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責難
風輕絮一大早便被皇后喚去德陽宮,皇后對她素來親厚,常喚她去陪伴說話,但是今日她卻明白皇后不只是喚她去聊天,但她面上不顯,只順從地去了德陽宮。果然,她還沒進門,便在德陽宮門外聽見有人傳話喚李榮華與楊曉寒前來。
風輕絮確認了心中的想法,卻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進了德陽宮。
德陽宮中檀香環繞,清香幽幽,風輕絮知道皇后剛禮佛完畢,此時心情應該還不錯。
皇后不喜奢華之物,殿內裝飾古樸大氣,而她向來喜歡禮佛,空氣中淡淡檀香氣撲面而來,讓人的心中不由生出寧靜之感。
風輕絮剛站定,皇后便從屏風後走了出來,身後跟著的卻是東宮掌事姑姑訪琴。風輕絮再次確認了今日皇后喚她來的目的,看來訪琴已經將東宮的事情一五一十稟報皇后了。
皇后不到四十歲的年紀,卻保養極好,彷彿三十左右的樣子,皮膚白皙,無一絲皺紋,五官精緻大氣,不怒自威,微笑起來卻又極為和藹,讓人心生親近。
皇后見到風輕絮,立刻笑了起來,拉過她的手,與她一同坐下,上下打量一番,才道:「怎麼又瘦了?可是最近又挑食了?」
風輕絮笑意盈盈:「母后看錯了,兒臣明明胖了許多,前些日還坐垮了一個矮凳呢!」
皇后忍不住笑出聲來,點了一下她的額頭,道:「就你敢說出這話來,整個皇宮數你最放肆!」
風輕絮親密地依偎在皇后的肩上,道:「那還不是母后寵的,誰敢說兒臣半個不字,母后肯定先為兒臣出頭了,兒臣這脾氣都是母后慣的呢!」
皇后摟著風輕絮笑得前仰後合。
風輕絮見皇后不提喚她來的目的,便只插科打諢逗樂,裝作無知的模樣。而皇后也只與她說笑,其餘一概不提。
楊曉寒在德陽宮前碰到李榮華時,不覺神色一黯,卻不得不笑著迎上去:「榮華姐姐安好!」
李榮華見是楊曉寒,頗有些詫異:「你怎麼也來了?」
楊曉寒笑道:「今早皇後娘娘也宣了曉寒前來覲見。」
秀媽媽一看,不禁心裡有不好的預感。皇后自李榮華與楊曉寒入東宮后,並無任何召見,她們主動拜見時,皇后也以身體不適推脫了。今早皇後派人來傳口諭時,他們還以為是因為李榮華昨晚侍奉蕭煜寧有功,這才被宣來,沒想到楊曉寒也被宣召而來,這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但李榮華卻沒秀媽媽的深思遠慮,她看著楊曉寒脂粉下掩不住的憔悴,心裡竟覺得十分暢快,完全已經忘記了楊曉寒是為救她而受的傷。
李榮華撫了撫頭上精緻的纏絲翡翠玉蘭花簪,一臉春風得意的樣子,卻故意蹙眉道:「哎呀,昨晚太子殿下竟留在了甘泉殿,我以為妹妹受傷了,太子殿下會留下來好生安撫妹妹呢!」
楊曉寒面色微變,卻很快笑臉相迎:「榮華姐姐說哪裡的話,姐姐身份尊貴,豈是曉寒能夠相比的,太子殿下理應留在姐姐那裡才是。」
芳苓見自家主子如此忍氣吞聲,不覺又是心疼又是惱怒,可她也知道李榮華的身份不是她們能夠得罪的,只能暗地裡狠狠白李榮華一眼。
秀媽媽已察覺李榮華的不妥,忙道:「主子,時候也不早了,還是儘快拜見皇後娘娘才是。」
