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深海
今日的天氣非常晴朗,碧藍一泓,萬里無雲。
在馬車上,陶芷鳶隨口一問雲清媛是什麼日子,雲清媛想了一下,才說:「靖武三年八月五日。」
陶芷鳶並沒有記在心上,反而內心愈發凌亂,今朝剛醒來,她便發現床邊放著一個連環迴文結,正是她昨晚看中的那一個。她當時嘆息一聲,只是把同心結放入行裝之中。
「妹妹!我們到了京城了!」雲清凌掀起帘子看到她們的馬車剛進了城門,她自小就遵從三從四德,連府門口都很少出,更何況是鄴州。這是她第一次來到京城,心情便特別興奮。
今日因為是秀女進宮的日子,一條街道擠滿了人,都擁過來看熱鬧。
官兵維持了道路的暢通,一輛輛馬車慢慢駛向皇宮,在一些客棧里,也時不時駛出一輛馬車,看來是昨日已經到了的秀女。
「兩位小主,已經到了偏門重安門,請小主下車,隨奴婢去報到吧。」一名宮女掀起馬車的帘子,馬車底下已經安放了木架子。
雲清媛首先下了車,接著便是陶芷鳶。兩個女子一起仰頭看著那宏偉的宮殿,紅牆黃瓦,在陽光愈加清新悅目。
兩個太監已拿上她們的行裝,雲清媛向雲瑾元點頭示意,而陶芷鳶卻從行裝里拿出同心結,快步走過去遞到他的面前:「這個,你還是留給你的妻子吧。」
雲瑾元無聲的拿過同心結,說:「我會一直等你。」
「我這輩子都不能出宮的,你要等我到什麼時候。」陶芷鳶蹙眉道。
「天荒地老。」雲瑾元不假思索地回答。
陶芷鳶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便跑回雲清媛的旁邊,和她一起步入那重安門。
一進那宮門,便已經有許多秀女在排隊等著身份審核。
幸好領事內監手腳快,不一會兒便到了她們。
「公公,這是鄴州知府雲政丘的兩位千金,雲清媛和雲清凌。」剛才領她們下馬車的宮女說道。
那領頭內監拿著一本名冊,仔細查找了一下,接著向旁邊管理畫卷的內監示意。
那管理畫卷的內監找出兩幅畫卷,打開細細核對一下,就向那領頭內監點頭。
這一刻陶芷鳶才真正鬆了一口氣,她心裡還怕過不了關呢。
「兩位小主分配在沐景宮。」領頭內監頭也不抬,只是在名冊上畫了記號。
「小主,請很奴婢來吧。」宮女領著她們兩人轉角走到一條夾道,再直走一段路,她們便站在一座殿宇前,拚額上正是三個金光閃閃的三個大字:沐景宮。
走進去,沐景宮沒有主殿,而是八間房間坐落在三面,有幾個宮女在忙碌著,除了五間開著門的房間,其它三間都是關著門,想必是已有秀女住下了。
她們選了兩間相鄰的房間,一切安頓好之後,兩人已經疲憊不堪。
略微休息一番,已經是傍晚時分,這時便有一個小宮女來叫醒她們,說是教導姑姑要召集沐景宮的秀女一起到內堂用膳。
她們只是作簡略的打扮,便來到內堂,一張偌大的紫檀朱木圓桌擺滿美味佳肴,這時已有三位秀女靜靜的坐著,見到她們來到,也不作聲。
雲清媛拉著陶芷鳶在一旁坐下,過了一會兒,剩下的三秀女才姍姍來遲,這時和宮女有些不一樣的裝扮的女人才步入內堂。
她的年齡大約在四十左右,一身深藍的裝束,綰起的髮髻只插著一支白玉簪子。她的眼底沒有一絲銳利,連嘴角都含著笑意,聲音也是慈祥得讓人感到溫暖:「各位小主安福,奴婢是教導你們宮廷禮儀的張姑姑,也是沐景宮的掌事姑姑,有什麼事都可直接跟奴婢說,奴婢希望在這十天里,小主們能和睦相處,別出了什麼事兒,讓奴婢挨罵了。」
「好吧,各位小主快點用膳吧,勞累了一天,都餓壞了吧。」張姑姑這才說了一句陶芷鳶最想聽到的話。
坐在圓桌上的秀女有個不是飢腸轆轆,面對一桌子的美食,心底下都在提醒自己,不能吃了,不然就發胖了。唯獨陶芷鳶卻橫掃了整張桌子,不僅是雲清媛,連其他的六個秀女都是目瞪口呆的。
「妹妹,你怎麼……」雲清媛漲紅了臉,看著其他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們身上,就羞愧不已。
「餓肚子當然要吃飽嘛。」陶芷鳶滿意的放下筷子,說真的,這些食物比現代五星級的大酒店做的還要好吃,這要她怎麼放下筷子。
「吃多了會發胖,我們十天後就要大選了。」雲清媛苦心教導。
「節食不一定能減肥。」陶芷鳶說,「要想保持好身材,就要多做運動,還能鍛煉身體,少些病痛呢。」
幾個秀女都不屑的冷哼一聲。
「這位小主好見識。」這時張姑姑端著糖水進來,「接下來的宮廷訓練會很辛苦的,小主們吃不飽,就不能堅持下去了。」
秀女看到張姑姑都這樣說了,也只好不說話,低頭吃著百合蓮子糖水。
「趁著小主閑下來,奴婢就說說秀女的情況吧。」張姑姑笑容依然溫淳,「皇上登基三年,這是第二次選秀,八位小主都是呈上畫像入選的,還有其他分住五個宮殿的秀女,總共有五十位秀女。而在這十天中,各位小主要盡心學習,等到大選之日,奴婢便可以叫各位小主為娘娘了。」
