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你,只能待在朕身邊
沈管彤打車送了楚煦涵回家。
沒辦法,她在天子身邊多年,還沒見過他這般虛弱又低落的樣子,儘管猜到了以楚煦涵的心思縝密,估計大半都是裝的,但不可否認,她確實是心軟了。
沈管彤給家裡發了簡訊,隨便編了個借口,說自己今晚不回去了——沈年從來都不關心她的去處,林余更是巴不得她能有多遠滾多遠,最好不要回來了。所以她一個簡訊發過去,就像石沉大海,連一個質問的電話都沒有等來。
沈管彤心如止水,把手機一扔,專心地看風景去了。
楚煦涵報的地址偏僻,幾乎繞過了大半個涼城,這才終於到了。沈管彤千想萬想,也沒想到,楚煦涵這個「舉目無親」的「留守兒童」,家居然住在涼城最大的別墅區——沈年想了快五年,至今也還沒成功搬進來的那種。
她進門的時候還覺得詫異,等到楚煦涵領著她進了院子,她看到那幾乎是她家十倍大的屋子的時候,已經滿臉木然,懶得震驚了。
他們兩個一個皇帝一個皇后,好歹也是曾坐擁一整個魏國的人,被這種小場面嚇到豈不是很丟人!
沈管彤深吸了一口氣,抬步邁進了這寸土寸金的大別墅里。
楚煦涵沒有騙她,這別墅雖然大,但的確沒有人,甚至連傭人都沒有,整個地方空蕩蕩的,沒有半點兒人氣。楚煦涵進門之後很快找到了燈,抬手一按,冷白色的光照亮了整個大廳,卻沒有帶來絲毫溫度,冷得像個冰窟。
他表情沒有半點兒變化,像是已經習以為常了似的,低聲說:「坐。」
然後他滿臉嚴肅,毫不猶豫地……坐在了茶几上。
沈管彤一噎:「……陛下,您為什麼不坐沙發?」
楚煦涵順著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嫌棄道:「沙發?太軟了,毫無骨氣!不妥。」
沈管彤:「……」
這不知道值多少錢的真皮沙發都要哭了好嗎!
還能不能給沙發留點尊嚴了!沙發也是要面子的好嗎!
沈管彤深吸了一口氣,忍痛收回了視線,憋氣道:「我去找藥箱。」
不然她怕自己忍不住想把這沙發打包帶回家!
楚煦涵沒攔,任由她去找了。
這屋子冰冷,所有東西的擺放也都和樣板房一樣,沒有半點意外。沈管彤很快找到了藥箱,走回客廳里,楚煦涵就已經自覺地脫掉了上衣,乖乖地坐在沙發上等。少年人的身體頎長瘦勁,漂亮得每一寸都帶著生機。
沈管彤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在他身邊坐下,專心給他上起葯來。
傷口不少,幾乎密密麻麻地爬了他滿身,背上更是一片猙獰的青紫,脊骨旁兩側甚至見了血。沈管彤只是看著都疼,他卻只是一開始哄著她說過疼,之後便一聲不吭,一直忍到了此時。
沈管彤忍不住放輕了手上的動作,低聲問:「疼不疼?」
楚煦涵回頭看她一眼:「朕若是說不疼,你是不是又要走?」
沈管彤沉默了一下。楚煦涵卻不等她的回答,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沈管彤,有朕在,你哪裡也別想去,你只能待在朕的身邊。」
語氣很輕,沈管彤卻知道他是認真的。楚煦涵就是一個這樣的人,獨斷,執拗,認定了的事情八匹馬都拉不回。就像他看到她的第一眼覺得她是他的皇后,就咬死了一定要逼得她承認,不給她半點兒逃避的空間。