李榮華「哼」了一聲,也不再搭理楊曉寒,徑直先朝殿內走去。
芳苓見她們走遠,忍不住氣鼓鼓地開口道:「主子,你看李良媛……」
「住口,」楊曉寒打斷芳苓的話,幽幽地看著李榮華遠去的背影道,「我自有分寸。」
德陽殿門外,李榮華與楊曉寒隱隱聽見裡面傳來歡愉的笑聲,心中均暗自道,看來今日皇後娘娘心情還不錯。
待通傳之後,李榮華與楊曉寒進入了德陽宮。
李榮華與楊曉寒一進殿,就看見風輕絮正坐在皇後身邊,與皇后愉快地交談著,皇后一向不怒自威的臉上流露出慈母一樣的笑容。
李榮華與楊曉寒不覺心中一沉,忙拜倒:「兒臣參見母后。」
皇后與風輕絮交談的聲音並未停歇,彷彿不曾看見她們二人一樣,久久沒有人出聲叫她們起來。
李榮華與楊曉寒只能一直跪在地上,額頭貼著冰涼的地面,心中忐忑不安。
殿內的其他人彷彿也不曾見到她們,沒有一個人出言提醒皇后。
李榮華與楊曉寒保持跪拜的姿勢一動不敢動,感覺腿都快失去知覺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皇后終於將目光投向了殿內跪著的兩個人,訝異地道:「怎麼有人跪在這裡?這不是太子新納的良媛么,快快扶起來!訪琴你也是,兩位良媛來了,怎麼也不提醒本宮一聲?」
李榮華正想說什麼,楊曉寒連忙拉了拉她的衣袖,道:「是榮華姐姐與兒臣見皇後娘娘與太子妃相談甚歡,不敢驚擾,與訪琴姑姑無關,請皇後娘娘明鑒。」
皇后聽此話,不覺一笑,道:「你倒乖覺,抬起頭來本宮看看。」
楊曉寒小心翼翼地抬起頭,只見台階上方,皇后一身華服端坐在軟塌上,頭上戴著九尾鳳簪,只在髮髻間點綴了幾顆珍珠絹花,但那珍珠卻顆顆渾圓,飽滿豐潤,潔白無瑕,屬難得的珍品。皇后的面龐極為端莊美麗,多年宮廷生活的浸潤,讓她看起來高貴典雅,一雙明眸似能看透人的魂魄。
待皇后看清楊曉寒漸漸抬起的臉,不覺眉頭輕蹙,轉臉便看向風輕絮。
風輕絮似笑非笑地看著楊曉寒嬌柔中帶著羞怯的臉,道:「母后,兒臣早就說過,楊良媛有沉魚落雁之貌,母后卻偏是不信。」
皇後轉頭又看向楊曉寒,淡淡道:「光有美貌是不夠的,前朝多少美人都成了皇城枯骨,心術不正,恐怕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楊曉寒一臉惶恐,連忙又拜倒,連聲道:「兒臣不敢心術不正,望母后明察!」
李榮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見殿內有些壓抑,心中不安,只得跟著楊曉寒一起磕頭。但楊曉寒卻知道,皇后這是要為太子妃出頭了。
皇后冷聲道:「李良媛,聽說你昨日令太子震怒,是也不是?」
李榮華一聽皇后叫到自己名字,頓時渾身一顫,不明白怎麼火又燒到自己身上了。但是聽完皇后的話,立刻明白了皇後生氣的原因。她再蠢也知道皇后一直把風輕絮當成自己的女兒般親厚,今天鐵定是要挨頓罵的。
她正不知如何回復,忽然想起秀媽媽之前對她說的話,皇后若是要罵人,便只一味認錯便是,不能頂嘴。
於是李榮華一邊磕頭磕得咚咚作響,一邊道:「兒臣有錯,母后恕罪!兒臣有錯,母后恕罪!」
風輕絮一愣,不禁有些疑惑眼前的人是不是李榮華,李榮華居然會認錯?
