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十月已到,青玉生了個大胖小子,林家的人來報喜,滿月之時,王氏親自去林家賀喜。剛走了出去,出嫁已久的香兒打扮的整整齊齊,來了宋家。
玉蓮接住,敘了幾句家常,香兒聽的王氏去了林家,笑道:「本來在城裡聽的新鮮話,想說給奶奶聽,誰知奶奶竟然不在。」月英這時也來了,恰好聽的這句,笑道:「什麼新鮮話,難道婆婆聽的,我們就聽不得了?」
香兒忙站起行禮,月英一把扶住,笑道:「你現在大小也是個老闆娘,還這樣對我,難道是讓別人笑話我不知禮?」香兒卻是成婚後,就搬到城裡,和自己丈夫,開了個小小絲行,夫妻兩做人好,又捨得吃苦,短短一年有餘,也雇了兩三個夥計,見月英笑話她,杏兒臉一紅:「嫂子說的,若不是奶奶對奴好,還不得這般。」
她們玩笑慣了,也就坐下,月英笑著問:「是什麼新鮮話?」香兒重又坐下,看向玉蓮:「姐姐可知道,陳家二老爺,惹上人命官司了。」人命官司,這把玉蓮和月英都唬了一跳,陳二老爺雖說風評不好,卻也沒有惹上人命官司的道理。
香兒見她們都不說話,坐近一些:「姐姐,這陳家二老爺,卻是把那杜進士的堂弟,杜秀才打死了。」這就更迷糊了,自打杜進士高中,杜秀才和陳二老爺兩人,平時見了面,就跟蒼蠅見了臭屎一樣,即是投契的,怎的這時就翻了臉,一個把另一個打死了?
香兒也嘆氣:「這事一傳出來,卻是誰都不信,只是人證物證都在,當時街上人來人往,全看見了,陳二老爺賴也賴不掉,聽的陳老夫人氣得躺在床上,只是流淚不止,真是作孽。」
玉蓮和月英對看一眼,玉蓮想起見過陳老夫人一次,那是個極明理的老夫人,想一想,她雖養尊處優,卻是陳二老爺不省心,這幾年,陳二老爺鬧出的事,前前後後,也夠陳老夫人操心不已了,再加上陳千金鬧出的事,玉蓮不由嘆氣,這樣一個老夫人,如果一病不起,才是。
香兒這時已經和月英說了那日的事情,陳二老爺自母親幾次訓斥,雖收斂了些,卻見母親年紀漸高,精力不濟,行事越發大膽起來。這杜秀才自杜進士高中,也仗了堂哥的勢,兩個歪人,就是一拍即和。
成日價不是去城外玩耍,就是鑽到那煙花地帶,喝酒賭錢,無所不為,陳二老爺這名聲傳出去了,陳老夫人本來想著給他再續一房,好管管他的主意,也不能行了,有名氣的人家,自然不會把女兒嫁給他,這沒名氣的人家,家教又不好,陳老夫人怎肯再接一個不好的人進來。
老夫人精力不濟了,也只得把二老爺的兩個兒子,吩咐五奶奶管著,自己一天兩次,都查問他們的功課,只當陳二老爺死了一般,絕不管他了。
陳二老爺更樂的沒人管束,只是他雖喜好玩樂,卻也知道錢鈔是難賺的,好玩的地方,只是去個幾次,就跳槽另尋地方,也約束住了那群人,有事只去找自己的小廝,不許到陳家門上來,也還算他有點良心。
故此那群跟著他的,除了嘴頭肥膩,實際好處也沾的不的不多。
這日卻是一群人聚在一個妓家喝酒賭錢,酒喝的都入了幾分,杜秀才今日手氣不好,只玩了小半個時辰,荷包里的錢就全沒了,杜秀才招呼陳二老爺:「二老爺,再借我二兩銀子翻本。」
若是平時,別說二兩,就是二十兩,陳二老爺也拿的出來,只是那日不知二老爺是倦了呢,還是被打斷了和粉頭的調笑不高興了,只是斜著眼睛看了他一眼,笑了一聲:「老二,這銀子,我卻有,只是不能白借?」
杜秀才站起身來,對陳二老爺行個禮,笑嘻嘻的說:「兄弟給二老爺行個禮。」陳二老爺把坐在腿上的粉頭推開,倒了杯酒喝下,才笑著說:「行禮倒不必了,只是老二,聽的淮陰侯能受胯下之辱,今日你從我胯下鑽過,我就給你二十兩銀子,可好?」
說著陳二老爺還怕他不信,從袖子里掏出荷包,沉甸甸的,見杜秀才還呆在那裡,陳二老爺從荷包里倒出塊銀子,迎著太陽,明晃晃的直晃人眼睛,陳二老爺笑道:「如何?」
杜秀才這下才像醒過來,他指著陳二老爺道:「你休欺人太甚,不借也罷,怎的如此欺人?」陳二老爺施施然坐下,用手理一理唇邊的鬍子:「你這時和我講起這些了,難道不知道,你花了我多少銀子?」這話卻戳中了杜秀才的心窩,他漲紅了臉,對著陳二老爺嚷道:「總是學里朋友,互相幫了,也是常事,怎的這般?」
