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劉大爺一愣,隨即怒了,王蘭芝見他眼裡的血絲似乎都要被撐破,又見劉大爺本已張開的手又握緊了,怕劉大爺又要打潘大爺,不由抱緊了潘大爺。劉大爺的聲音已經響起,卻帶有一絲悲涼:「人活一世,各有所好,妹妹她。」
說到這,劉大爺看一眼王蘭芝,突然失聲笑道:「罷了,說這些做什麼,我劉家兄妹立於天地之間,無愧於心,又何須說這麼多。」說著轉身揮手示意帶來的小廝隨著自己走。
回到這邊,請的醫生已經來瞧過劉如蘊,柳三奶奶早就遣人划著快船去尋王家的船,只是長江上下,船來船往,尋了一夜,也沒尋到王家的船,倒打聽了些消息。
原來王太太兩天前就來到武昌了,卻沒上岸,只是遣了幾個小廝打聽了一下,直到喜日子前才命潘大爺上了岸,王慕瞻見妹夫到了,雖心裡有些疙瘩,卻也要和他周旋。
誰知潘大爺見了他的面,只是恭喜王慕瞻,又稱船上有送他的禮物,還請王慕瞻親自上船去拿了禮物,王慕瞻本不願去的,稱只需遣個管家前去就好,潘大爺笑道:「舅兄這樣說就是不給做妹夫的面子,難道做妹夫的,連份送舅兄的禮都不得舅兄親自去瞧。「
王慕瞻滿肚皮不甘願的出了門,上了船,進了船艙瞧見王太太,王慕瞻方想行禮,王太太已經冷哼道:「好兒子,做的這麼好,瞞的那麼緊。」王慕瞻急忙跪下:「兒子成親,這不是大喜事嗎?娘何必如此?」
王太太聽了兒子這樣說,明白自己這個兒子是勸不轉的,用帕子點點唇角:「好,你要成親,我成全你。」王慕瞻心裡已經打點了一大篇話要應付王太太的,剛抬起頭,就見王太太對王蘭芝點一點頭,王慕瞻見母親這個動作,心裡暗叫不對,方站起身要出艙,早被幾個粗壯的婆子攔住去路,領頭的笑著道:「委屈二爺了。」
王慕瞻方想推開她們,已經上來兩個粗壯婆子抓住了他的手腳,接著王慕瞻就被捆了起來,王慕瞻到了此時,就算渾身的本領也使不出來了,張嘴叫道:「母親,你就不肯讓兒子做自己想做的事嗎?」
王太太吹吹杯中的茶葉,耳邊的紅寶石墜子連動都沒動,瞧著兒子,笑得還是那樣溫柔慈愛:「傻兒子,你要成家立業,做娘的怎會阻止呢?我已和揚州程家說定,他家第五個女兒端莊大氣,是你合適的對頭,這次我們就直去揚州,由你成了親再回南京。」
王蘭芝已經上前對王慕瞻行禮:「恭喜二哥了,程五姑娘做妹子的見過一面,極情投意合的,這樣的二嫂,配了二哥,也是不枉的。」王太太笑的一派春風:「慕瞻,你也是知道的,你這個妹子眼光極高,她都說好,自然是不錯的。」
王慕瞻到了此時,已明白了她們的計謀,瞧著面前笑的一派歡暢的母女二人,艙里伺候的下人也紛紛上前恭喜自己,突然大笑起來,笑的眼角都有了淚,聽到他的大笑聲,早有婆子上前道:「二爺可是喜歡壞了,還請二爺到艙里歇息。」
王太太點頭:「伺候二爺的人也上來了吧?蘭芝,你就上去幫著女婿理理後面的事。」王蘭芝應了聲是上了岸,她一上岸,船也就開走了。
這些都是后話,此時的劉如蘊她們卻只知道王慕瞻隨著潘大爺到了船上不久,跟去的管家也上了船,王蘭芝下船上轎之後船就開走了,內情都不知道。
柳三奶奶雖覺得這事透著古怪,上船前後不到半個時辰,怎麼就這樣?還是安慰劉如蘊道:「妹妹,船上發生了甚事,我們外人也是不知道的,只是你?」劉如蘊換下了當日的艷妝,此時又是平日的素服,聽到柳三奶奶這句,微搖一搖頭:「姐姐,旁的事我也不管了,若和他有緣,日後自會再見,若無緣。」
劉如蘊唇邊露出一笑:「也就這樣罷,天地遼闊,可做的事還許多,光想著一個男子成什麼事?」柳三奶奶略愣了愣,隨即嘆道:「妹妹,這點我卻不如你,只是妹妹,這邊的生意,若能收,就收了罷。」
