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西遊15
沒有黑影,沒有孩童,只有砂櫟靜靜地站在城牆下,而不遠處的築鈺似乎忍受著極大地痛苦,他的身體里有光團明明滅滅,似乎要衝破禁制噴薄而出。築鈺握住金耙的右手手背上,出現具現化的藍色火焰,皮膚上瞬間起了無數的水泡。
那把上寶沁金耙像有生命一般,不受控制地向四周衝撞著,築鈺拼盡全力想要控制住它,但是藍色的火焰越燃越大,將他的整隻手臂都包裹起來。
他睜著腥紅的雙眼,努力地靠著信念支撐著,透過濃重的夜色,築鈺看見一個纖細羸弱的身影,踉蹌地向他跑來。
一點一點靠近,夜色像黑色的糖果紙,包裹著那人,緩緩剝開,綻放的彷彿是輝夜中的明珠。
在朦朧的夜色中,那張端麗冠絕的臉緩緩綻放,多一分艷俗,少一分寡淡,一貌傾城,般般入畫。
築鈺彷彿置身在一個巨大的熔爐里,維持僅存的意識已經是極限了,透過猩紅的血霧,他看見那張臉眉目如畫,眼尾的血痕彷彿是點在他心口的硃砂。
最後一絲意識流失前,築鈺咬破唇,蜿蜒的血跡順著白皙的下顎流下,喊道:「快,快走……」
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下一秒,噴薄而出的藍色火焰完全包裹了築鈺的身體,火光艷麗無比,透過重重火簾,唐三清看見他痛苦的神色。
「築鈺!」
唐三清跌跌撞撞地跑近,腦海里來不及思考任何的對策,義無反顧地投身到火焰中。
跌落在地的孫聖寅急得只抓住一片破碎的白色衣擺,他也想衝進去,可剛碰到藍色的火焰,火焰的氣勢立刻變得洶湧無比,那股灼燒無比的烈焰立刻將他衝擊出好幾米遠。
孫聖寅趴在地上,四肢都起了火燎燎的水泡,燒焦的毛髮發出難聞地氣味。
唐三清看見孫聖寅受傷,更是心急如焚,可是這藍色的火焰似乎對她沒有危險性,反而感覺火焰在向她親昵的示好。
管不了那麼多,還是先救築鈺要緊。
築鈺右手的皮膚都被燒爛了,露出裡面的皮肉,全身上下都有不同程度的燒傷,右手的燒傷是最嚴重的。
藍色火焰的源頭是在他右手的上寶沁金耙身上,此刻,仍有源源不斷地火焰流淌下來蔓延到兩人身上。
這把靈器是凈壇使者的前世還是天宮的天蓬元帥時,太上老君用神鋲鐵親自錘鍊而成,陪著悟能使者一路上打退過無數妖魔鬼怪,威力不俗。
築鈺是凡人肉身,雖然天賦異稟,但仍然掌控不了靈器。主人的能力不足,壓制不住靈器的力量時,就會被靈器反噬。
唐三清努力想要分離築鈺和這把靈器,可時他們已經骨肉合一,早已分離不了。
淚水注滿眼眶,這對她來說太難了,她才剛知道築鈺就是凈壇使者的轉世後人,現在卻要看他經歷著如此的痛苦。
究竟怎樣才能救他?
上寶沁金耙不是靈寶嗎?為什麼它如此地兇殘……
她拚命用身體驅走火焰,可是火焰像是有靈魂一般,一邊與她嬉戲玩鬧,一邊無情地灼燒著築鈺。
「你是凈壇使者的靈器不是嗎?為什麼要傷害築鈺?他是凈壇使者的轉世後人呀……」
火焰停駐了一秒,卻又繼續燃燒著,藍色的光火,幾乎把整片大地燃亮了。
就在這時,一朵小小的蓮花從天而降,它進不來藍色的火焰當中,卻一直徘徊在周圍,直到快要被高溫烤焦了,唐三清才發現了它。
腦海里忽然想起觀音菩薩在兩界山上時,對她說的話:【「我施了個小法術,在你的唇上,只要你不開口沒人知道你是女子,你的話語,隨你所收服的徒弟來說是絕對的,我想這樣應該在途中,會對你有很大幫助的……」】
她想到,孫聖寅的大聖之力的爆發,是因為在危急時刻下,她碰巧親到了他。
這就是觀音菩薩說的秘訣嗎?