陳二老爺笑道:「學里朋友,還虧的你記得自己是個讀書人,當年用屁股准賬的時候,可還知道廉恥?」說完覺得自己講了一句再妙不過的話,放聲大笑起來,屋裡的人,自然是趨奉陳二老爺的,也跟著大笑起來,有個把裝做公平的,忍笑上來勸架,卻也是明裡暗裡,刺著杜秀才。
杜秀才本已是輸錢輸的有些懊惱,又受了陳二老爺這番奚落,難免也把自己久不用的讀書人的廉恥重又湧上心頭,看見眾人都只站在陳二老爺那方,頓感世態炎涼,陳二老爺說了這幾句,實在快活,重又摟過粉頭,調笑起來。
杜秀才見他這般,哼道:「你也算是名門大戶出來的人,怎的日日只是和我們這些人混,可有讀書人的廉恥?」陳二老爺頭也不抬,只在粉頭的腮上掐了一把,笑道:「我總比你有些廉恥。」說著這話,又抬頭定定望著杜秀才:「再說,我玩的起,總比你日日隨著人好。」
杜秀才聽了這話,又聽的屋內眾人傳來的鬨笑聲,捏起拳頭,大叫一聲:「我和你拼了。」就衝到陳二老爺跟前,粉頭正在笑,見杜秀才衝過來,忙從二老爺膝上跳起來,卻撞了陳二老爺的下巴,陳二老爺摸住下巴,還對粉頭道:「慌甚。」
不堤防被杜秀才衝過來,一拳打在腮上,雖是文弱書生,沒甚力氣,陳二老爺卻也是自那年被宋大爺教訓過,可就再沒在皮肉上吃過苦,心下登時大怒,就要還手,這時屋內其他人見動起手來,忙都起身,有兩個要勸架的,只是把杜秀才牢牢抱住,意思卻是讓陳二老爺打他出氣,陳二老爺怎能違了他們的美意,連踢帶打,把杜秀才打的口鼻流血,陳二老爺這才住了手。
那兩個這才把杜秀才放開,陳二老爺見出了這樣事,再沒玩興,理了衣裳就甩了袖子說:「真是掃興,走了。」其它人忙跟了出去,杜秀才被打的渾身疼痛,躺在地上,卻沒一個人來瞧瞧,心灰一片,粉頭見陳二老爺走了,上前對杜秀才就是一腳:「呸,這還是個男人不是。」說著就出去留陳二老爺去了。
杜秀才被粉頭這樣一說,心裡大怒,掙紮起身,到了門口時,見粉頭正在那撒嬌撒痴,定要二老爺再迴轉,二老爺面有薄怒,旁邊幫閑的,也在那說好話,卻見杜秀才出來,幫閑的察言觀色,上前就說:「這樣的人,實在不識時務之極。」
杜秀才瞪大雙眼,有見陳二老爺得意的笑容,撲上前就要咬陳二老爺,粉頭正說的陳二老爺再留,正要挽住他,進去屋裡,誰知卻被杜秀才瘋子一般,直衝上來,張口就要咬陳二老爺,唬了一跳,大喊起來,她這一喊不當緊,本來這條巷子,也是那背著大街的,沒甚人的,這一喊,巷子口裡的人都圍攏來看,霎時聚了不下百人。
卻正見到陳二老爺一閃,杜秀才沒咬到陳二老爺,回身又要打他,幾個幫閑的早上前把杜秀才按倒在地,陳二老爺見旁邊正好有跟棍子,拿了過來,劈頭蓋臉就打了下去,邊打嘴裡還邊罵,只等出夠了氣,幾個幫閑的這才把杜秀才放開,陳二老爺丟了棍子,粉頭忙上前替他擦一擦汗,嘴裡還罵杜秀才:「老爺,別為那不識時務的人氣壞身子。」
陳二老爺捏了她的手,笑道:「乖乖,果然是個知心的。」說著就摟了她,要進去,這時有個幫閑的大叫:「二老爺,不好了,他沒氣了。」陳二老爺聽了這話,流水放開粉頭,上前道:「你胡說。」
幫閑的指一指杜秀才,陳二老爺嚇的手都抖了,杜秀才雙眼圓睜,口鼻出血,斷氣多時。陳二老爺雖是個紈絝,卻從來沒經過人命,不由也慌了手腳,拉住旁邊的幫閑:「這…這該怎生是好。」
還沒等到幫閑的想出計策,就有人上前,對著陳二老爺道:「這人可是你毆死的?」原來方才陳二老爺打的熱鬧,有地保見了,覺得這樣也不成個體面,只是自己上前,只怕沒人聽的,就去報了官,官本不想管的,卻是被打那個,是杜進士的堂弟,也就差兩個衙役,意思一下,誰知才走到半路,就有人飛報,出了人命官司,這才急忙趕來。
香兒講完,搖頭道:「這杜秀才沒了,他的叔叔們,平時沒個管的,這時卻紛紛出頭,要討個公道。」玉蓮也搖頭,樣官司,知縣卻拿著難打,兩頭都是有勢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