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這場酒,自然是吃的人人歡暢,席上眾人,都不住的恭維宋家果然是有福氣的,兒子中了進士不說,連女婿都是進士,還有人說:「這宋家還從沒如此榮耀過。」杯來盞往,果然是十分熱鬧。
玉蓮有個堂姑母,卻是嫁到汪家去的,酒喝的多了,拉住玉蓮的手道:「侄女,你這次嫁去陸家,做姑母的,在婆家說話也硬氣些,想我那嫂子,自己的兩個女兒,嫁去給了劉家做妾,成天顯擺,說別看是去做小,終是官妾,出了門,別人也要高看一眼,我那老無知的公婆,也不時說起,今日侄女嫁去陸家,做姑母的,回去說起,卻是官家的正室。」
顛顛倒倒,說了又說,傷心之時,還大哭起來,王氏端了杯酒過來,笑道:「小姑,來,再多喝幾杯。」有人急忙奉承的說:「可不是,這芹哥中了進士,做了官,玉蓮做了官夫人,真是合族的喜事,回了娘家說起,面上也光輝許多。」
旁邊有人冷笑:「大嫂子,你此時就這樣說了,前些年,不是你和已死的三嫂子說的?玉蓮侄女是個沒福氣的,連陳家的親事都看不上,怎的今日,又這般說?」大伯母見有人說出當日的話,臉紅了紅,轉頭就對那人嚷道:「當日不是那沒福氣的三弟妹,胡亂說的,我在旁邊應一應,怎的說,她也是個妯娌,總也有些面子,難道還當面駁了她不成?」
那人正待又說,王氏忙笑道:「好了,今日是好日子,旁的話,不提也罷。」大伯母臉上也有些訕訕的,自言自語道:「陳家的,雖說家世顯赫,卻也沒福,這縣裡太爺,關了他一些日子,放了出來,想必也是沒了麵皮,成日只在家中,再不出來。」
旁邊的人打她一下,示意她別說了,她見無人介面,也只得閉了口。
原來當日杜秀才的人命案一出來,縣尊雖差人把陳二老爺請了回去,卻也只當是燙手山芋一般,不敢關,不敢放,只安排到書房裡住著,門口添兩個小廝,名為伺候,實際監視,那幾個幫閑的,都丟到牢里,知縣安排停當。等著陳杜兩家來說話。
杜家的幾個叔子,得了信,就跑到陳家門口,自然是吃了閉門羹了,把一個七歲的孩子拉出來,說是過繼給杜秀才的,讓他披了麻,帶了孝,跪在那裡,只是哀哀哭個不停,幾個叔子家裡的那些女人們,哪一個是好惹的?
小一輩的,也就穿了孝,跪在那孩子的背後,幫著哭,老一輩的,和著丈夫,在那裡口口聲聲只說要陳二老爺償命,嚷的那街上的人都住了腳,圍了上千的人來看,陳家的人,要出門都不得,陳老夫人接了信,陳二老爺的糊塗荒唐,倒也罷了,只是這陳家的名聲,還不等想出法來,心口一疼,就昏了過去。
陳家下人,忙差人去請醫生,只是杜家的人,把正門堵的嚴,門都出不去,繞到後門,後門處也有幾個一般裝扮的,在那哭泣,痛罵,管家沒的法,只得拿個梯,從牆矮出的地方,遣個小廝,爬了出去。
等到請了醫生來,這兩邊門都不通,也只得請醫生做了那爬牆之人,這醫生又是個年高的,手腳不便,上面陳家小廝拉著手,下面自家小廝提著腳,這才好容易進了陳家。
診過脈,開了方,也只得沿原路又回去,有哪看熱鬧的見了,還傳出句口號來,陳家請醫生,翻牆而行。
所幸葯也有效,灌了下去,陳老夫人也就醒來,睜眼瞧瞧,不見陳五老爺,問過兒媳,知道他回來,見家門口擠了這樣的人,忙的拿了私房銀子,去和杜家的說話去了,老夫人閉閉眼,埋怨兒媳:「你也是,這等事情,他一個讀書人,怎知道處置,還是快扶我起來。」
兒媳們也只得受了埋怨,扶她起來,伺候她穿了衣裳,來到門前,此時已經是入夜時分,杜家的那幫人,在門口攏了兩個火堆,該哭的哭,該罵的罵,哭的乏了,罵的累了的那些,還去旁邊喝兩口酒,吃一點肉,五老爺卻對著領頭的人,連連賠禮,別人只當沒看見他,照舊罵個不住。
陳老夫人嘆氣,用拐杖戳一戳地面,沉聲道:「這樂清城裡,難道沒了王法了嗎?」聲音雖然不大,卻壓過了眾人,那些哭的,罵的,聽了這話,都停下來,陳五老爺抬頭見是母親出來了,也不理會領頭的,上前扶住陳老夫人,低聲道:「娘,你且在裡面養著,這裡有兒子。」
陳老夫人看一看她,嘆氣道:「你們三個,也只有你讓我省心。」陳五老爺知道說的是他們三個庶子,只是低頭不語。那領頭的見她出來的氣派,前面是四個管家打著燈籠,那燈籠上貼著戶部尚書,吏部侍郎,長沙府正堂的字樣,兩邊卻是兩個丫鬟攙住,老夫人身上穿的,卻都是平日沒見過的,額頭上帶了綉牡丹花紋樣的帽子,正中卻是顆黃寶石,在燈光下,黃澄澄的發著光,後面烏壓壓站了一群人,不由往後退了一步,心裡嘀咕,這位老夫人,和自己想的,那些養在深閨的不一樣,見了面,只怕嚇一嚇,就忙不迭的拿銀子出來。
