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變故
「葯善堂重新回到你手上了?」
剛上馬車,容湛便這麼問了她一句。
江采淡淡撇了他一眼:「嗯。」
明知故問。
容湛沉默了會兒,又再次開口:「聽說劉子善成了掌柜?」
「嗯。」
多此一舉。
「你什麼時候開始知道,葯善堂是被你妹妹接手的?」
「半年前回宮后。」
容湛在她回答之後,點了點頭,江采則緊皺眉頭,看著他的面容,心中一陣緊繃。
不久后,他的唇瓣動了動,正想開口說話,卻被她搶先一步。
「你到底想說什麼?」
女聲清麗,語氣中帶著濃濃的不悅與質疑。
容湛不回答,只是看著她,許久后,才輕聲回道:「我只是想和你說說話。」
「可我沒什麼想和你說的。」
論絕情,她江采現在也能算得上是一位了。
她清楚地看到,自容湛眼底流露出來的悲傷,雖然只是短短的一瞬間。卻還是讓她敏銳地捕捉到了。
但是這又有什麼用呢?
她和容湛,總是在錯的時間裡,付出一段真情。
到最後,只能落得互相傷害的下場。
江采說完這句話之後,便閉上了眼睛,這個動作。儼然是將容湛這的後路堵死。
馬車狹小的空間里,兩個人的呼吸都彼此聽得一清二楚。
她坐在他的對面,幾乎不用在刻意的往前湊,都能夠看到她光滑皮膚瑩潤的膚色,是沒有半個毛孔的好底子。
容湛始終保持著同一個姿勢,不知過了多久,對面的江采呼吸逐漸平穩下來,他能夠感覺地感覺到,她渾身的防備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睡著了。
意識到這一點,容湛鬆了口氣。
因為是黃明容雇來的馬車,設備並不是頂好的,這一路上。偶爾經過顛簸的地方,她的頭便磕在了車壁上,發出一聲沉悶的響。
容湛皺了皺眉頭,起身,小心翼翼的挨著她的身旁坐下,長臂穿過她的腦後,輕輕將她的頭順勢扣在肩膀上。
整個過程當中,他甚至連呼吸都忘了交換。
江采睡夢中察覺到一處柔軟的地方,下一次的便往他那邊湊了湊,毛茸茸的腦袋在他的肩膀上蹭了又蹭,動作親昵而自然。
容湛的身體一僵,琥珀色的眸子霎時間湧上深色,鋪天蓋地的,不給人半點反應的機會。
她……心裡還是有他的吧。
若不然,怎麼會這麼依賴?
雖然是睡夢中的行為,但她也能分得清的吧?
「阿采?」
他壓低了聲音在她耳旁輕喚,像是要證明什麼,握著她肩膀的時候,微微收緊了些。
江采睡得正熟,耳朵的敏感處,卻一直被人惡意的撓著。
記憶中,會這麼做的,只有容湛一人。
於是,潛意識,她抬起手拍了拍,嘴裡嘟噥一聲:「別鬧,容湛……」
從她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容湛先是怔了會兒,緊接著,嘴角的笑容慢慢擴大。
他有理由相信,如果此時不是江采正熟睡的話,他一定會興奮的跳上一跳。
馬車已經走到了城外,蟲鳴聲越來越清晰,彷彿置身於天地之中,周圍除了不知名的蟲子,以及山嶺野類的叫喚聲。再無其他。
平生出一種寧靜而祥和的感覺。
馬車裡,兩人在大自然的催眠之下緩緩進入夢鄉,天什麼時候亮的都不清楚。
江采醒來后,發現有些不對勁。
按道理說,她在馬車裡睡了一夜,應該是渾身酸痛的,結果,卻比在床上還睡得安穩。
如果不是自己的感覺器官發生了錯亂的話,那就只剩下一種可能。
她緩緩睜開眼睛,第一眼見到的,不是空氣,而是一堵玄色的牆。
嘶——
江採在心中長長得倒抽口氣,她瞪大眼睛死死地瞪著那堵玄色的牆,竭力的在腦海中回想著昨晚發生的事情。
她什麼時候倒在了容湛的懷裡?還睡得這麼香?
