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理想伴侶
他發現了她已經注意到自己臉上的印記,和她滿心期待這門親事相反,他對這門親事只有滿心的矛盾,眼前的嘉琪是美麗的,是善解人意的,是溫柔大方的,也是全心全意的,甚至很多地方比梅若君都要好,若君的思想太過守舊,跟不上他的革命節奏,他和若君或許可以談談詩詞古樂,但是他是無法和她談論國家大事,革命前途,政治抱負的,她是屬於過去那個塵封的世界的,但是嘉琪卻不一樣,她有思想,有智慧,有才學,也有膽識,她幾乎無可挑剔,宛如上天專門給他打造的一般,可是那又如何?他騙不了自己的心,他就是被那個凄惶失落,孤獨無助的身影吸引,那個身影總是在他的腦海里揮之不去。
他並不知道自己的眉頭緊鎖,臉上寫滿了煩惱,而嘉琪早已看在眼裡,她試探著問道:「瑞康,你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
「唔,」他猶豫片刻,沉吟一聲,看了看周圍,同學們已漸漸散去,他思考一會,說道:「我們去湖邊走走吧。」說著緩緩往未名湖畔走去,程嘉琪默默的跟在後面,越接近湖邊,她的心也跟著往湖底沉去。
未名湖的湖面寬廣平靜,湖水清澈透亮,倒映著亭亭玉立的塔影,風景秀麗而浪漫,兩人來到一個安靜的角落,平靜的水面與他二人心中起伏不定的思緒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她知道他想說什麼,但是她還是想等他自己開口說出來,他猶豫的蹙著眉,嘴角微微向下拉,終於他還是緩緩開口道:「對不起,嘉琪,我不能……」
他的話沒有說完,她的心已經碎了,她不停在心裡對自己說要堅強,一定不能哭,一定要挺住,一定要隱忍,雖然緊緊的咬著下唇,可是她的眼淚還是出賣了她,她的眼淚順著臉龐滾落下來。
他看到她的眼淚,頓時止住了後面的話,他以為她是堅強的,她是可以理解他的,可是她的眼淚讓他感到自己的『以為』都是錯的。
「你不用說了,我了解。我知道你心有所屬。」嘉琪拿出手帕擦了擦眼淚,她的確是堅強的,只是堅強的人也一樣會受傷,一樣會難過的。
她的話讓他覺得吃驚,她知道?難道自己表現的那麼明顯嗎?難道自己埋藏在心底的秘密已經是人人皆知?他看著她的臉,她的眼淚讓他覺得不忍,他從來也不是一個狠心的人,他並不想傷害她,他說不出殘酷的話來,所以他選擇沉默。
「梅若梨活潑可愛,聰慧敏捷,的確討人喜歡。我明白的。」她極為勉強的擠著笑容,希望能掩飾一下自己的傷心和窘迫。
嗯?梅若梨?周瑞康一愣,心中奇怪她怎麼會把自己和梅若梨聯想到一塊,過了會,才想起來,啊!對,那次和若梨一起去看電影的時候,在電影院偶遇嘉琪和嘉偉,是的,定是這個緣故,瑞康覺得自己的桃花運好實有些好過頭,如今竟然變成了一堆解釋不開,也糾纏不清的糊塗賬了。
「嘉琪,你別誤會,和若梨沒有關係,我只是還沒有準備好。」他想盡量把話說的婉轉點,但是他的好口才似乎在談情說愛上一點也發揮不出來。
她的眼淚,她的傷心,讓他很難過,他嘗試安慰她,說道:「嘉琪,或許我們應該給彼此一點時間。」
「你……你不是要退婚?」嘉琪眼中又燃起了一絲希望,淚水未乾的臉龐滿是期待。
「我……」瑞康覺得自己笨的可以,這話是越說越回去了,猶豫間轉念一想,自己心中的那個影子始終也是個夢幻,也許自己可以和嘉琪擦出火花,沒準又一天,她可以取代那個影子在自己心裡的位置,她是那麼的優秀,一定可以將自己心中不安分的*撥亂反正,不如就試試看。
「如果,你願意,我們先不談結婚好么?」
嘉琪不是很明白他要表達什麼,眼睛努力的在他臉上搜尋著答案。
瑞康吸了口氣,說道:「我想愛情才是婚姻的基礎,等我們有了基礎,再談結婚好么?」
她輕蹙著眉頭沉思起來,她心中是失望的,他的話很明顯是在說他並不愛她,她愛他,但她也是有尊嚴的,她骨子裡是傲氣的,他的話雖然很委婉,但卻依然讓她很受傷。
她搖搖頭說道:「為什麼不直接說你想退婚?」瑞康沒想到她會這麼直接,看了她一眼,她的臉上有了怒色,想是已經生氣了,她的直截了當,讓他不知道要如何接話。
嘉琪看著他俊朗的面容,心中是不舍的,但是她也知道他絕不會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妥協,與其勉強逼迫他接受這段婚姻,還不如不要的好,她吸了口氣,極快的輕聲說了聲:「我同意退婚。」
說完不再看他,轉身快步離開,瑞康獃獃的看著她的背影,心中既有如釋負重之感又有慚愧內疚之感,一時間令他有了另一種莫名的負擔。
坐在湖畔的草地上,看著倒映在湖面上的樹影,塔影,在水面的波痕里不停抖動著,他覺得自己心裡很不好受。過了一會兒,突然肩頭被人拍了一下,瑞康轉頭一看,是個胖胖的女同學,瑞康並不認識她,正在疑惑,那女同學突然拿出了幾張鈔票和一些銅板遞過來給他。
「這是?」瑞康問道。
「程嘉琪讓我轉交給你的,說你沒錢待會怎麼回家去?所以讓我把這些錢給你。」
瑞康愣在那,心頭只覺震動,那女同學把錢塞在他手裡,就跑走了。
