑久了，就爆發了，時不時翹課。為此蘇母也發愁了好些時日，打也不是，罵也不是，怎麼都是塊心頭肉。

蘇母責問他翹課時，他也只是說學會了，不想浪費時間在學校，氣得蘇母牙痒痒，倒是平時里忙碌的蘇父白日里偶然回家時發現兒子沒去上學，問清緣由，責罵了蘇母慈母敗兒，更是藤條家法伺候了蘇遠岫一頓，打得那是皮開肉綻，蘇母哭得昏天黑地，蘇遠岫才乖乖去上學了。

小學時候，小蘇遠岫時常是等了小沈暮煙然後一起回家。蘇母交代說沈暮煙是女孩子家，一個人上下學容易遇見危險，反正蘇遠岫也是一起上下學，便要求兒子每日必須護送了小沈暮煙上學回家，風雨無阻。

母親的命令他只能照做，不然母親到時候梨花帶雨，父親見了又要責罵他不孝。

如此小學，乃至初中都是蘇遠岫護送沈暮煙上學和回家，省了沈母不少心，看蘇遠岫這孩子也是喜歡，時常留他吃了飯再回家。

後來高中時候，蘇遠岫就不願意和沈暮煙一起上學了。

那是剛上高中的一個星期，有同學老是瞧見蘇遠岫和沈暮煙一起上學，那時候年少，圖一時嘴快，便傳出了些言語，說沈暮煙是蘇遠岫的養媳，蘇遠岫還經常去沈暮煙家串門，說蘇遠岫畢業了要娶沈暮煙。

蘇遠岫生得陰邪，那眼眸更如一汪深潭，底下暗流涌動，邪氣極重，家中又有權勢，自是沒人敢惹他不快。大家都是私底下說，只是平日瞧他們二人眼神多了些古怪。

起初蘇遠岫也是不在意的，後來謠言猛如虎，他不得不在意。他便決定不再與沈暮煙一同上下學。

那日晨，天氣很好。

沈暮煙背著書包來蘇家找他一起去上學時，管家說少爺已經去上學了。

沈暮煙這些年來頭一次遇見這種情況，瞧著快要遲到了，便一個人匆匆忙忙趕去學校。

放學時候，她特地去堵蘇遠岫，蘇遠岫也不搭理她，只顧自己走，她一路在後頭小跑。他陰著臉，回頭趕她。

「蘇遠岫，你今天怎麼了？」她不明白蘇遠岫怎麼了。

蘇遠岫陰著臉，好半晌開口說道，「沈暮煙，你要不要臉！你看看別人都說了些什麼！」

「你為什麼在意別人說什麼？」她問他。

「那些都是無中生有的事，我們只是鄰居。」他開口與她劃清界限。

「我們本來就是鄰居啊。」沈暮煙根本就沒有將流言放在心上，況且那些人說得也沒有錯，她確實喜歡蘇遠岫啊。

「沈暮煙，你一個女孩子家能不能要臉，不知道避嫌嗎？！」蘇遠岫臉越發陰沉，說話也更加難聽。

「我確實喜歡你啊！」沈暮煙向來敢做敢當，她以為蘇遠岫也喜歡她的。

「我不喜歡你！」蘇遠岫毫不猶豫回絕她，「請你以後不要來打擾我，也不用等我一起上下學。」

沈暮煙愣住了，她獃獃看著蘇遠岫，她看著蘇遠岫的嘴一張一合，他說出來的話猶如一柄柄明晃晃的刀子，狠狠扎進她心中。

她意識到蘇遠岫不再是小時候那個蘇遠岫了。

她像一條脫水的魚，她張著嘴卻說不出話。她看著蘇遠岫遠去，然後只剩個背影，然後天空好像下雨了，她一抹，有點咸，她分不清雨和淚，他們混淆在一起。

她在雨中放聲大哭。雨水拍打在她身上，也打落在她心上。

她一步步走回家，第二天她發燒了。

蘇遠岫聽聞了也沒什麼反應，他覺得終於擺脫了沈暮煙那個麻煩，他終於自由了。聽到沈暮煙說喜歡他，他心中或許有一刻歡喜？！或許吧，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年少啊，總是愛衝動。成了年，可就要吃些苦頭了。

病好后，沈暮煙還是不甘心，她還是會去找蘇遠岫，蘇遠岫對她愛搭不理，時不時無視她。全校都知道沈暮煙喜歡蘇遠岫，蘇遠岫不喜歡沈暮煙，這極大滿足了蘇遠岫的面子。

沈暮煙那時候追蘇遠岫，他無動於衷，沈暮煙成為同學的嘲笑對象，他也無所謂，將冷漠發揮到極致。就連蘇母也左右不了他。

沈暮煙還是不甘心，高二還是會去找蘇遠岫死纏爛打。

後來蘇母與女兒促膝長談，畢竟女兒要面臨高三了，學業為重，之前她可以理解為年少輕狂，可是面臨高三便需要收心了。

沈母問了女兒，「你確定你喜歡他？」

「你喜歡他哪裡？」

「什麼是喜歡？」

沈暮煙答不上來，她只是知道她見到蘇遠岫時會很開心，蘇遠岫雖然陰沉，但是他很保護她，有吃的也會給她。

沈母語重心長說，「煙兒，你長大了，但是媽媽希望你能以學業為重，考上大學，出去外面走走，你會發現外面有很多個蘇遠岫，到時候你戀愛媽媽不反對。但是現在，你要分得清緩重，高考就一次，戀愛可以無數次。我們都無法知道現在的蘇遠岫是不是你將來的那個他，是你的終究是你的，勿需強求。」

沈暮煙真的聽進去了，她心中記下了沈母說的話。日後真的一心扎在學業上，遠離了蘇遠岫，不再糾纏他。

至少在那段特殊時期她想清楚了，也明白取捨，或許自己也沒有那麼喜歡蘇遠岫吧，時間總是會回答她的，未來可能有其他蘇遠岫在遠方呢。

反而是蘇遠岫，心中空落落的。有時候瞧見沈暮煙的背影還會偷著瞧幾眼。

年少輕狂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