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就是要報復你

楚煦涵輕笑，挑眉道：「不裝了？」

語氣閑散，隱隱帶笑。

沈管彤長吸了一口氣，低聲答：「……不裝了。」

反正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楚煦涵何等精明的人，三言兩語的試探就能把她看透，再裝下去又有什麼意思？

更何況……她還要靠這個人，才能得到沈家的隻言片語。

楚煦涵滿意地勾了勾唇角，半點兒不客氣地道：「既然不裝了，那皇……那你便陪朕去用膳罷。」

兩年不曾聽人這樣咬文嚼字的講話，沈管彤一時都有點彆扭。但很顯然，楚煦涵改口改得比她更別捏得多，兩道狹長劍眉緊擰，根本就沒松過。

他不自在了，沈管彤就舒服了。

楚煦涵的不爽簡直能使她心情舒暢，當場再干十斤二鍋頭！於是她笑眯眯地問道：「陛下想吃什麼？」

不過是一頓飯而已，她還是請得起的。

卻不曾想，楚煦涵一聽她這話，臉色頓時便難看了三個度，沉默了半晌，才道：「你定便是。」

他這人向來獨斷專權，少有這樣肯將決定權交給別人的時候。沈管彤詫異地一抬眼，剛好便見他一手不著痕迹地擦過小腹，一愣，陡然就好像想起了什麼似的，臉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這整個宮中所有人加起來也沒這一位天子嘴刁，陡然來到這裡，想必他都還沒真正好好地吃一頓飯。

好慘，但是她好想笑。

沈管彤眯了眯眼忍下了笑意，狀似不經意地問道：「陛下到此地多久了？」

楚煦涵倒是並不避諱這個，聞言沒什麼遲疑便開了口：「三日。」

沈管彤瞭然。

難怪他那些自小在宮中的習慣一時改不過來，饒是他聰穎非常、多智近妖，那些刻進骨子裡的東西也不是那麼快就能改掉的。

沈管彤終於在他身上找回了那麼一點兒自尊，深覺早已習慣現代生活的自己有了可以鄙視他的理由，一時忍不住彎唇笑了笑，好心情道：「那臣妾今日便帶您吃一樣，您絕對沒有吃過的東西。」

楚煦涵皺了皺眉。他沒看出來沈管彤的情緒為何就這麼輕而易舉地由陰轉晴。

沈管彤其人，自封後起便是被世人稱道的溫良嫻熟，貴女典範。可楚煦涵與她朝夕相處，自然比誰都清楚，自己這個皇后表面看著溫婉如水，實則比任何人都固執，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但她此時願意服軟，甚至肯笑，無論如何，總歸是好事。

於是楚煦涵配合地笑了笑，問道：「什麼？」

他是一國之主，這世上難道還有他沒吃過的東西？

沈管彤笑眯眯地一彎眼，說：「大，排，檔。」

楚煦涵：「……？」

十分鐘之後，楚煦涵的好心情走到了盡頭。

他眼睜睜地看著沈管彤抬步，邁進了一家一看就髒亂又喧鬧的店鋪之後，他徹底產生了懷疑——他的皇后在報復他。

然而沈管彤像是沒看到他臉上的烏雲密布似的，甚至還微笑著朝他招了招手，笑出了滿面春風，用口型叫了一聲：「陛下！」

楚煦涵冷著臉，深吸了一口氣，終於屈尊，走進了這滿室的喧鬧里。

沈管彤確實是在報復他。

她好歹也曾貴為一國皇后，即使此時穿來這個世界，也不會輕易踏足像大排檔這一類的地方。

但是！

既然她都不願意來，那楚煦涵只會比她更不願意。

那怎麼可以不來？！

沈管彤心情前所未有的好，楚煦涵卻綳著一張臉，直到開始點菜都沒鬆開。沈管彤笑眯眯地將菜單遞給他，楚煦涵接過，低頭欲點，卻發現上頭沒一樣是他認識的東西，那些簡體字一時也看得他頭疼，便冷著臉，又把菜單扔回給了沈管彤。

沈管彤笑得簡直想捶桌。

楚煦涵一眼就看出來她在忍笑，如何不知道自己被耍了，忍不住怒道：「沈管彤，你膽子大了啊！」

到底顧忌著店裡人多，沒有當真吼出來。

沈管彤笑得不行，見他真生氣了，趕緊咳了兩聲收了笑，一雙眼卻因著笑意滿是星子似的光芒，趕緊低頭點了菜，小聲道：「別生氣，我不騙你，這裡的東西真的很好吃。」

她眨眼看他的樣子想極了一隻做了錯事之後討饒的貓兒，楚煦涵記得她原來就曾養過一隻，甚至還縱著那小東西在他殿中跑來跑去，把侍候他的高公公急得不行，滿屋子亂轉。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四年？五年？

他因著那些遙遠的記憶無端消了火，只輕輕哼了一聲，卻沒有開口訓斥，也沒有提出要走。

菜很快就上來了。

蘇染不愧是自封的美食探測儀，這家大排檔的裝潢雖然普通，但菜色確實不錯，甚至誤打誤撞恰好合了楚煦涵的口味，讓這嘴刁的傢伙也少見的多動了幾次筷子。

沈管彤吃得起勁，她原在宮中時總受各種各樣的約束，此時來了現代，反倒是放開了不少，所以儘管她吃東西的動作斯文漂亮，動作卻一點兒不慢。

當然，有這樣驚人的速度，她的食量也就直接堪比一個連！

楚煦涵看著看著，眼中不禁有了兩分笑，忍不住抬手，給她夾了一筷子她夾得最多、但放得太遠的菜，剛準備給她夾入碗里，旁邊一桌卻陡然騷動了起來。

他眉一皺，便見一旁有個瘦高的夷人起了身，朝著他們這邊走了過來。

如果沈管彤知道他在想什麼，一定會好好糾正他——那不是夷人，那只是染了個頭髮。

誰還沒年輕過？年紀大了就看不起殺馬特不成！

然而沈管彤不知道，所以楚煦涵就只是皺著眉，看那人走來，笑著朝沈管彤吹了個口哨，嘿笑道：「美女，有點臉生啊，加個微信？」

沈管彤停了手。她平日里都有車接送，確實不常出現在這附近，所以也從未碰見過這種事。

她皺皺眉，眼一抬看到坐在隔壁桌一桌與他打扮相近的人，就知道了這人這麼有恃無恐的原因。如果是平時，她稍稍服個軟，日後隨時都能找回場子。

可今日有楚煦涵在……她平生最不願的，就是在他面前服軟。

於是她輕輕擱下了筷子，抬眸冷淡道：「我們村裡剛通網，我沒有微信，你找錯人了。」

那人哼笑一聲：「沒有微信，QQ也行啊，不然給個電話號碼唄。哥哥給你打打電話聊聊天呀！」

他話罷又吹了一聲口哨，隔壁桌的人都哄堂大笑起來。

沈管彤捏緊了手指，臉上難得地浮起了些許怒意。

她剛要開口再說，就聽楚煦涵陡然低笑了一聲，冷冷道：「豎子喧囂。」

那人像是剛注意到這裡還有個人似的，眉一挑，嗤笑道：「你是——」

一個誰字還沒開口，剛剛還背對著他們坐在桌邊的楚煦涵便猛地暴起，一把揪住了那人的衣領，反手就是一拳，狠狠砸在了那個人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