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冷酷的心
當若梨看到瑞康坐在父母的卧室里的那一刻,只是驚訝的站在那,半張著嘴,卻說不出一個字來,她既驚訝又興奮。
「若梨,你好。」瑞康略有些尷尬的向她微笑著打招呼。
「瑞……康?!」她的表情是有些誇張,愣了片刻,臉上的驚訝漸漸的轉變成了羞澀的笑容,興奮則漸漸的化成了兩朵紅雲飛上了她的臉頰。
瑞康點點頭,不知道要說什麼陳玉琴將女兒往屋內輕推了一把,若梨向前沖了幾步,到了瑞康身邊。
「你怎麼來了?是姐姐讓你來的嗎?」若梨也覺得有些尷尬,畢竟自上次在周家還了大衣后,她已經一個多月沒見到瑞康了,彼此間除了尷尬還有一層生疏感。
瑞康心想她怎麼會一猜既准?點了點頭,說道:「也是我最近功課太忙,所以疏忽了,我早該來看看梅伯父的。我父母也是很擔心梅伯父的健康。對了大夫還有按時來嗎?」
「有啊,不過我爹不願意讓大夫診治……所以大夫就回去了。」若梨噘著嘴,有些埋怨的看了父親一眼,走到床邊給父親拉了下被子。梅雪飛拍拍她的手,嘆了口氣,搖頭道:「唉,別再折騰了,花冤枉錢。」
「伯父,您不能這麼悲觀啊,無論如何您都該積極的配合醫生,治療吃藥。」瑞康勸著,眉頭卻不由自主的聚攏來,他真的不是個好演員,他無法掩飾自己內心的喜怒哀樂,他看著梅雪飛深陷的眼眶,心中的悲傷讓他如何也無法輕鬆的說話。
梅雪飛又咳了起來,若梨趕緊拿了條手帕給他,又在他的胸口上順了幾下,抬頭對瑞康說了聲:「倒碗水來。」說著瞥了一眼桌子上的茶壺。
瑞康從來沒見過病的如此沉重的人,一條生命在生死邊際掙扎,每一次的喘息都是一次生與死的抗爭,他有些慌亂的走到桌邊到了一杯水來。
梅雪飛止不住的咳,似乎要將五臟六肺都咳出來似的,忽然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噴在手帕上,若梨驚慌的喊著母親,「娘,娘,爹又吐血了,您快來啊!」
陳玉琴不知道被什麼事絆住了,若梨急著跑出去,瑞康趕緊上前扶住梅雪飛,將茶水遞到他的唇邊,梅雪飛吃力的喝了一口,抬起眼皮看了看身旁的瑞康,嘴唇輕輕的顫抖著,似乎要說什麼。
「梅伯父,您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說?」瑞康問道
「若梨她…….你?」說著又用手指指了指瑞康,眼中滿是疑問,原來剛才若梨進屋時的表情早已看在父親的眼裡。
瑞康的雙眉皺的更緊,不知道要怎麼回答,他不願意讓一個垂死的老人失望,更不願意對一個慈愛的父親說謊,他只得呡緊雙唇,沉默以對,心裡正在矛盾,如果梅雪飛讓自己娶若梨,自己要怎麼辦?
