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和聞蜚娥依依惜別之後,把武昌的店子收了,遣散夥計,收拾好所有東西回南京的時候,已經是六月里了,再回南京,劉如蘊的心情和去武昌時已有不同,看著江上的風景,劉如蘊攤開手,手上是臨回來的時候,柳三奶奶塞給自己的東西,柳三奶奶,確是個玲瓏剔透的女子,可惜這樣的女子終究只是被關在後院裡面,做著自己不喜歡做的事情。
劉如蘊仰頭看天,再辛苦也是自己的路,柳三奶奶的話還在自己耳邊,妹妹,沒有男子也可以走的很好,想做什麼就做罷。
劉如蘊的心思變化,下人們都是不知道的,見劉如蘊似往常一樣,還道姑娘果真心冷似鐵。
能回家總是高興的,小婉臉上的笑自從離開武昌就再沒散過,成日家和杜氏嘰嘰咕咕說話,大部分時候就是家裡的事情。
劉如蘊手裡捧本書在瞧,聽到小婉說此次回去正好趕上自己妹妹成親,劉如蘊的眉毛不由微微一挑,細算起來,小婉已經十八了,只是她來自己身邊時候不過十一,原來已經這麼多年過去了,劉如蘊不由把書放到一邊,用手柱著下巴看著珠兒。
珠兒正說的開心,見劉如蘊瞧著自己,想起自己是別人的丫鬟,婚事總是主人家做主,自己是做不了主的,忙停下說話,和杜氏收拾著東西罷了。
水西門好像很快就到了,船剛停穩,珠兒就上了船,徑自來到艙內,見到劉如蘊雙眼的淚不由落了下來,顧不上行禮就拉住劉如蘊的手:「姐姐,數年沒見,想殺我了。」
劉如蘊見珠兒數年不見,沒有多少變化,想是又剛生產過,身子有些豐潤而已,不由上前摸著她的臉,有些感慨的道:「我的珠兒,已經長這麼大了。」一句話讓本來已沒掉淚的珠兒又紅了眼眶,強掙著道:「姐姐,珠兒的孩子都三歲了,珠兒也已老了。」
說著珠兒把身後的孩子拽出來:「快給舅母磕頭。」三歲的孩子眼又大又圓,頭上梳了兩個小丫髻,手裡還拿著塊糖在吃,聽到娘這樣說,只是睜了眼睛好奇的看著劉如蘊,奶娘急忙上前:「大姐兒,還不快些給舅奶奶磕頭?」說著就把孩子往地上放。
劉如蘊忙止住了,雙手扶住孩子,轉頭笑著對珠兒道:「好一個女兒,珠兒你也是有福氣的。」做娘的沒有一個不喜歡聽別人誇自己的孩子的,珠兒也不例外,笑著應道:「她大些,還能帶出來,小的那個不過五個月,姐姐還是隨我回家去瞧吧。」
說話的時候兩人上了轎,回到文聚樓,文聚樓的後院陳設還是像原來劉如蘊住的時候那般,珠兒笑著讓她進門:「姐姐,你此去四年,這間屋子一直空鎖在這裡,裡面的東西都一毫不動,聽的你要回來才打掃的乾淨。」
劉如蘊摸著那些陳設,心中又生出別的感慨來,突聽珠兒問道:「姐姐,你此次回來再不走了嗎?」劉如蘊的手從一串香櫞掛成的流蘇上下來,心裡的想法還是不能告訴珠兒,只是微微一笑。
珠兒見她但笑不語,心裡嘆氣,拉著她坐下來:「姐姐,現時武昌那邊的生意已經收了,難道姐姐出去這一趟,還沒夠不成?」劉如蘊接了丫鬟送上來的茶,用手轉著杯子,一直沒有說話。
珠兒見她這樣,知道她心裡已經有了想法,不由暗嘆一下,不由笑了一笑:「姐姐,你可知王家出事了。」
王家?一聽到提起王家,劉如蘊又想起王慕瞻了,手微微抖了下,茶潑出來一些,幸好那茶水已經涼了,也沒燙到手,劉如蘊順勢把茶杯放到嘴邊笑道:「不是說王家和揚州的程家定了親,想來他們新婚夫妻,正是如膠似漆,哪還會出事呢?」
劉如蘊的話十分平靜,珠兒側著耳朵聽也沒聽到什麼,上次武昌的事情,珠兒雖所知不詳,心裡還是怪王家的,聽到劉如蘊這樣說,笑著道:「姐姐,誰知卻沒結成親,王家對外說的不過是兩邊八字不合,這才退了親。」
說到這,珠兒往外看看,壓低聲音道:「也有揚州的客商過來閑坐時候說的,卻不是什麼八字不合,而是。」珠兒的聲音更低了:「王二爺發了失心瘋,拜堂那天大鬧靈堂,程王兩家才沒結成親。」
失心瘋?劉如蘊的眉頭皺了起來,珠兒說完,笑著道:「當日王二爺屢次羞辱姐姐,此次得了失心瘋也是報應。」好端端的人怎麼會得失心瘋呢?劉如蘊越想越想不明白,珠兒解氣般的說:「姐姐,我還聽的有人議論,說王家二爺自從得了失心瘋沒拜成堂,當日鬧哄哄時候,竟在揚州走失了,王家遣人四處找尋都沒尋到。」
失心瘋,走失?劉如蘊越來越覺得這事好似在哪裡出了紕漏,不過這事和自己已經無關,不過當閑話聽了罷了,珠兒見劉如蘊面上露出疲憊之色,忙笑道:「姐姐還是歇著吧,我先下去了。」
小婉上前替劉如蘊解著衣服首飾,歪著頭道:「奶奶,這王二爺怎麼得了失心瘋又走失了,好好的一個人。」劉如蘊此時根本不想再聽到了,打個哈欠道:「好了,別說旁的了,今晚先歇著吧,你明日回你家去瞧瞧,也有幾年沒見你娘了。」
小婉聽了這話,面上的笑越發燦爛了,快手快腳的伺候劉如蘊歇息了,退了下去。劉如蘊躺在被中,不知是六月天有些燥熱呢?還是初回南京,劉如蘊有些睡不著,若真是假裝的,走脫之後為什麼不來武昌尋自己?要知道自己在武昌可一直待到五月才走。
若是真的?劉如蘊不願再想,用被子兜了頭,睡吧睡吧,別去想這件事,還是去想想柳三奶奶的話,這海上的路可能走?