正在心中像自己痛罵一萬遍的時候,身下的人動了動,幾乎是想都沒有想,她立刻閉上了眼睛。
裝死。
「唔……」
頭頂上方傳來容湛一聲悶哼,特別短促。像是突然間反應過來被急急打斷的。
胸膛的起伏變得快了些,他動作極為小心的,想將自己的手臂從她的腦袋後面抽回來,中途不知怎麼想的,又突然改變了方向。
直接將她更加貼身的往懷裡塞了塞,抬起空閑著的左手,揉著手臂。
江采感應著他的這一系列動作,終於想明白,他這是手臂被她枕了一夜麻掉了。
心中不知作何滋味,江采緊閉著眼睛,持續裝死。
容湛已經收回了手臂,卻依舊保持著讓她靠在他肩上的姿勢,手掌虛虛地攬著她的肩膀,不知在想些什麼。
江采聽著他強有力的心跳聲,思緒一陣飄遠。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後悔。」
容湛的聲音嘶啞,他對她說著,不知是猜透了她此時是醒著的,還是專門挑她熟睡的時候說這些。
江采依舊閉著眼睛。倚靠著他的肩膀,聞著他身上特有的味道,忽然有一種淚水嗆在了喉嚨的難受。
容湛沒有注意到她的異常,繼續道:「但是,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的話,我一定會做同樣的選擇,不同的是,我會提前告訴你,那樣的話,即便你一開始恨我的,也沒關係,重要的是你不會再受這麼重的傷害。」
江采微微睜開眼睛。盯著他胸前的那朵雲彩,看得出神。
實際上,她又何嘗不知。
容湛一早就說過,他從來沒有做錯。
他是一國之君,剷除異己是他的分內之事。
他說,他不愧江山,不愧皇位,不愧百姓,卻獨獨虧欠她一人。
這一瞬間,江采只覺得有一股涼風直往心窩子里鑽,吹的她一顆心涼的發顫。
眼睫毛抖了抖,一滴淚珠便這麼滑落下來,恰好落在容湛的手背上。
身後的人身子猛地一顫,他陡然失去了所有的話語,好半天沒有再吭聲。
江采緩緩直起身子,若無其事的坐回到他的對面,傻彷彿剛才的一幕都不曾發生。
如果不是手背上那滴淚水水燙人的很,容湛幾乎要懷疑。昨天那一夜僅僅是他的錯覺。
「你並不欠我,你欠的是無辜死在你手裡的那些人。但是還不還是你的事情,我所需要做的,只是替他們將你欠下的,拿回來。」
江采面無表情的說著,語氣波瀾不驚。沒有一絲感情。
他不死心的盯著她,最後狼狽的撤了目光,落在窗外的風景上。
馬車裡再一次陷入沉默,江采也看了一眼窗外,恰好看到黃明容與李瑾的馬車正在他們的後頭。
「停車。」她道。
容湛疲憊的閉上眼睛,任由著她叫停了馬車。跳了下去,上了後頭的那一輛。
不多時,他所乘坐的這輛往下沉了沉,李瑾的聲音傳來:「啟程。」
李瑾坐在外頭,不知道裡面容湛的情況如何。
他這個做下人的,只需要管好自己的本分。
主子沒有命令的情況下,他們不得擅自行動。
於是李瑾只能與車夫擠在一處,頂著酷暑的烈日灼灼,不一會兒,面上便布滿了一層汗珠。
「皇上,今個兒太陽大的很,想必是暖潮來了,奴才身上帶著殿下做的避暑葯,要給您服用一顆嗎?」
李瑾擔憂的問上一句,他擔心,以容湛的體力,不足以支撐著這一路的顛簸。
本來受了重傷還沒有痊癒的身子骨就夠弱了,再加上這毒辣的太陽,萬一引起什麼併發症,在想預防,可就為時已晚了。
李瑾屏住呼吸,側耳聽著裡頭的動靜,半晌沒得到回應,還以為自己方才的問話容湛沒有聽到。正準備再問一次,便聽的一句:「不必。」
言簡意賅,這符合這位年輕的帝王雷厲風行的性子。
「好嘞。」
李瑾應了一聲,將已經探到了袖子中手又抽了回去,他眯了眯眼睛,被太陽照的昏昏欲睡。
腦海中瞌睡蟲饞的厲害,差點就要睡了過去,卻被一記冰冷的聲線給嚇得一個激靈。
「給朕拿一顆進來。」
李瑾剛回神,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
一回頭,便見到帘子處伸出來一隻蒼白的細長的手,連忙將手中的避暑葯遞了過去。
直到看著那隻手進了帘子里,才心有餘悸地舒了口氣。
被容湛這麼一鬧。李瑾瞌睡的慾望算是徹底沒了,他看著兩旁,迅速後退的風景,張口便來了一句。
「皇上,這路線不對啊。」
這句話出口,李瑾才驟然醒悟過來,他臉一沉,眼睛里一陣精光乍現,迅速的看向車夫:「你是誰?」
車夫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給嚇的半死,反射性的便將手中的韁繩一拉。
那正在疾馳的駿馬突然間給人牽了嘴,頓時長嘶一聲,前蹄抬得高高的,險些將車給掀了。
坐定后,李瑾肅然著臉,牢牢的扣住車夫的手,本來就尖細的嗓音更加尖銳:「說,你是誰派來的?有什麼目的?」
車夫一臉受了驚的模樣,老實巴交的臉皺的幾乎要哭出來。
李瑾不為所動,鎖住他喉嚨的手更緊了些,正准將人往死里逼,容湛清冷的聲音傳來:「放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