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秦淮少年

第二章 秦淮少年

秦淮河靜靜地蕩漾著漣漪,有那麼一瞬間,彷彿是靜靜的頓河。

日落西山,在秦淮河畔,冷清與喧囂只是一步之遙。不遠處遊船畫舫、亭台樓閣林立於河岸及兩側,已是燈火輝煌,火樹銀花。沿著河水極目遠眺,這份似錦繁華竟是沒有盡頭。從千年前,到百年後,六朝脂粉似乎不曾變過。

坐在冷冷清清的樓上看著這一幕的,是一個俊朗少年,五官精緻,十指修長,膚色白皙,略有英氣,只是脂粉氣略顯厚重。任是他不樂意塗脂抹粉,也奈何不得別人上下其手。不過他的身上穿的卻是漿洗得泛白的粗布藍衣,似乎他的容顏沒能為他帶來物質上的匹配。不過,這反而襯託了他的容顏。

他從醒過來到此刻,剛過去了三天。這三天,他幾乎都找機會獨自待著,躲開一些人,頭上傷疤還有些隱隱發疼。

獨處並未掃去煩惱,此時,他有些鬱悶。

曾經甄風也是個讀者,看某點上那些歷史故事,穿越的好多人,不是進了豪門大族,哪怕是沒落的,就是有點關係網,哪怕是潛在的。他既沒遇到退婚,也沒碰到入贅,更沒有身份加持,哪怕是個秀才,似乎更沒有金手指。那些一出場就是扮豬吃老虎的場景和身份更加沒有,比如回家發現女兒睡狗窩的戰神、奶奶壽宴二十億禮金坐哪的上門女婿、給同學跑腿賺零花錢被家裡打了五百億當零花的少爺……借用一首歌詞,就是:故事裡都是騙人的。

可以說,開局一場空。

據二叔說,十年前,中原改朝換代,自己父母雙亡,他與二叔相依為命,根據族譜他們到江寧的遠親避難。其實江寧甄氏也不富裕,當年也只是開了一座酒樓,勉強養家糊口,地位又低。曾經打腫臉充胖子,假裝衣錦還鄉,所以老家的族譜上有了記載,這才成了甄劍帶著甄風投靠的對象,雖然他們上了當,但是好歹有個遮風避雨充饑的地方。

雖然二叔和自己被收留了,但是並不受待見,甚至連家裡僅有的幾個僕從,也對他們頤指氣使。好容易二叔娶了親,也就是剛才的嬸娘,雖然相貌一般,卻是溫柔賢惠,也算是二叔有福。

甄家在半年前,借著過去十多年的積蓄又開了一家新酒樓,也不雇傭店裡掌柜、跑堂、廚子等人,把他們這投奔的一家全拉來幹活,連不到九歲的弟弟妹妹也使喚上,而且不曾給予錢糧,就像是免費僕人。這一切在甄氏的眼裡,似乎理所應當。

未來何去何從?甄風覺得這種恬靜的生活也不錯,只是在二十一世紀作為人的尊嚴,讓甄風不願寄人籬下繼續受人白眼,更不願被塗脂抹粉去伺候客人,也不想渾渾噩噩沒有尊嚴地生存。這個時代,很快南唐就要滅亡了,或許可以到宋朝謀求一份差事,保一家平安無憂。

他的印象中,值得借鑒的案例確實有。南唐有個落第學子樊若水,就是靠上書宋太祖言明江南可取,自願充當間諜,立即換取了舒州軍事推官的官職。或許可以以此作為投名狀,跟趙匡胤換個官噹噹。此事關鍵在於家人。

今天下午,為了尊嚴地生活,他去找二叔私下聊這個想法,結果更鬱悶了。

「二叔,這些年你帶著我們討生活,實在受苦了。侄兒現在長大成人,希望可以做點事,能讓咱們一家不用再寄人籬下。」

甄劍也詫異地看著他,慢慢地說道:「大郎,你不是傻傻的嗎?怎麼磕破了頭反而明事理了?」

甄風嘴上略微地抽了幾抽,人艱不拆,看破不說破,二叔也太耿直了吧,真不知道這種情商在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他只好裝作聽不懂,不接茬,繼續說正事兒:「侄兒看這天下局勢,蜀國和荊湖都被宋朝滅了,眼看著嶺南漢國岌岌可危,連唐國也向宋朝稱臣,不若我們去中原,謀個一官半職,說不定也能出人頭地。」

甄風不敢表露太多歷史趨勢,就算如此,甄劍也有些變臉,聲音突然變大:「你以為當官那麼容易呀?沒有功名、沒有關係、沒有錢,想進衙門當個差都難。再說,我們好不容易從中原逃難南下,這江寧富庶繁華,唐國佔據天下糧倉之地,何必再回那地方受罪?」

甄風被呵斥得有些措手不及,二叔寧肯在此遭罪,也不願去宋朝,也不肯嘗試獲取一官半職,或許是被現實打敗了,也或許是人窮志短不敢想象,自己也不能告訴他給宋朝當間諜就能謀得官職。

他又一次嘗試,想著說服二叔:「二叔,難道我們還要看甄吉利那一家子的眼色嗎?」

「當年兵荒馬亂,他們看在同族份上收留了我們,不管他們待我們如何,好歹有個棲身之所,不至於餓死街頭,這是我們欠下的人情債,不得不還。」

甄風想想也是此理,人情大過天,講情義之人不報恩,自己心裡的坎都過不去。但是這不代表不找個更好的出路:「二叔,我們可以找別的出路來報恩,都說亂世出英雄,眼下宋唐相爭,我們就有機會渾水摸魚……」

剛說到這,甄劍拂袖而去,剛走出兩步又回過頭來,道:「風哥兒,別胡思亂想了,你也不許去宋國,也不要想著在唐國當官,我們就當好老百姓,過好眼下日子。以後再敢如此,休怪二叔翻臉不認人。」

甄劍說得很嚴肅,甄風有些呆住,二叔的反應太出乎意料。莫非以前甄家遭受了兩國官吏的禍害,二叔不願同流合污?他心裡其實還有想法,就是不當官也行,做生意掙點錢當個富豪吧,但是不敢再提了,萬一又被扼殺在搖籃里。

斜倚江南,欄杆拍遍,甄風輕輕哼起了歌:「我還是從前那個少年,沒有一絲絲改變,時間只不過是考驗,種在心中信念絲毫未減。眼前這個少年,還是最初那張臉,面前再多艱險不退卻……」

「風哥兒,你這廝兒又跑去哪裡廝混了,還不趕快來招呼客人!」

伴隨著緊急的「蹬蹬蹬」的樓體木板腳踏聲,尖細的婦人聲音已經打破這份冷清。遠眺秦淮河的少年,並沒有將頭轉過去,也絲毫沒有起身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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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雅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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