回來幾日,南京也沒什麼親眷好拜,劉大爺夫婦早回松江去了,此地只有王家勉強沾了點親,自然無需去拜訪,倒是珠兒的兩個孩子,大的三歲,小的半歲,都活潑可愛,劉如蘊逗弄著孩子,日子倒也不難過。
這日珠兒笑眯眯的進來道:「姐姐,聽的邱公子回來了,姐姐可要會會他?」邱梭回來了?劉如蘊正把著珠兒女兒的手寫字,聽到珠兒的話,放下筆道:「那年武昌一別,倒數年不見,去會會也好。」
珠兒聽了這話,臉上越發笑的開懷,上前把女兒手裡的筆抽了出來,笑著訓女兒:「瞧你,把墨塗得一臉都是。」孩子才不管這些,只是張開手要珠兒抱,珠兒邊抱起女兒邊笑道:「姐姐,你瞧這些孩子多麼可愛,姐姐何不尋個姐夫,也生個孩子來帶?」
劉如蘊從盆子裡面撈起手巾擦擦手,唇邊露出笑容,什麼都沒說,生兒育女?這些事早不是自己想的了,珠兒看見劉如蘊面上的笑意,知道劉如蘊還是和原先一樣沒有改變,心裡嘆氣,瞧來想撮合她和邱公子是不成了。
邱梭黑瘦了許多,精神十分之好,劉如蘊到得時候,他正在和羅先生說話,見到劉如蘊,拱手笑道:「劉姑娘數年沒見,越發精神了。」羅先生操著已經熟練很多的中國話:「劉姑娘,聽說你是很能幹的女商人,這倒讓我失敬。」
說話時候,右手在胸口按了一下,微微欠身,起身時候卻用手在身前左右畫了幾下,劉如蘊見他不僧不俗的禮節,不由笑了。
坐下時候問候過了,攀談起來,劉如蘊這才知道邱梭也是前幾日才到的南京,聽他談起路上見聞,除了中原地帶,邱梭連北元都去過了,路上的見聞聽的劉如蘊臉上頓生嚮往之心,自己何時才能去?
羅先生在旁邊插話道:「海上行路也是極險的,那年來中國時候,那一路上的風浪。」說到這,羅先生又畫了幾下,嘴裡連說了幾個主保佑。
海上?劉如蘊眼裡有光出來,看向羅先生道:「羅先生對海上行路也是知道的,想問一問,這要做海上的生意,卻是做什麼?」做生意?羅先生還沒有從當日海上那些遭遇裡面醒過來,聽到劉如蘊這樣問,眼眨了眨。
不等他說話,邱梭已經開口道:「劉姑娘可是想做海上的生意?我雖不是做這些的,上次去澳門時候,知道幾個教友也是做這些的,劉姑娘若肯做,何不由我寫封信去問問?」
澳門?劉如蘊知道那個小島是朝廷租與葡萄牙人的,上面定然是有商人的,不過邱梭說完了話,就笑道:「往海上做生意風險不去說它,還要懂對方的話才成,雖說有通事,不過做生意全賴了通事也是不成的。」
劉如蘊的眉頭輕輕蹙起,這倒是說中了,想到這,劉如蘊不由開口道:「若是能到了澳門,和人學他們的話,天下的事沒什麼難的,學他們的話有個一年半載也能學會了,學話的時候,還能尋人怎麼走。」
邱梭聽到劉如蘊這樣說,不由定定的看著她,有些奇怪的道:「沒想到劉姑娘不過是個嬌滴滴的閨中女子,竟還能這樣想,倒是。」羅先生的藍眼睛眨一眨:「劉姑娘,你要去澳門的話,下個月有條船要回去,劉姑娘何不一起去?」
劉如蘊的心裡又翻起了波濤,一起去,可以離開這裡,出去走走,就算做不成生意,還可以學學他們的話,剛要點頭,邱梭已經出言阻止了:「羅先生,這事。」劉如蘊已經笑了:「就去澳門也好,下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