沈管彤錯開了視線,轉移話題道:「……還是談談您怎麼到這裡來了的問題吧。」
話題回到正事,楚煦涵便重新肅了臉,沉吟片刻,道:「朕那一日在御書房批改公文,陡然聽見異響,以為有刺客,剛剛起身,就覺得眼前一黑,再睜眼的時候就已經到這裡來了。」
沈管彤加重了手裡的力道,直用酒精棉戳得他倒吸了一口冷氣,這才悶聲道:「還有呢?你還沒說完。」
楚煦涵一噎,咬牙道:「……沒有了!」
沈管彤面無表情地又戳他一下:「有沒有?」
「沒——嘶!」
「到底有沒有?」
「沈管彤!」
沈管彤冷哼一聲:「陛下,您有事瞞我的時候,總會不敢看我的眼睛。」
楚煦涵雖從不騙她,卻時不時瞞著她行事,她早已摸出了其中規律。
楚煦涵張了張嘴沒說出反駁的話來,一巴掌拍在了沙發上。
還沒等他一句「你放肆!」說出口,沈管彤就威脅似的舉了舉手裡的酒精棉。
楚煦涵整個人的氣勢就跟漏氣似的癟下去,肉眼可見地蔫陸臨半截。半晌,才不情不願地補充道:「朕……不僅僅在批改公文,而且在看你留下的……東西。」
沈管彤精神一震,趕緊問道:「什麼東西?」
楚煦涵避開她的眼,從牙縫裡擠出來兩個字:「……發簪。」
沈管彤愣在原地。
是了。發簪。
她怎麼就忘了,怎麼就忘了!她死的時候,最後看見的,也是掙扎間從自己發間掉下來的發簪!
她一把抓住楚煦涵的手,問道:「是不是我嫁過來當日戴的,鳳頭,有三串紅色墜珠的那支金簪?」
「朕怎麼記得你……」楚煦涵剛要否認,卻見她目光認真,甚至帶著一點兒緊張,終於噎住,半晌,才接道,「……是。」
沈管彤眼睛一亮。
她就知道!她和楚煦涵能穿越絕對與那支簪子有關!
電光石火間,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猛地一下抬起頭,臉色頓時便沉了下來。楚煦涵見她表情,不由也跟著稍稍皺了眉,問道:「你想起了什麼?」
沈管彤抿唇,低低道:「……我見過那支發簪,在這個世界。」
楚煦涵稍稍一怔。
他是何等聰慧的人,沈管彤方才的一系列反應已經傳遞了太多的信息,他不過連起來一想,便想明白了其中關竅,臉上難免也顯出兩分驚愕,詫異道:「在哪裡?!」
沈管彤神色森冷,停頓了許久,才道:「在我那寵妾滅妻,偏疼妾室與庶女的爹手上。」
楚煦涵臉色登時一冷。
……看來他的皇后,在此地過得也並不怎麼順遂。
沈管彤卻只是冷笑了一聲,低低道:「那發簪名貴,應當是沈家用來傳家的東西。明日,我爹要帶那妾室回祖宅,應該還來得及。」
楚煦涵沉著臉點頭。
當晚,沈管彤在楚煦涵家的大別墅里隨意找了一間客房對付了一下,次日一大早,便直接冷著臉殺向了沈家祖宅。
沈家祖宅中正設了酒席,宴請賓客。沈管彤身上還穿著昨日沒換下的校服,一推門,與滿室華衫格格不入。
她的好妹妹沈若若一眼看見她,頓時驚叫道:「管彤姐姐,你怎麼還穿著這一身出席爺爺的宴會……你這讓爺爺的面子往哪裡擱呀!」
她聲音嬌俏,卻一點兒不小,頓時讓滿場賓客都回了頭,驚訝地看向了沈管彤。
沈管彤一手扶著門,勾唇冷笑了一下。隨著她這一笑,那屬於一國皇后的威儀氣度便迅速一點一點地回到了她的身上,讓她只是站在那裡,就直接成為了全場的焦點,讓所有人都挪不開眼。
她輕笑道:「沈若若,我沈管彤就算穿著校服……也比你這私生女體面一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