老夫人此時望向他的方向,旁邊的管家急忙上前回道:「老夫人,這是杜秀才的大伯。」老夫人點一點頭,手裡的拐杖往那些火堆一指:「大天白日,做這些卻是怎的,想給我陳家裝幌子嗎?」
管家等的就是這句話,帶著小廝,就要上前動手,杜大伯本是個潑皮,見自己帶來的人都被嚇住了,忙喊了一聲慢,接著就把那七歲的孩子拉過來,眼淚說來就來:「可憐的孩子,怎的沒了爹不說,來討個公道,還這等受人欺負。」
杜家帶來的人聽了,也跟著哭了起來,老夫人吸一口氣,開口道:「國有國法,這狀子,既已遞到知縣那裡,就等他判了,到時候,不管是償命還是賠銀子,我陳家奉陪,若像這般的鬧,就休怪我陳家無情。」說著回頭又要招呼他們。
杜大伯聽了這話,知道陳老夫人不好惹,放開那孩子,上前對陳老夫人作個揖,道:「老夫人說的,也合道理,只是這縱弟行兇,傳到御史的耳朵里,對大老爺的官聲。」說到最後,幾乎是咬牙切齒,陳老夫人只是淡淡一笑:「那些事,卻等知縣判了再說,旁的,沒了。」
杜大伯見陳老夫人不吃這套,恨的咬牙,見陳老夫人旁邊的那群虎視眈眈的家人,想來自家人也討不了便宜,也只得懨懨的,招呼自己的人,打算回去,他老婆見這樣,還打算再說,卻被杜大伯拉走了。
杜大伯走出去幾步,後面追來個陳家的管家,把一包銀子遞給他:「老夫人憐你家也是窮的,這五十兩,先借於你,去辦喪事,旁的事,等斷下來再說。」此時杜大伯哪還有半點銳氣,連連行禮不止。
陳老夫人卻是他們才走,就又倒下了,這不爭氣的老二,卻還是給長子寫了封書,書上如此如此。知縣在衙里,收了杜家的狀子,就巴巴的等著京中來信,足足等了兩個月,知縣留著陳二老爺,卻是這銀子,也花的心疼,正要計較,放他回去過中秋節,這時才收到京中來信,看了來信,心裡有了計較,這才升堂斷案。
陳二老爺毆死杜秀才,卻是事實,只是當時本是酒後,再則本也是杜秀才動手在先,各自都有錯,把陳二老爺杖責四十,監禁三年,卻准其納桐准贖,那幾個幫閑的,屁股上各自挨了幾板子,又判陳家出了兩百兩的燒埋銀子,免了杜家眾人去陳家門上吵鬧的罪,杜家卻也早就收了杜進士的書,杜進士在裡面,萬分埋怨他們去陳家門上吵鬧的事情,又稱老二本就是罪有應得,絕口不提要為杜秀才說一份上的話。
杜家眾人,瞧了書,卻也只得忍了,聽的大老爺這樣判,自然也不說個半字,陳家家人,卻是早就備好銀子,一等判完,就把燒埋銀子交了,杜大伯見了這明晃晃的銀子,自然也不多說別的。
知縣這才對陳二老爺說聲抱歉的話,又留他在書房裡住了幾日,各項銀子交完了,這才放他回家,陳二老爺回到家,卻被嫡母教訓一通,命人把他關在院中,只讓兩個貼身丫鬟和婆子進去,再不許他出家門一步,倒也安靜。
閑話休敘,不過幾日,芹哥和陸秀雙雙回來,方下了船,就從碼頭一路都是鞭炮,迎回家中,陸秀回家秉過爹娘,擇了五月初八的吉日,娶玉蓮過門。
這新進士娶進士的姐姐,自然是個能沾親的,都來幫忙,宋家和陸家這兩家的路上,絡繹不絕的,媒婆,幫忙的,賀喜的,足足熱鬧了半個月,這萬事方才齊備,陸老奶奶五月初六,親自來給玉蓮開了臉,上了頭,兩親家各自叫過恭喜,擺了酒席,喝了一回,陸老奶奶這才回去。
初七送嫁妝,鋪床,忙的陸宋兩家的人,都恨不得多生出幾隻手,幾雙腳來。初八就是喜日子,看了時辰,新郎在前騎馬,公服披紅,媒婆在後押著轎,行親迎之禮,一路行來,那看熱鬧的,嘖嘖羨慕。
到了宋家,拜過岳父岳母,媒婆和送嫁的,攙出蒙了紅蓋頭的新娘子,陸秀按了習俗,要去握了新娘的手,新娘緊緊抓住門框,以示不忍離別之情,拉扯一會,媒婆等這才上前假意勸說,玉蓮這才放了手,拜別爹娘,上了轎。
一路行來,這宋家去陸家,卻是要路過劉家的,還沒走到劉家那裡,就聽見一陣哭聲傳來,有一群人,手裡拿著傢伙,往劉家那邊走去,轎邊的媒婆不由哼了一聲:「這劉家的妾,還真不是人做的,汪氏姐妹,前些日子,靈柩還鄉,只怕是汪家去討公道。」說著媒婆還不由伸長脖子去望。
轎內的玉蓮聽見這話,不由透過紗簾去望,沒望見什麼,只聽到那馬蹄聲得得,唇邊不由露出微笑,這劉家如何,早就和自己毫無干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