正所謂三個女人一台戲,這八個女人湊在一塊,效果可想而知。
「在沐景宮中,總共有四個宮女,人手略微有些不足,小主可要多多照顧我們了。」張姑姑說著,又欠了欠身,驚得她們也起身,忙說著客氣話。
陶芷鳶在一旁看著,她分明就看到張姑姑說這話的時候,有幾個秀女都露出不快的神色,也是,這進宮的秀女都是官家小姐,在家裡有幾個下人伺候,反而在金碧輝煌的皇宮裡頭卻是如此光景。
「不如各位小主就簡單介紹一下自己吧,也好讓奴婢日後好稱呼。」張姑姑又是和藹地說。
「我叫秦沛菡,今年剛好十七,我爹是蘇州都督,姑姑叫我沛菡就可以了。」秦沛菡率先開口,她相貌清麗,硃唇皓齒,也算一個美人兒。
「禮不可失,直呼小主可是失了尊卑。」張姑姑雖然笑著說,可是對於秦沛涵的拉攏已經婉拒。
內堂中立刻發出一陣輕笑,有一個花容月貌的秀女說:「沛菡,你不介意我這樣叫你吧?」
又是一陣輕笑。
「我叫楊子珍,今年十六,父親是鄭州知府,沛菡你也可以叫我子珍。」剛才說話的秀女又出聲。
秦沛菡冷哼一聲,明明自己比她大,也不稱一聲姐姐。
「都是姐妹,叫名字不是更親切些嗎?」陶芷鳶左側的秀女溫聲說,「我叫周璐瑩,今年也是十六,家父是禮部侍郎,請各位姐妹多多照顧了。」
陶芷鳶在旁邊細細打量這個秀女,她不施粉黛而顏色如餘暉映雪,整個人清新自然,沒有一分俗氣,引人注目更多的是她本身散發出來的靈氣。
「我記得周大人似乎是沒有千金的,只有兩位公子,你是不是說錯了?」楊子珍看了周璐瑩一眼,嘴角是嘲諷的冷笑。
內堂的氣氛突然尷尬起來。
所有的眼睛都盯著周璐瑩。
周璐瑩臉上的笑意一凝,但很快又恢復正常,依然笑如春風:「璐瑩是養女,楊姐姐不知道也很正常。」
「原來是一棵路邊野草而已,還妄想變成花園中的牡丹嗎?」楊子珍的話尖酸刻薄,不留任何情面,連張姑姑臉上的微笑都不見了。
「璐瑩姐姐,別理她,她這是閻王出告示呢。」陶芷鳶特意裝出天真爛漫的樣子。
楊子珍一聽,看到幾個秀女有掩嘴偷笑,便知道陶芷鳶辱罵她,她氣得站起來,杏目圓瞪,指著陶芷鳶說:「你說我什麼了?!什麼閻王?!」
「喲,幹嘛這麼惱火嘛,她可是說得沒錯的,你呀,就是閻王出告示,鬼話連篇!」秦沛菡總算下了一口氣,乘機奚落楊子珍。
「你——」楊子珍氣得說不出話,臉蛋已經漲成了紫色,她顧不得理會秦沛菡,「你敢得罪我?!我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嗯哼!」張姑姑淡淡的一聲清晰傳來,「子珍小主,都是一宮裡的姐妹,那位小主喜歡開玩笑,何必太較真了?」
楊子珍看見張姑姑都說話想要息事寧人了,她也不想得罪張姑姑,唯有氣呼呼的坐下,她在心中暗暗發誓,她一定會報仇的!
周璐瑩掃視了楊子珍一眼,便輕輕挽著陶芷鳶的手,問:「那姑娘你呢?叫什麼名字?」
陶芷鳶第一反應是想說出自己的名字,但是便想到自己現在是替代雲清凌的,便說:「周姐姐,我叫雲清凌,今年十五,我爹是鄴州知府,我是和姐姐一起來的。」
「難怪我看你和你旁邊的姑娘樣貌如此相像,原來是親生姐妹。」周璐瑩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雲清媛這時才插上話:「我叫雲清媛,比我妹妹大兩歲,她年紀尚小,特別愛說胡話,希望各位多多包涵才是。」
雲清媛在為陶芷鳶說話,楊子珍卻不屑的冷笑一聲,起身向張姑姑說聲告辭便回了自己的房中,讓內堂的眾人尷尬不已。
剩下幾位秀女也只好硬著頭皮草草介紹了自己,張姑姑也乾笑了幾聲:「好了,各位小主就先回去房中休息吧,明天辰時便要集合了。」
大家一聽,便各自回房去了,陶芷鳶和雲清媛走到最後,張姑姑卻喊住了她:「清凌小主,請留一下。」
「妹妹,那我先回去了。」雲清媛擔憂的看了陶芷鳶一眼,便也離去。
「姑姑,有什麼事情嗎?」
「清凌小主,奴婢只是想說幾句話。」張姑姑的聲音溫和,「在宮中,閑事莫出頭,要不然,不僅是自己,別人也會受到牽連。」
原來是說剛才的事情,陶芷鳶自然明白現在不同於自己在現代,可是那個楊子珍說話尖酸刻薄,把別人說成是路邊野草,如此缺德,她哪能憋得住氣。
「我明白了,謝謝姑姑教導。」陶芷鳶知道張姑姑指的是雲清媛,她自然明白,自己可不能拖累了她呀。
「小主一進宮,家族的榮辱便與小主相依了,小主要謹慎一言一行啊。」張姑姑再補充道。
看著陶芷鳶離開的背影,張姑姑在夜色中輕輕搖頭,像是在嘆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