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旁邊有人聽了,冷笑道:「陸家奶奶姓宋,你自姓劉,怎的她是你侄女?」劉全酒喝的早就昏了頭,聽見有人不信,急得眼都要瞪出眼眶外面了,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都看的清楚,劈手扯了那人的衣服:「怎的不是,我原先姓宋。」旁邊有幾個調皮的問:「那怎麼現時又姓劉了?」
劉全被問住,手鬆開,蹲在一旁重又拿起酒瓶喝了一口酒,抹一把鬍子上的殘酒:「那些事,提它做甚。」說著自言自語道:「若不是這劉家非要娶我女兒過門,我女兒不願,我也不會淪落到今日這種地步。」邊說還邊往嘴裡倒酒。
劉大智本以為他說話做耍,不當意的,正準備走過去,卻聽見這樣一句,登時又想起方才在酒席上,陳溫良和陸秀兩人都說已經有兒有女,特別是陸秀,言談間還對自己不以為然的樣子,立時怒從心頭起,一腳就踢到劉全身上:「死奴才,怎的擋了爺的路。」劉全是背著身子的,也沒防備,一腳就被他踢到牆根處,手裡的酒壺,也摔的粉碎。
見劉大智回來了,那些趁他出去,聚在一起的下人,忙垂手侍立。姜媽卻是這時才扶著陳千金下轎,抬頭就見劉全被踢到牆根處,也沒個下人敢上去扶的,心疼不已,又仗著自己是陳老夫人親自交代的,示意個小丫鬟來扶著陳千金,自己上前對劉大智道:「姑爺,這在外面,當了眾人的面,怎的對家人非打既罵,這要傳出去。」
姜媽這話,雖有私心,卻也是好話,誰知今日劉大智一來是在酒席上著了一肚皮的氣,二來對姜媽也是早就看不上眼,嫌她在陳千金面前搬弄是非,只是一來有礙於她是陳家的人,二來姜媽平日是極會做人的,等閑找不出錯處。
劉大智聽了這話,冷笑道:「陳家好家教,這下人,可都教訓起姑爺來了。」姜媽聽了這話,臉就像吃了自己的姓一般,熱辣辣起來,陳千金本是扶了丫鬟的手,要進去,卻聽見劉大智排揎她媽媽,皺眉道:「這陪房的媽媽,本就有教導之責,相公又何必發那麼大的氣。」話還沒說完,姜媽也吃了劉大智一腳,滾到牆根,恰和劉全做了一對。
陳千金這下卻也動火了,對劉大智道:「相公今日是怎麼了,好好的去吃酒,也沒人給你臉色看,怎的回來了,還沒進屋,就在這裡打罵下人,叫人看了,成什麼話?」劉大智卻是酒有些上頭,聽見陳千金這話,轉頭看向陳千金,見她一張臉,雖妝點的鮮艷,身上的衣服首飾,也十分華麗,只是除了這些,眼角已經有了皺紋,偏又抿著嘴,一張唇,早不是小姑娘的嬌艷欲滴,早已乾癟萎敗,雖也搽了胭脂,看來卻更是生厭。
劉大智又想起陳千金近年來對自己那些妾的手段,心裡越發厭惡,當日看在她家世面上,還讓她三分,今日自己橫豎已經是被罷官了,舅兄又在家守孝,想來起複無望,也靠不上了,伸手推了陳千金一把:「我自管教下人,和你有甚相干?再說,若不是你平時管教下人不嚴,今日卻也不會有這等事。」
這當著眾人,劉大智給陳千金沒臉,這還是頭一遭,就連上回在徐州,那也是關著門的,陳千金那臉,立時拉的似馬臉一般,也不慌著進去,沉聲道:「按相公這樣說話,我就該自請懲罰?」劉大智一隻腳已經跨進門裡,聽見陳千金這樣說,轉身對她道:「你的所為,能休十次都不止,還在這裡說些甚?」
陳千金氣得涕淚交流,姜媽和劉全兩個,此時互相扶著起來了,姜媽見陳千金流淚,忙上前扶住她安慰,劉大智見姜媽上前,心裡更是厭惡,回頭看見劉全哆哆嗦嗦站在那裡,跺腳道:「這是在路上,等回到家,就把你們一個個都攆了出去,這才清靜。」
見他發作,滿院子的下人,都嚇得跪了一地,陳千金此時要罵,卻罵不出來,半天才哭出一句:「我好命苦。」姜媽順過了氣,對劉大智道:「姑爺,你待攆,奴也是陳家的人。」劉大智聽見這話,更怒,反手一個耳光就打在姜媽臉上,嘴裡罵道:「你陳家的人,怎的吃穿全是我劉家的。」
說著一指陳千金:「連她身上的衣飾,都是我劉家的。」陳千金聽了這話,越發氣的發抖,一張臉紅到了耳根,用手指著劉大智罵道:「難道我陳家沒有嫁妝來,旁的不說,你數次進京選官的花銷,不全是我陳家的銀子。」
