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西遊16
「想知道關於築鈺的事情嗎？那就跟我過來吧。」
雅姐沙啞的聲音傳來，她坐在輪椅上，在門口處望著唐三清。
唐三清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昏迷的築鈺，便跟了上去。幫雅姐推著輪椅的是個年輕人，看上去對雅姐很是尊敬，他看了唐三清，臉就莫名其妙地紅了起來。
雅姐揮了揮手，讓他離開了，但唐三清看見這個年輕人走的時候還撞到了船艙的柱子上，有些為他擔心。
「推我去甲板上去吧。」
「好。」
唐三清推著雅姐在去往甲板的路上，碰到的人很少，只有兩三個人在四處巡邏放哨。這一晚那麼多的弟兄們都負傷了，局勢遠比大家想象中的更加嚴峻。
如此也讓她明白了，當年唐三藏一行人西天取經之路到底有多麼困難，這條通天大道不是人人都可以走的，普度眾生的任務也不是誰都可以肩負下來。
「所謂命運，經常是人力與上天合謀的一個結果。上天相信你，你自己卻不相信自己的話，那面臨的只能是失敗，反之亦然。」
唐三清看著雅姐的背影，雖然看不見她的神情，但雅姐似乎看穿了她的膽怯，表面上一派威嚴的樣子，其實是在默默地鼓勵她。
她心中暖暖的，漸漸明白為什麼有那麼多的兄弟，還有築鈺，都如此地尊重敬仰雅姐。
因為雅姐用自己瘦弱的雙臂給大家撐起了一片天，只要有她在，誰也不用擔心。唐三清也希望，自己以後可以成為別人堅強後盾的存在。
到了甲板上，天還是黑的，但是東方已經有了泛白的微光。在暗夜中，為多少迷茫的人指明了方向。
人們為什麼那麼喜歡太陽，是因為誰也不願永遠被困在黑暗中，只有太陽的出現能驅散黑暗。
當待在黑暗中，天是黑色的，樹是黑色的，水也是黑色的……見識過光明的人，怎能捨棄掉光明而永墜黑暗。
「阿鈺的事，我聽說了，以前我總覺得他還小，所以不願帶他出海，但其實他早就長大了。」
雅姐望著天空中的寥寥星辰，似乎陷入了深遠的回憶之中：「我記得，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是個渾身髒兮兮的小乞丐，正被一群大乞丐圍毆著，他便一直跟著我……」
「來到烏斯藏國是個偶然，十五年前，那時候周圍的大國頻繁發動戰爭，打仗的地點就設在這個力量薄弱的小國國內。我的船不小心受到波及船艙受損，所以就停靠在這裡修整一下。我本沒打算長待下去，阿鈺成天跟著我和我的手下們鬼混也不是辦法。我們是海盜，在海上殺人卸貨的事情沒少做，指不定哪天就死在海上，便宜了那些鯊魚。所以我幫找了一個無兒無女的善良夫婦收留了他，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我發現了會有孩童神隱的倪端。」
雅姐嘆了口氣，接著說道：「那是新舊皇帝更迭的關鍵時期，我們沒權利一直逗留，所以這件事我沒在一開始就解決掉，一直都是我最後悔的事，害得這麼多的無辜孩童白白斷送了性命……」
雅姐的後悔愧疚，唐三清能夠理解，她為這個國家做的已經夠多的了。
唐三清勸道：「這不是您的錯，您解救了築鈺，幫助了那麼多的人，誰也不會責怪您的。」
雅姐搖搖頭：「如果做這件事情的幕後黑手真的是沙湛的話，我一定難辭其咎，為什麼我沒在他還是弱小孩童的時候就除掉他。」
唐三清拿出毯子鋪在她的腿上，夜裡的風還是很涼，她摸了摸雅姐的手掌，果然一片冰涼。
「雅姐，十五年前，沙湛還是一個年僅六歲的孩童，就算兇手真的是他，您也一定下不了狠手。您再給我講講關於這個國家的事，這件事我們一起來處理，一定會好起來的。」
她看著唐三清的眼睛，注視了良久，綻放了今晚的第一個微笑，眼角的細紋都變的舒展開來。
「你果然是命中注定的天選之人，雖然難以想象你著瘦弱的肩膀能肩負起普度眾生的艱巨任務，但是看來，除了你之外，更沒人能勝任了。如果時光能倒流，我確實不一定能對沙湛下的了手。每隔五年，這裡都會發生孩童神隱的事件，所以每到第五年，無論身在大海的何處，我都要趕過來。所以我也用我這雙眼睛見證了烏斯藏國的發展是多麼的大，從一個被大國蹂躪的小國發展成現在的樣子，沙湛確實功不可沒。真相到底是怎樣的，我花了十五年的時間也沒找到，我能幫你的不多了，剩下的需要靠你自己去尋找了……」
唐三清望著天邊，遙遠的海平線上，水天一線，第一縷陽光破水而出，光明要來了，黑暗將會迅速的褪去。
