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小天使
第二天一早,若君在窗外嘰嘰喳喳的鳥叫聲中緩緩醒來,揉了揉眼睛,發現有一隻小手搭在自己的肚子上,若君轉頭一看,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正眨巴著看著自己,眼神中有些驚慌,有些疑惑,像一頭驚慌失措的小鹿。
「早啊,小美女!」若君眯著眼對她微微笑,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額頭,謝天謝地,總是是退燒了,小姑娘沒有說話,只是眨著眼睛注視著自己,若君噗嗤笑了出來,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說道:「你看我,我都沒有好好自我介紹,你當然不認識我啦。」
輕撫了兩下她的頭髮,若君想了想,微笑著作起自我介紹來:「我叫梅若君,你可以叫我姐姐,從今往後呢,你再也不用流落街頭了,因為……我會照顧你的。」說著用手指在她的鼻尖上點了一下,看到洵美還是沒有什麼表情,若君有些納悶要怎麼才能讓這個小姑娘相信自己,親近自己,開口說話呢?
她側過身,撐著頭,轉了轉眼珠,用極其溫柔的聲音問她:「你叫什麼名字?」
「孟……洵美」她的聲音是那麼的細小而稚嫩,卻是那麼的動聽,若君心中很是興奮,忙問道:「啊,對了,你餓不餓?」
孟洵美微微點點頭,若君頓時覺得全身充滿了力量,坐起身來穿衣服,又將洵美的小手放進了被子里,蓋緊了,自己翻身起來,嘴裡說道:「我去給你做點稀粥。你好好的躺著。」
翠柳敲門進來,身後跟了一個小男孩,舒志,跑到若君面前鞠了一躬,朗聲說:「早上好,我來看看我妹妹。」
若君見他穿著瑞康小時候的長衫,頭髮梳的很整齊,神清氣爽,很是可愛,笑道:「你妹妹退燒了,我去給你們做早飯,你去陪陪你妹妹吧。」
洗漱完畢,若君快樂的往廚房走來,淘米,熬粥,又想著不知道舒誌喜歡吃什麼,於是和了些面,做了點花捲,煎餅。
看著舒志吃的津津有味,若君覺得比自己吃還要香,她捧著小碗,坐在床邊,一勺一勺的喂著洵美稀粥。
舒志吃完后,很恭敬的對若君說了聲「謝謝。」站起身來收拾碗筷,他的一舉一動讓若君覺得很不可思議,「舒志,你放著吧,待會翠柳會來收拾的。」
「不,我自己來。」他頭也沒抬,將碗筷放進了托盤裡,自己拿了出去。
若君不解的搖搖頭,問洵美道:「你哥哥一直都是這樣嗎?」
洵美搖搖頭,揚起細長的睫毛,看著若君道:「爹爹,娘沒了,哥哥說他是大人了。」她說的很平靜,臉上並看不出又難過的痕迹,這反而讓若君覺得很辛酸,輕嘆了口氣,點點頭,拿起手絹給洵美擦了擦嘴角,微笑道:「你多吃點,等身體好了,就可以去花園玩了。這裡的花園可大可好玩了,後花園里還有個荷花池,裡面有很多的魚兒。」
小洵美眼睛里閃動了一下,露出一個甜甜的微笑,張大嘴巴,若君笑著餵了一勺稀粥給她,心想,畢竟是小孩子,只要有好吃的,好玩的,總是能忘卻煩惱的。
「姐姐,你和昨天的那個哥哥都是好人。」小洵美已經不再害怕若君了。
若君微微一笑,只見翠柳一邊回頭看一邊走進屋裡來,似乎身後有什麼有趣的事,嘴裡嘟囔著什麼。
「你嘟囔什麼呢?」若君問她。
「哦,大少奶奶,那小男孩可真稀奇呢,端著碗碟在院子里瞎轉悠,見了我問我廚房怎麼去,我想幫他拿過去,誰知他還不領情呢,非要自己拿過去。」翠柳歪了歪腦袋,撇了一下嘴角,搖搖頭,表示不解。若君笑道:「是個很有個性的孩子。隨他去吧。」
翠柳也不再追究,點點頭,走上來,從懷裡拿出一封信,交給若君,說道:「您的信。」
「哦?」若君接過信,將手中的碗交給翠柳,低頭一看,是若梨寫來里的家書,心中一沉,趕緊拆開來看,果然如她所料,和前幾封的內容一樣,問候了兩句,就開始詢問瑞康的消息。
若君拿著信緩緩走出屋子,在院子里看了一遍,看完后若君不由的抬頭看著天空,長長的嘆了口氣,若梨一直追問為什麼若君不再請她到周家小住,還在信里提醒自己曾經答應過要幫助她撮合和瑞康的姻緣的,可是如今周程兩家已經定了親事,若君不知道還要怎麼撮合,她這兩天正想寫信告訴妹妹這個事,但是瑞康強烈的拒婚,使得她沒有提筆,沒想到若梨的信先到了,這讓若君感到很為難。
她緩步走出了採菊園,順著小道,遠遠的看著「詠梅園」的門,他兩是那麼的近,只是二三十步的距離,卻遠的跟天邊一樣。
「你在看什麼?」
若君恍若夢醒,身子一顫,低頭一看原來是小舒志,正疑惑的看著自己,雙手交叉在胸前,一隻腳岔開了站著,臉上滿是研究思考的樣子,看上去像個小大人般,有些滑稽卻非常的可愛,若君忍不住笑了出來,說道:「沒看什麼。」
正在此時,瑞康一身優雅的灰色長衫,手上拿著幾本書從詠梅園裡走了出來,若君一見他就不由的心跳加速,趕緊要轉身躲起來,誰知舒志見到瑞康,不假思索的揮著手,大聲的喊道:「大哥哥!」