沒想到梅雪飛嘆了口氣,微微的搖了搖手指,又搖搖頭,躺了下來,眉頭緊鎖的說道:「不合適……不合適……」
瑞康並不明白梅雪飛說的不合適是什麼意思,只是梅雪飛已經閉上了眼睛,似乎是體力透支,昏睡了過去,自己也不好再問。其實對於他來說,合適也好,不合適也罷,他對若梨並沒有動過男女之間的念頭,是怎麼也扯不到一塊的。
若梨和陳玉琴回到屋內,見到梅雪飛已經昏睡過去,都稍感安慰,至少他能休息一會了。母女二人陪著瑞康走出卧室,院子里的陽光和空氣,讓瑞康頓時鬆快許多,那間小卧室實在太沉悶,太昏暗了,尤其是瀰漫在屋子裡那種沮喪悲哀的氣息,讓人很是壓抑。
陳玉琴捋了下鬢角的頭髮,盡量輕鬆的笑道:「二少爺啊,我剛才在廚房做飯呢,不如您就留下來吃頓便飯吧。」她是一心想撮合女兒和瑞康,盡量讓他二人能多聚聚。
瑞康並不想留下,微笑說:「不了,伯母,我還要趕回家去。」邊說邊往大門口走去,到了門口,正要轉身告別,一抬頭看了看梅家破小的院子,那斑駁的大門,那光禿禿的窗欞,還有一旁角落裡的晒衣繩上晾著幾件打補丁的衣服,他感到心酸,他不知道要怎麼幫助他們,想了想,對,錢!是的,錢雖然不是萬能的,但是總是能解決一些問題的。他趕忙從口袋裡掏出一沓鈔票,塞到陳玉琴的手裡,說道:「伯母您拿著,這是我的一點心意。我先走了。」說著轉身踏出了梅家。聽到陳玉琴在身後急急的說道:「若梨,快去送送。」
瑞康的心裡又一陣不安,正要回頭說不用了,但是若梨已經跟了出來,走到了自己的身邊,陳玉琴又是一臉的笑容,自己不好再推辭,只得暗暗吸了口氣,默默的往前走著。
兩旁的春意已經很濃了,樹枝上已經長出了嫩葉,油亮鮮翠的讓人憐愛,就如眼前的若梨,含苞待放的年紀,脈脈含情的嬌態,是那麼的令人心動,周瑞康並不是看不到她的美,更不是不知道她的情意,就如對程嘉琪,他並不瞎也不傻,只是他並非多情浪子,更不是花花公子,他有他的執著,就如所有的凡人,他有他的看不破和放不下。
「我好高興,你來看我和我爹。」若梨低著頭嬌羞的說,嘴角帶著甜甜的微笑。
「唔。」他悶聲沉吟。
「瑞康,我已經報考了北大,我想以我的成績,是沒有問題的。」她抬起頭興奮的告訴他。
「那很好。我替你高興。」他的確替若梨高興,但是實在沒有談話的興緻,他滿腦子的都是回家后要如何告訴若君關於梅雪飛的病情,是該說謊隱瞞,還是實話實說?如果實話實說,那若君一定會傷心難過,如果隱瞞,那又能隱瞞多久?
若梨卻沒發現瑞康有些不耐煩的神色,她知道自己漂亮,學校里也不乏追求者,所以她信心滿滿,不相信瑞康會對自己毫無知覺。她覺得瑞康走的太快了,再走幾步就要走到大街上了,到了大街,瑞康就能找到黃包車,就會離她而去,她並不願意他就這樣離開,轉了個身擋住了他的前路,怔怔的看著他。
「我有話要和你說。」若梨直截了當的說,對瑞康的冷淡有些怒氣。
「什麼話?」
若梨白了他一眼,撅著嘴說:「你為什麼不找我?如果不是我讓姐姐幫我約你,我想你今天是不會來我家的。」
瑞康一怔,眼睛睜大,「什麼?你說是你姐姐幫你約我?」他似乎突然明白了些什麼。
「是啊,我想問你,你是不是有什麼為難之處,所以不來找我?我姐姐和我說過,說你父母有門第之見。可是我想你是不會被這些封建教條束縛的人。」
「你的意思是,你姐姐一直在撮合你我,想讓我和你在一起,想讓我娶你?」瑞康根本就是在答非所問,兩人的主題根本就是牛頭不對馬嘴。
若梨微微歪著頭,有些不解他臉上帶有些怒氣的表情,睜著明澈的眼睛奇怪的看著他說:「當然啦,姐姐說你是好男人,讓我爭取你,和你在一起。」
「哦?是嗎?她可真是個好姐姐。」他鼓著腮幫子說:「看來,她讓你到我家來小住也是有預謀的咯?是你的好姐姐一手策劃好的是嗎?」他盯著她的臉問道,語氣中已經壓制不住怒火。
她不知道他為什麼如此生氣,但是隱約間又覺得自己的確是說錯了話,是啊,誰也不想被人算計的,不是嗎?他生氣也是理所應當的,不對嗎?可是,有那麼嚴重嗎?又必要氣的額頭青筋突出嗎?她不懂,她被他的反應弄的有些不知所措。
「這……我們沒有要騙你的意思……我姐姐只是想給我製造些相處的機會啊……」她儘力的辯解,她是想和他談情說愛的,怎麼會突然間變成了爭執,她實在是有些懵了。