唐三清再回到皇宮內時，懷裡抱著一隻真正普通的猴子。她來時，築鈺和孫聖寅還沒醒來，所以她決定一個人回到皇宮，讓他們留下安心養傷。
她的面具摔成了兩半，雅姐要給她一個新的，但她沒要。她找了個修面具的師傅，把兩張半個面具粘在了一起。
雖然看起來是難看些，但是不知為何，當雅姐遞給自己一個嶄新的面具時，拒絕的話不禁就脫口而出了。
還是孫聖寅送給她的面具帶著舒服一些，唐三清這樣想著。
回到馬戲團內，除了砂櫟不在，一切如常。
因為這隻小猴子沒經過任何訓練，和唐三清也沒有感情，所以兩人的練習狀況百出。團長看見后，狠狠地罵了她一頓，遲到早退，毫無紀律可言，等等各種訓斥的話。
團長罰她今天不許吃飯，回房間和小猴子在一起好好培養培養默契，離開時，唐三清忍不住問道：「團長，怎麼沒看見砂櫟呀？」
團長頓時火冒三丈，氣不打一處來：「你現在還有心思管別人？你是要給這個國家的皇帝表演的，你要是出錯了，我們一個團的腦袋都要掉了的！」
唐三清自知理虧趕緊灰溜溜地離開了，她沒有注意到，團長看著她的背影罵罵咧咧。突然，不知想起些什麼，嘀嘀咕咕道：「什麼砂櫟，這個唐青就會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回到房間后，唐三清思考著該怎麼找到沙湛，雖然有些莽撞，但她猜測沙湛一定是有自己的難言之隱的。
不然，他為什麼要把這個國家治理的井井有條。
只要見到他，或許那些她搞不懂的如毛線般錯綜複雜的謎團，就會迎刃而解了。
不知不覺，月亮又高高掛起，夜幕降臨，不知今夜又會有多少無辜的孩童遇害。
想到這，她便再也停不住了，把小猴子安置好，唐三清趁著巡邏的士兵離開時，偷偷逃離了他們的住所。
烏斯藏國的皇宮很大，畢竟是給皇帝居住的，沒有那個國家的皇宮不是富麗堂皇，雕樑畫棟的。
唐三清從小生活的宮殿，柱子台階都是鑲了金箔，點綴了寶石的，父親總是說要給她全世界最好的東西。
也正是因為如此，她才會越難過，父親總說要把這世間最好的都送到她面前，可卻從來不會問，她最想要的是什麼。
看著這個宮殿，她又想起了那些困擾了她很多年的回憶。
瓊樓玉宇再美好，可她想要的不過是一個真正的家而已。
正出神地想著這些，唐三清突然看見一個帶著面具的少年從長廊中匆匆走過。
轉眼只剩下一個背影，但是她確信自己絕對沒有看錯，那個少年是無名！
他有著特殊的能力，可以進入到她的夢境當中，還可以把夢境拉入到現實當中。
這樣的力量唐三清不作他想，人世間哪有那麼多大羅神仙讓她碰見，除了妖還會有誰有這樣的能力？
但是，她希望自己的猜想是錯的，因為在她眼裡的無名去，是那麼悲傷絕望。
他的眼裡如同一潭死水，他的身體如同置身冰窟，世間的妖怪不是都愛貪圖享樂嗎？
為什麼他有那麼強大的能力，卻還受著世間那麼多的痛苦？
如果自己真的如雅姐所說一般，她是天選之人，能夠肩負起普渡眾生的責任的話，唐三清希望自己能夠度化無名。
她漸漸明白，自己的任務不是重走一趟取經之路，不是彌補天界的過失錯誤，而是真正解救仍在苦海里苦苦掙扎的世人。
唐三藏西行歸來，帶回四千六百一十七卷經書，可再多的經書傳播下去，仍有無數的子民在塵世中如浮萍一般顛沛流離。
究竟痛苦怎樣才能在人世間消失殆盡呢？
唐三清屏住呼吸，偷偷地跟在他的後面，她不敢離得太近，以免被發現，只敢遠遠地跟著。
烏斯藏國的宮殿建造的如迷宮一般複雜繁瑣，走廊彎彎曲曲，暗門也錯綜複雜。
天色已晚，月光慘淡，唐三清的視物範圍便小了許多。好幾次不小心撞到柱子上，或者腳絆到門檻，還好她及時捂住嘴巴，把痛呼憋在喉嚨里。
但是，無名的步伐很快，而唐三清個子小，邁出的步伐也小，險些跟丟過幾次。幸運的是，最後又找到了無名的身影。
不知跟了多久，她早已精疲力盡，最終，再一次經過一個轉角后，她一抬頭，無名已不見了蹤影。
環顧四周，陌生的環境，他真的不見了，唐三清跟丟了，現在自己也迷路了。
周圍黑漆漆的，別的庭院里，還會掛著一兩個燈籠，這裡什麼能照亮的東西也沒有。
暗夜最容易滋生出恐懼，可怕的不是妖魔鬼魅，而是人心，自己不要嚇自己才是。
「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唐三清小聲地念著佛語。
佛法里有講到，七情五蘊皆為空，光明世界任我行。人們的七情六慾是無盡地折磨，全都放下，四大皆空才是真道。
所以，不要想就不會生出恐懼的念頭。
唐三清這樣想著，可是，似乎現實並不是如她所想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