劉大智見她翻出舊賬,在她身前站定了,伸出一個手指搖了搖:「你就別說這些,旁的不說,難道你大哥的忙是白幫的,那錢,是他墊的沒錯,但選了官后,各種禮錢,也拿去了幾千,還有你二哥,在家沒有錢花,不也常寫信來借,說是借,可有一兩銀子還的,前前後後,也借去了數千兩,你的嫁妝,全填進去都不夠。」
陳千金聽他提起陳二,心裡只怪自己二哥太不爭氣,還是強掙著道:「難道不是你和他相好,才這等對他?」劉大智冷笑:「呸,誰和他相好,不中用的東西。」說著一指劉全:「連他薦來的這個,也是只會吃不會做的。」
陳千金身子晃了晃,就要倒下,姜媽忙道:「姑爺,你就少說兩句,你和姑娘,卻也是十多年的夫妻。」劉大智又是一個巴掌,打在她臉上:「老乞婆,等回了樂清,你和你家姑娘,滾回陳家去,我劉家,可沒你們的飯食。」說著拽拽袖子,對劉全道:「還有你,也給我滾了,自去尋你宋家的親戚。」
說著搖搖擺擺,就要進屋,劉全被劉大智這一場罵,罵的還愣在那裡,落後聽說,讓自己也走,這下急了,這幾年待在劉家,卻也是衣食無憂,這要突然走了,自己年紀老大,又不是誰家缺人吃飯,怎的能留了自己,上前攔住劉大智道:「老爺,小的沒旁的本事,再說已是殘年,你這一攆,卻叫小的到哪裡尋飯吃。」
劉大智憋了這麼多年的氣,到今日方發出來,聽見劉全這樣說,眼皮都不抬一下:「我又不是開善堂的,管你到哪裡尋飯吃。」
推開他,就走進屋,劉全愣在院里,老淚縱橫,思來想去,若不是當年劉大智要娶自己女兒為妾,一家三口,怎落的這般下場,此時院里的下人,都走的精光,陳千金被姜媽和丫鬟們扶進屋去,只剩的自己一個,干站在這裡,本想摸口酒喝,才想起酒壺已經跌的粉碎。
舉目一望,見牆下有根手粗的棍子,心裡想,一不做,二不休,卻是拿了這個,進去嚇唬他,讓他不攆了自己。主意定了,上前拿起棍子,掩在身後,就進了屋。
劉大智正在丫鬟的伺候下,脫靴換襪,還摸一把丫鬟的嫩臉:「你今晚就從了我,等回了家,回過老奶奶,就抬你做二房。」丫鬟臉上帶著嬌笑,只是躲閃,劉大智一抬頭,就見劉全進來,喝道:「這是你來的地方嗎?滾出去。」
劉全聽了這話,酒也上來了,只問的一句:「老爺,你就容小的在這吧。」劉大智厭惡的揮手:「滾,不然打折了你的腿。」手卻從丫鬟的臉上漸次往下。
劉全聽的這句,從身後拿出棍子來,往他頭上只一敲:「既如此,就得罪了。」誰知正打在他天靈蓋上,劉大智倒下,只瞪了瞪腿,翻個白眼,就沒了氣息。丫鬟本是低著頭的,見劉大智突然倒下,抬頭看時,見劉全一臉凶神惡煞的樣子,嚇得大叫:「打殺人了。」
就要往外跑,劉全一棍打下,見劉大智倒地,還當他裝死,卻見丫鬟這一叫,心裡害怕,上前拉住丫鬟,就要又打,陳千金本是在裡屋,姜媽和丫鬟在勸解,聽見劉大智在外面和丫鬟調笑,更是哭的難過,卻又聽見丫鬟叫打殺人了,姜媽機警,忙出到外屋,卻見劉大智倒在地上,劉全手拿棍子,正在打丫鬟,嚇得腿都軟了,也不管不顧,大叫起來。
劉全打的丫鬟沒聲,正要跑,卻見姜媽出來,也叫起來,顧不得許多,上前捂住她嘴,這時旁的下人,聽見這裡喚,紛紛來了,見劉全又要行兇,七手八腳把他按住。
姜媽得了性命,忙爬到劉大智身邊,摸摸鼻息,卻是毫無影響,這時陳千金也從屋裡出來,忙亂的不知如何是好,驛丞聽見這裡紛亂,本已歇下,忙的披衣裳過來,也顧不得告罪,見了這樣紛亂,幾個僕人按住個人,劉大智睡在地上,一個丫鬟被扶在一邊灌茶水,開頭還當是劉大智借酒調戲丫鬟,粗粗問了原委,忙把劉全看守起來,又去報了知府,忙亂一晚。
這事卻是也不甚煩,劉全何消上刑,就招了,判了凌遲,案卷轉向刑部,陳千金在東昌住了一個來月,這些事方料理完,倒著實感順娘的情,這頭劉大智沒了,自然也派人送信去樂清,劉母大哭一場,命人來迎劉大智的靈柩。
陳千金雖和劉大智無甚夫妻情誼,卻也是棺木厚厚的做,不失了官家的體面,這日卻見案子完了,就要收拾行李,預備回去,下人來報劉母派的人來了,陳千金還沒說話,就有人一路哭著:「爹,你死的好慘。」進來了,眾人都唬了一跳,抬頭看時,卻是個渾身穿孝的十歲孩子,哀哀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