「呵呵」他乾笑兩聲,他的心裡突然有股怨氣想要發泄出來,雙手插在褲袋裡,有些玩世不恭的看著她說:「你的好姐姐有沒有告訴你我已經定親了?」
「什麼?」笑容頓時從她花朵一般的臉上消失,籠上了一層陰霾,她的清澈的雙眸里,突然間失去了光彩,蒙上了一層水霧,「我不信,你定親了?和誰?什麼時候的事?」她顫抖著嘴唇,一眨眼,長長的睫毛從眼眶裡帶起了兩顆淚珠,落在臉龐上。
她的傷心,讓他深深的自責,自己是怎麼了?怎麼會如此殘忍?她何錯之有?她只是愛戀著自己,仰慕著自己,她並沒有做錯什麼,自己不是故意的,不,他是故意的,但是他想傷害的人不是若梨,而是她,因為她把自己當做東西一樣的送人。他想安慰若梨,但是他心情很壞,前幾天才把嘉琪弄哭,現在又把若梨弄哭,自己簡直就是個混蛋,父母的壓力,梅雪飛的病況,也讓他心裡很難受,他根本就很混亂。
他伸出手想安撫她,但是停在半空還是落下了,算了,他想,既然事已至此,就讓若梨死心也好,自己為了抗拒和嘉琪的婚約已經很疲憊了。
若梨眼中的傷心和絕望,讓他很煩很愧疚,他不想再糾纏下去了,一甩手,轉身大踏步的往大街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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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的花園裡突然傳出孩子的陣陣歡笑,這可是稀奇事,那笑聲忽遠忽近,如銀鈴般的好聽,周瑞安被那笑聲吸引,停下了手上的畫筆,朝窗外看去,角度的問題,他並沒有看到什麼,那笑聲不一會兒消失了,過了一會又揚了起來,他好奇的拿起拐杖,走到窗前,他看到一個小姑娘和一個小男孩在花圃邊跑來跑去,他們是多麼的可愛,多麼歡樂啊,他們的臉上掛著無邪的笑容,享受著美好的時光。
他們似乎是在玩躲貓貓,他沒有玩過躲貓貓,但是他看過瑞康和小夥伴們玩,而那時候的他只能架著拐杖躲在假山後看著他們玩,瑞康總是想拉他一起玩,在弟弟的強烈誘惑下,他嘗試丟開拐杖,走出來和大家一起玩,但是因為腿腳不便,沒走幾步就撞在了假山上,磕的額頭和膝蓋上滿是血,把周太太給嚇壞了,從此之後他便再也沒有和他們一起玩耍過了。
那個小男孩穿著瑞康小時候的衣服,跑的飛快,一會躲在大樹后,一會躲在門洞后,一會又爬到了假山上對著小女孩做起鬼臉來,和瑞康小時候一樣的健康活潑。
瑞安羨慕的看著他們,直到若君走進了畫面,她穿著一身淺粉色的衣裙,頭上只是簡單的帶著一朵珠花,身材勻稱苗條,她蹲下身子,拿出手絹輕輕的給小女孩擦拭著臉蛋,表情祥和而愉快,充滿了慈愛,讓瑞安不由自主的想到母愛,若君又從假山上拉下了小男孩,摸了摸他的頭,微笑著不知道在和他們說些什麼,說著說著又將這一男一女兩個孩子摟進了懷裡,
她的美是如此的安詳仁慈,瑞安的眼睛里亮起一絲光芒,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放在窗上,想觸摸他們,她是他的妻子,她美麗而善良,他心中有種幸福感,是的,她是他的妻子啊,她是屬於他的,不是嗎?只要他要求,她就會完完全全的屬於他,他想到這,心裡有些激動。這時畫面中又走進了一個身影,一個挺拔帥氣的身影,他的弟弟,瑞康,他看上去並不高興,低著頭,弓著背,頭髮也有些亂,滿臉心事從前院走了進來。
那個小男孩,小女孩跑上去拉住他,很是親熱,瑞康彎下腰撫摸他們的頭和臉蛋,抱起了小女孩,嘴裡說著什麼,小女孩又是點頭,又是笑的,回應著。
過了一會,瑞康和若君彼此點了點頭,他們顯的很生疏,並沒有什麼柔情蜜意,但是這份生疏卻很刻意,是在刻意的保持距離,瑞安把守從窗上拿了下來,眼神又漸漸的黯淡了下來,拄著拐杖回到了書桌前,他看了看桌子上尚未完成的牡丹花,他已經沒有作畫的興緻,他撐著額頭,再一次將自己封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