皇后見李榮華磕頭磕得如此誠心,反而不好再繼續責難下去,只得道:「一個二個都嚇成這樣作甚,不知道的還以為本宮為難你們呢,來人,賜座。」
秀媽媽見皇后突然發難,魂都快嚇沒了,還以為李榮華又該橫衝直撞了,沒想到李榮華居然誠心認錯,讓皇后不好再責難,頓時一顆心落了地。
皇后見楊曉寒頭上包紮的傷口處仍有血跡,但一張俏臉卻愈發我見猶憐,不由在心中嘆了口氣。
這時,有宮人來報:「啟稟皇後娘娘,淑妃娘娘求見。」
皇后一聽,微微蹙起的眉緩緩鬆開來,臉上浮出笑容:「快請進來。」
楊曉寒知道,淑妃是皇后的表妹,一向與皇后最為親厚,而且淑妃性格開朗,有她在,場面應該會輕鬆一些。
果然,淑妃笑容滿面地走進來,道:「我道今日為何剛到殿外,就覺得那幾個水缸里養的荷花不如原來嬌艷了,原來是皇後娘娘這多了幾位美人,人比花嬌,竟生生把那荷花的顏色都壓下去了。」
楊曉寒臉上粉紅一片,忙羞澀地低下頭,李榮華卻只覺得淑妃這話說的有趣,仔細看去,見淑妃雖已近三十,皮膚卻保養地細嫩光滑,眉心很寬,眼睛微微上挑,不笑的時候也似在笑著,著一身銀紅蜀錦,衣面上綉著大朵的芍藥花,原本難以壓住的顏色與花型,在她身上卻顯得極為華貴美麗。
皇后不禁笑起來,指著她對風輕絮道:「你看看她這張嘴,什麼事情都能讓她說出花來。」
淑妃卻一本正經地道:「這殿里最美的花可在上頭坐著了,偏偏是誰也不敢說的,太子妃,你說是也不是?」
風輕絮只輕輕一笑。皇后卻被淑妃逗樂了,瞬間忘了之前的不快,只搖頭笑著。
淑妃打量著李榮華與楊曉寒,眼中是驚艷之色,道:「這就是太子殿下新納的良媛吧,果然美若天仙。」
李榮華與楊曉寒都面色微紅,直道「淑妃過獎」。
淑妃卻又問:「哪個是楊良媛?」
楊曉寒正要回答,淑妃卻一把拉住她的手,笑盈盈地問:「你便是楊良媛吧?」
楊曉寒一怔,淑妃卻拍著她的手,道:「果然是太子殿下親自點的人,真真地比當年阮良娣還美上三分,便是月宮嫦娥也不過如此吧。」
楊曉寒心中一驚,只覺得淑妃笑意滿滿的眼裡光芒如刺。
果然,此話一出,李榮華帶著妒意的目光箭一樣射向楊曉寒,令楊曉寒如芒在背。
皇后的臉色也漸漸冷下來,道:「好端端地,提她作甚,沒瞧見楊良媛頭上的傷嗎?一個個都要什麼時候才能記住教訓!」
淑妃忙輕打了一下自己的臉,道:「娘娘恕罪,此事怪我,一見這般美人,話都不會說了,此事再也不提。」
說完淑妃又眼中滿是心疼地看著楊曉寒頭上的傷,道:「我那有上好的外傷膏藥,一會兒就讓婢女送到你殿里,這麼美的臉可別留了疤。」
皇后的臉色這才緩下來。
楊曉寒也暗自鬆了口氣,她不知道自己哪裡得罪了淑妃,讓她給自己拉了幾份仇恨,也不敢再寄希望於淑妃。
李榮華卻暗自咬牙,對楊曉寒的厭惡又增加了幾分。
而風輕絮始終如局外人一般,喝著茶,靜靜地看著大殿里的好戲。
淑妃見皇後面色已緩,於是笑道:「聽說娘娘為兩位良媛準備了兩份罕見珍品作為見面禮,不知道能不能讓臣妾也開開眼?」
皇后勾起唇角,道:「你那什麼珍品沒有?哪次貢品皇上不是讓你先挑,流水似的賞賜每天不斷,你還巴望著本宮的東西。」
說著卻已吩咐宮人將禮品呈上。
李榮華與楊曉寒忙跪謝皇后並接過禮品。
淑妃故作好奇地上前去,見李榮華接過的錦盒內裝著一套極為珍貴的南珠項鏈,一串南珠顆顆有拇指大小,渾圓潤滑,更難得的是每顆南珠大小一致,光彩迷人,渾然天成,而且隱隱散發出幽幽香味。
饒是淑妃見多識廣,仍驚訝地道:「這不是當初鮫人國進貢的香海南珠么?據說一萬枚香海蚌中才有一顆香海南珠,極為珍貴,皇後娘娘真是捨得,這麼好的寶貝,連臣妾都嫉妒了。」
李榮華一臉得意地捧著錦盒,餘光瞥向楊曉寒,卻不知她的盒子里是什麼東西,想來定是沒她的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