劉如蘊聽這話里有些不好,忙握住她的手道:「姐姐,究竟為了何事?」柳三奶奶唇邊露出一絲苦笑:「妹妹,我們做生意的,總也要隨著時局走,現時時局不好,似我家也只能苦撐,妹妹一個孤身女子,原先在成都收土產的那個鋪子已經收了,光靠著本地的東西,想來也。」
這些話劉如蘊也是想過的,只是方從成都回來時候,既答應了婚事,旁的事想的也就少了,聽了柳三奶奶這話,心裡暗道原來自己並沒瞧錯,柳三奶奶並不是那樣木頭樣的,可惜的是世上人的眼光讓她也只能關在柳家的院子里操持家務,相夫教子了。
這些話劉如蘊並沒說出來,只是對她點頭:「姐姐說的,也是我肚裡的話,只是這生意收了,卻沒有旁的可做。」柳三奶奶欲言又止,半日才道:「妹妹,聽的走海路極好,你家鄉一帶本是魚米之鄉。」
劉如蘊的手鬆開又握緊,唇邊露出瞭然的笑,她望著柳三奶奶有些痴了:「姐姐,天下女子本就不輸男子,姐姐這樣,真是。」柳三奶奶的縴手在她面前擺了擺:「妹妹,佛曰,不可說。」
不可說,劉如蘊點頭,柳三奶奶望著她,唇邊的笑越來越大,卻不是往日那種禮貌的微笑,而是一種如釋重負,天下這麼大,總有女子不願在男子畫的那個圈圈裡面生活,而是如飛鳥一般翱翔。
潘大爺雖挨了劉大爺一頓打,在王慕瞻的書坊里將息數日,就收拾了書坊,遣散了夥計,帶著妻子回南京去了,回南京之前也沒來這邊辭行。王家此次的事情,透著古怪,特別是前些日子,已是在武昌城裡遍發喜帖,誰知後來先是新郎不見了,再是店都收了,各種各樣的議論鋪天蓋地的向劉如蘊灌來,說什麼的都有。
有說劉如蘊不守婦道,和人有了不妥,王慕瞻不願做這個活王八,這才悔了婚,還有的說劉如蘊雖貌美如花,性子卻也有些不好,誰家肯娶個母老虎回去。
倒有一些議論的有些邊際,說王慕瞻不滿潘大爺還念著前頭妻子不放,這才為了妹妹出氣,先定親後悔婚,好好羞辱了她一番。劉如蘊也不理會這些流言,只是吩咐小宋管家把那些應收的賬款收一收,鋪子能頂就頂出去,不能頂的話也就這樣罷了,預備回南京去。
小宋管家雖應了,低下的夥計見主家要收了鋪子,還當那些流言是真的,漸漸也有議論起來的,劉如蘊此時只是慶幸劉大爺被自己勸回松江去了,不然聽了這些話不知又要賠出去多少湯藥費。
忙碌了幾日,轉眼已到四月,處處春意盎然,劉如蘊在忙碌之中又添了件喜事,杜家伉儷雙雙來武昌接曼娘姐弟,雖說成都解圍的事二月就知道了,只是總要親眼見到,劉如蘊才安下心來。
見到聞蜚娥一如既往,杜子中除了黑瘦些也沒什麼別的不妥,再瞧著他們父女母子團圓之時,一派和樂的情景,心裡十分感慨。曼娘的奶娘,那個古板忠心的忠僕也沒阻止曼娘雙眼含淚的和父母說話,雖臉上依舊是那樣古板,劉如蘊還是能見到她悄的用袖子拭淚。
忙亂一時,吃過慶賀宴席,到了晚間,劉如蘊終於能和聞蜚娥說幾句了,瞧著劉如蘊面上的波痕不驚,聞蜚娥微微點頭:「妹妹此時和原先不一樣了。」劉如蘊用手摸摸自己的臉:「嗯,老了,覺得都快有白髮了。」
聞蜚娥搖頭:「不是這樣,我覺得妹妹現時坦然許多,也明白許多,再不肯為一件小事煩惱了。」劉如蘊低頭笑了,什麼都沒說,一隻手覆到了劉如蘊的手上,劉如蘊抬頭,對上的是聞蜚娥關心的目光,聽到聞蜚娥緩緩的道:「妹妹,這一路上,我打點了許多安慰你的話,誰知到了武昌全用不上。」
劉如蘊不由撒嬌的往她懷裡偎去:「姐姐現時也可以說。」聞蜚娥只是一笑:「妹妹,現時我明白了,沒有人陪伴你,你也能走的很好,倒是姐姐自己,被拘住了。」
劉如蘊沒有起身,對她道:「佛說,捨得捨得,有舍才有得。」聞蜚娥聽出她話里的安慰,用手輕輕的拍著她的臉:「妹妹,這些話,我自然知道,只是偶爾心中也有不足,不過路是自己選的,又何必怨嘆?」
劉如蘊微微一笑,更偎緊些,選了就不後悔,她們都是這樣的人,又何需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