瑞康尋聲望來,他看到了若君轉身要避開自己的樣子,稍稍猶疑了一下,還是走了過來,蹲下身子,摸了摸舒志的頭,問道:「睡的好嗎?吃飽了嗎?」
「嗯」舒志點點頭,「大姐姐做的早餐很好吃。」
「我知道。」他說道,他的視線朝她的臉上掃去,她低著頭,雙手在身前扣著,他看到她受傷的傷疤,還是忍不住問道:「你手上的傷怎麼樣了?」
她抬起睫毛,快速的看了他一眼,嘴角揚起一個算不上笑容的笑容道:「已經沒事了,只是疤痕還沒完全褪去,有些難看。」說著她將雙手藏到了裙子后。
他很想看看她的傷疤到底癒合成了什麼樣子,可是想想,還是算了,這是他可以和她保持的最近的距離了,他只要再多做一點點,或者多靠近一點點,她都會逃跑,那天在假山旁就是如此,他寧可和她多呆一會,也不想她受到驚嚇而逃走。
他又把注意力轉移到了舒志身上,和藹的說道:「哥哥現在要去上學,等我回來,我陪你打球好不好?」
「好!」舒志乾脆的回答,眼神中依然是那種小男子漢的堅毅,瑞康捏了一下他的臉蛋,又朝若君說道:「真是辛苦你了,人是我帶回來的,卻要你來照顧。」
「我樂意的,有了他們的陪伴,我覺得很充實,很快樂。」若君還是忍不住抬頭看他,他的眉輕鎖著,他的眼有疲倦之色,他的嘴唇閉的很緊,他看上去不快樂,而且有中很煩躁的情緒籠罩著他。
「唔,」他悶應了一聲,吸了口氣說道:「那我先走了。」他剛一轉身,若君看了看到手中的若梨的信,心想,既然瑞康不同意程家的這門婚事,那就再幫妹妹一把,再給他們製造一個機會,如不成功,總算自己也算對得起妹妹的囑託了,忙喊住他:「瑞康!」
他有些吃驚她會叫住自己,自從她嫁進周家,她總是很小心,很規矩的和自己保持著距離,甚至可以說是把自己當成妖魔鬼怪一樣的躲避著,怎麼今天會突然叫住自己。
他回頭看著她,等著她的吩咐,若君發現自己又叫了他的名字,輕輕捂了下自己的嘴唇,忙改口輕聲的喊了聲:「二叔「她猶疑的停頓了一會,有些為難的請求:」……如果您有空,能不能替我去看看我家裡的情況,尤其是我父親,我很是擔心。」
她的那聲「二叔」很刺耳,但是他無法拒絕她的請求,如果能夠幫到她一絲一毫,他也是願意的,只是心裡並不好受,「唔」他點點頭,不再多說一個字,朝前院走去。
看著他挺拔修長的身影緩緩離開自己的視線,若君心裡很矛盾,自己這麼做到底對不對?她知道若梨的個性驕傲自負,就算知道了瑞康定親,也不會放手,私心來說,相比程嘉祺,她還是更希望若梨能夠如願以償的和瑞康在一起的,但是她知道瑞康對若梨並無意,自己這樣的努力撮合,只不過是想成全一份姐妹情深,她突然發現自己對瑞康是殘忍的,自己是想要做什麼?把他當做東西嗎?當做禮物嗎?難道他就不該選擇他心之所愛?可是,他的心之所愛……咳……死結!……圍繞著瑞康的問題,總是死結,她除了躲他,避他,把他推向其他女人,不知道還能做什麼?
她的手被人拉了一下,「大姐姐!」若君的思緒被打斷,才發現原來自己一手抓著身邊老榆樹的樹枝,看著前院的方向,站在那發獃了良久,竟然把一旁的舒志給忘了,趕忙收拾了自己的思緒,蹲下身子換上了溫柔慈愛的笑容,「對不起,舒志。我們一起去看看洵美,姐姐給你們講故事好不好?」
舒志點點頭又搖搖頭。「嗯?你不喜歡?」若君好奇的看著他的小臉。
舒志仰起頭來,撅著嘴說道:「故事都是講給小孩子聽的,我想看書。」
「哦?」若君看著他稚嫩的小臉,心想,這個小大人,還真的當自己是大人了呢,當真有趣。微笑道:「好好好,姐姐那裡有幾本詩集。」
「唐詩三百首么?那些我早就會背了。」小舒志有點驕傲的抬下巴。
若君驚訝的看著他,有些不信,拉起他的小手,緩緩的往採菊園裡走去,嘴裡說道:「那我可得考考你,嗯……《春曉》你背背看。」若君選了一首簡單的。舒志眼中流露出不削的眼神,搖搖頭,嘴裡極快的念道:「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像和尚念經般的背完,有些埋怨的說道:「這也太簡單了,此詩是孟浩然所作,姓孟,名浩,字浩然,襄陽人,四十多歲才到了京城,卻因一句『不才明主棄,多病故人疏』被唐玄宗李隆基貶官。你考我難點的。」
若君很驚訝,正在思索要考他一首難一些的,誰知道舒志已經等不及她出考題了,自己朗聲念道:「西山白雪三城戍,南浦清江萬里橋,海內風塵諸弟隔,天涯涕淚一身遙。唯將遲暮供多病,未有涓埃答聖朝。跨馬出郊時極目,不堪人事日蕭條。杜甫的……」聽著他的小嘴嘚吧嘚吧,極為順溜的一口氣輩出了七八首較為偏冷門的詩作,若君驚訝之餘,也從心底佩服他的父母能如此悉心的教導他。只是想到他們生在這個亂世,悲慘的身世直教人感慨。然而,此時的若君並不知道這個亂世將會對她自己的命運產生多大的影響和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