思索及此,唐三清憑著感覺吻在築鈺的右手上,血腥味極其濃重。
但是,藍色的火焰神奇般地從他們的身上向上寶沁金耙身上吸取而去。
轉眼間,熊熊火焰便完全消失殆盡,漆黑的夜色瞬間包裹住他們的身影,方才的一切像是一場沒人知道的清醒夢。
唐三清吃力地抱著築鈺的身體,火焰退去后,她才看清,他身上的傷比他想象中還要嚴重。
這時,一直站在遠處的砂櫟走近,他是唯一一個目睹了一切的普通人。
「你沒事吧?」他擔憂地問道。
唐三清搖搖頭,她一點傷也沒有,但築鈺傷的很深,還有孫聖寅……
她慌忙地回頭,孫聖寅小小的身體倒在幾米開外的地上,不知情況如何。
「砂櫟,你幫我照顧一下築鈺,我要去看孫,我的小猴子……」
唐三清此刻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孫聖寅身上,沒有注意到砂櫟眼底一閃而過的厭惡和遲疑。只聽見他回道「好」,她便匆匆跑去孫聖寅的身邊。
還好,孫聖寅身上都是輕傷,他現在是猴子的形態,一下子受到如此大的衝擊力,暫時昏迷了過去。
這時,築鈺的海盜兄弟們匆匆趕來,唐三清終於放下心來,她還在心有餘悸。
既害怕那把靈器再次暴走,又害怕那群如鬼魅般的黑影再次出現,還有築鈺和孫聖寅的安危,一切都令她心力交瘁。
唐三清簡單解釋了一下剛才發生的驚心動魄的事情,這些海盜雖然外表粗獷,但是都是有情有義的人,他們待築鈺如親兄弟一般,立刻背起他迴流沙碼頭。
只是那把上寶沁金耙奇重無比,他們幾人試了幾次,合作都抬不起來,靈器是認主人的,不被它認同的話,誰也帶不走它。
唐三清把懷裡的孫聖寅遞給身邊的一位大兄弟照顧,說道:「我來試試吧。」
周圍的人立刻吵嚷著,「你哪裡行呀」「不行不行,你太瘦弱了」「萬一在把你給傷著了,你是雅姐的貴客呀」,諸如此類的。
但唐三清走過去,伸出手,金耙如有生命一般,輕輕浮起,轉了個圈,落入她的手中。
消瘦羸弱的手腕和那把粗重的金耙對比極大,但是唐三清竟然面上毫無吃力地神色,周圍的人目瞪口呆。
當她抱著靈器正要跟著他們離開時,一旁佇立已久的砂櫟突然開口:「唐青,你要跟他們走了嗎?」
唐三清居然忘記了砂櫟一直都在,他的神色隱藏在黑暗中,她看不清,只覺得他此刻的身影顯得格外孤獨,快要被黑吞噬殆盡。
應該都是她的錯覺,畢竟砂櫟一直都是那那麼陽光溫暖。
「他們是我的朋友,現在受了那麼重的傷,我得陪著他們,對了——」唐三清忽然想到寫什麼,「砂櫟你一直都在這裡嗎?」
黑暗中,砂櫟的眼睛劃過一絲流光,他回道:「是的,我一直在等你回來。」
他見唐三清立刻十分愧疚不堪的模樣,髮絲凌亂,微微皺眉的樣子,依舊美的動人心魄。他立刻補充道:「是團長,他讓我來這裡等著你,他很生氣,你跟我回去吧。」
唐三清搖搖頭,她現在還不能回去,「我想問的是,你一直都在這裡的話,有看見一群綁架了孩童們的黑影嗎?」
砂櫟的眼睛恢復一片灰暗,黯淡的聲音混合著夜的涼意。
「我沒看到……」
「拜託你一件事,今晚的事別說出去,可以嗎?」唐三清懇求道,今夜的事已經打草驚蛇了,要想救回孩童們更加的難。
沙櫟看著唐三清的眼睛在夜幕中愈發晶瑩澄澈,沒有回答,便轉身離開了。
唐三清有些奇怪,今晚的沙櫟有些不一樣,但是細想下來,他等了自己一整天,又發生這麼多的事情,有些不高興是應該的。
她沒放在心上,轉身跟著海盜們離去。
有些人,有些事,是上天安排好的叫做命運,胡亂交纏如一團毛線般,連上天都放棄解開的,叫孽緣。
上一次來到這艘海盜船上,還是築鈺帶著她,唐三清想起,與他的初遇。
初次見他,便覺得他與自己有種莫名的聯繫,第一眼,他的一舉一動就像籠罩著一層光暈,吸引著她。
現在,兩人之間都看不見也斬不斷的聯繫,即使有再大的難關,他們也可以一起度過。
船上有著最好的醫生,他們以海為生,在波詭雲譎的海上,什麼風浪都見識過,他說築鈺的傷救得了。
唐三清便終於放下心來,醫生是個年過半百的老伯,精神矍鑠,實在不像惡名遠洋的海盜之流。
老伯見唐三清如此擔心地望著築鈺,一邊處理傷口去,一邊體貼地開口:「小兄弟你也別擔心,阿鈺從小就命大,他肯定會沒事的。」
唐三清見老伯對築鈺如此熟稔的語氣,忍不住提出心中的疑問。
「築鈺不是烏斯藏國的子民嗎?這裡閉關鎖國,他是怎麼和大家變得關係如此融洽的?」
「哈哈,這就讓我想起了最開始見到阿鈺的時候的場景了,那時候他還是個小蘿蔔頭,算下來,也是十五年前了。」
老伯唏噓感嘆,時光一去不復返,稍縱即逝,接著說道。
「十五年前這個小蘿蔔頭才一丁點高,我們的頭兒阿雅救了他一命,他就吵著長大要當海盜,一生追隨阿雅。阿雅都快煩死了,可是我們都知道,她很喜歡這小子,不然怎麼會每五年都來來一趟這裡,逗留數月。不過,他長的真是快,見一次一個樣,我也老嘍……」
聽著老伯的話,唐三清的視線不由自主的落回到築鈺的臉上,蒼白的臉色也無法使他俊秀的五官蒙塵。
她的眼前似乎已經浮現出一個小小的身影,拚命追逐著一群俠肝義膽的海盜們。
她知道築鈺有多麼看重這些海盜們,他早已把自己當作是他們的一份子。
可是,有著這樣明確的目標的築鈺,會願意跟著自己去西天取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