自己做了什麼?自己說了什麼?她是多麼好的女子,她是多麼的愛自己,她是那麼細心,體貼,在自己說了那麼無情的話之後,她居然還想著給自己回家的車資,又想起了相識至今,她一直都是在自己的身後默默的支持著自己,圍繞著自己,自己實在是對她太忽略了。瑞康握著嘉琪留下的錢,猛的站起身來,四處找著她的身影,但是偌大的校園裡,已經找不到了她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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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瑞康帶著全身髒兮兮的舒志和洵美回到周家時,周家二老是一臉的不悅,不過一向以仁義自居的周家二老,還是強忍著不滿讓趙媽媽和翠柳先帶了兩個孩子洗澡換衣服去了。
「瑞康,你怎麼可以隨隨便便就把外人帶回家裡?」周太太埋怨道。
「是啊,就算你同情他們,可憐他們,總得先和我們商量商量吧。」周老爺也怨道。
「我沒法視而不見,他們的父母被日本人殺了,是跟著難民跑來北平的,一路上都是靠好心人給些食物維持生命,洵美還生了病,難道我要看著他們餓死凍死在大街上么?」瑞康說道。
「你這孩子真是不懂事,你知不知道現在世道不同了,我們家的那些地租,房租都收不上來,我們家人口多,要養一大家子人,已經很吃力了。你要行善,總得量力而為吧。而且現在難民孤兒那麼多,你難道打算把他們都接回家來?」周太太不高興的說道,她說的是實情,在兵荒馬亂的日子裡,死的死,逃的逃,雖然北平暫時無事,但是那些租地的,租房的各自有各自的艱難,這就是一損俱損的結果。
「那我就把我的那份飯給他們吃吧。」他的心情很壞,語氣並不好,雖然知道母親說的是實情,但是他也知道家裡並沒有困難到連兩個小孩子都養不起的份上,他不想和父母再發生正面衝突,轉身出了大廳,回到自己的詠梅園裡。
「這孩子……」周太太嘆著氣搖搖頭。
「罷了罷了,既然已經帶回來了,就留下吧,也是行善積德的事。」周老爺蹙著眉吐出一口煙圈。
過了一會趙媽媽帶著換洗完畢的舒志來到大廳,周家二老一打量著孩子,見他圓臉寬額,眉清目秀,白白凈凈的,雖然身形消瘦,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卻明亮而閃爍,對著個陌生的環境毫無畏懼,全身透著股靈秀之氣。二老心中好感頓生,彼此交匯了一下眼神,嘴角都微微的一揚。
趙媽媽也看的很是喜歡,拉著他上前來給周家二老瞧,嘴裡笑著說道:「老爺太太,你們看看,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可真是大不同了,這衣裳還是二少爺小時候的,我一直收著,今天給他換上,還正合身,乍一看啊,就和二少爺小時候一個樣子。」
周太太雖然煩惱著家中的開支,但是看著小舒志可愛模樣,心中也很是喜愛,問了他姓名年歲,舒志也都是大大方方的回答了。
周老爺見他談吐斯文,言行也有禮數,不似普通人家的孩子,追問了一下他家裡的情況,才知道原來他父親是東北當地的一個鄉紳,日本人佔了他們的房子,殺了全家上下十幾口人,他們被老管家冒死護了出來,跟著難民一路逃到了北平,可是老管家到了北平沒多久就病死了,他兄妹二人就只能每日里坐在街邊等人施捨些飯食活命。
聽完他們兄妹的經歷,周家二老心中也跟著凄惶起來,最近日本人是越來越猖狂了,連北平城內也開始不平靜了,那些親日的漢奸們,不停的到處活動著,雖然大家都盡量的不說,但是人人都感覺的到籠罩在心口上的那片烏雲。
周太太停止擔憂,問道:「那小姑娘呢?」
趙媽媽說道:「哦,剛才帶她去洗澡的時候,恰巧遇見了大少奶奶,是大少奶奶給小姑娘洗的澡,小姑娘還有些燒,吃了葯,在大少奶奶房裡歇了。」
周太太點點頭,低頭想了片刻說:「也好,就讓這兩孩子跟著若君住吧。」
趙媽媽點頭領命,拉著小舒志往採菊園裡來,若君很是高興,熱情的歡迎了舒志,把他安排在了小偏廳里,而洵美則跟著她住。
一切安排妥當后,若君回到卧室,看著在床上熟睡的洵美,約莫五六歲的年紀,長相秀美,細細的睫毛,尖尖的下巴,白嫩的肌膚,將來定是個美麗的女子,只是太瘦弱,兩頰上沒有什麼肉。若君用臉貼了一下她的額頭,還有些燒,給她掖了掖被角,摸了摸她的小臉,自己歪在床頭翻著書。
她對於舒志和洵美的到來是打心底里高興,至少採菊園裡不再是冷冷清清,她也不用是孤孤單單,有了兩個孩子的陪伴,她覺得她的人生又有了意義,她要把他們照顧好,首先要讓他們胖起來,健康起來,然後她可以教他們讀書寫字,和他們玩耍,她放下書,又忍不住的看了看洵美的臉,不禁微微一笑,彎下腰在她的耳邊輕輕說道:「別怕,有我陪著你呢,你好好的睡覺,睡醒了姐姐給你做好吃的。」
說完她自己都覺得有些好笑,自己怎麼對著一個熟睡的陌生孩子自言自語起來,過了會她明白過來,自己是太寂寞,太孤單了,她需要有一個人對自己有依賴,讓自己覺得自己是有價值的,生命是有內容的,為此,她心底里感激瑞康把舒志和洵美帶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