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雪日血紅 第四十六章.危險的遊戲
陸遠對於克留科夫的稱讚報以勉強的笑容,他說了一句連貫的通用語:「謝謝,克留科夫,這是哪兒?要多久才能解開對我的控制?」
這個即便盤腿坐著都佔去了屋子偌大地方的壯漢抓了抓髯須,打著小結的鬍子掛著獸牙、圓潤原石、彈殼。克留科夫伸出手擺了擺,示意他無法理解這句話。
果然,克留科夫只是粗通通用語而已,陸遠則想著該如何拿到背包里的翻譯器,於是陸遠用簡單詞簡單句說道:「包,明白?」
克留科夫點點頭。
「包,給我?」
搖頭。
「給我,能,說話。」
克留科夫依然握著陸遠的手,而且絲毫不讓陸遠掙脫出來,他銅鈴樣大的眼睛盯著陸遠,瓮聲瓮氣道:「包,不給,你,危險。」
陸遠跟著做了個納悶的抓臉頰表情,示意他也不懂對方的語言,雙方翻來覆去地說來說去也說不到一個點上。
許是兩個大男人間啰里吧嗦惹惱了原本在屋子安靜織衣服的棕發女人,她「砰」一砸木桌,沖著克留科夫急促的咆哮起來,一連吼出了幾個短句,克留科夫頗是唯唯諾諾地點頭搖頭,但就是不起身。最後煩得女人過來踹了他一腳然後跑出屋子去。
這一腳跟撓癢也差不多,克留科夫尷尬地揪了揪鬍子,往懷裡摸出個皮囊來,拔開蓋子便是一股濃郁酒香,陸遠很不爭氣地一邊咽著喉嚨一邊看著克留科夫「咕嘟嘟」暢飲,酒液順著他蓬亂鬍鬚滴落到地板上。
「酒?酒?喝?」陸遠語氣中帶著請求。草,他是真的想喝酒,他的鋼製小酒壺早喝光了,為了減重就隨手埋某個過夜了的雪坑裡了。戰時沒的說,得忍,平時陸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煙鬼酒鬼,從帶頭去酒品庫偷酒、假寫文書領補給、拿休假換烈酒等等,為此陸遠早就是軍法處的常客了,一個月總得去蹲兩天禁閉,好在全機動師都知道陸遠大錯不犯,就這麼點小錯,看在王牌第28傘兵大隊份上,大家也就睜眼閉眼給這小子打掩護了。
克留科夫打了個充滿酒氣的飽嗝,大臉盤子露出格外精明的奸笑,收起皮囊,踹著粗氣說道:「不,不,不,酒,命。」
這酒是沒那麼容易喝到的。
克留科夫顯然是有些微醺,抱著胳膊垂著頭打著呼,鼾聲才剛起,屋外即是有「蹬蹬蹬」地靴跟踏步聲傳來。
木門被「轟」地一下推開,人未至,一串清亮如岫鳥的嗓音就跳了進來,驚地克留科夫忙站起,結果「砰」地下撞到了天花板,捂著腦袋擠到了門口。
克留科夫粗獷豪邁的聲音卻是怎麼也攔不住那串清亮嗓音,潺潺溪流般滲過了厚實山壁,偶然有一抹赤紅雲朵悄然盪起落下,堅韌峰谷也要映得變了顏色。
隨著克留科夫一聲重重鼻息「嗯」!,清亮聲音的主人倏忽間就閃了進來,陸遠幾乎沒看清身影就發現床邊坐了一個紅髮少女。
「你叫,陸遠?」少女歪坐在被褥上,陸遠甚至能感到她豐滿的臀部有意無意地壓到了他的腿,少女的通用語發音字正腔圓,雖說仍帶有些生澀,但著實比克留科夫那吐詞好聽太多。
「是。」陸遠回道。
「我的名字是葉夫麗娜。」少女沖陸遠眨了眨她尤為明麗的眼睛。除了眼瞳是碧色,幾乎與白霽月的鳳目如出一轍。
陸遠瞥過悶頭蹲坐在牆角,一臉威逼警惕之色,忽然就不耐煩地把玩著手斧的克留科夫,他立時就猜到這少女估計就是克留科夫的女兒,不然這壯漢怎麼會如此緊張?
克留科夫的緊張自然是有道理的,不提來歷不明又全副武裝的陸遠,僅是少女這容顏就要老父親時刻警惕她不被別人欺負了。
葉夫麗娜一手挽過了她火紅色的麻花辮子,手腕露出的一片肌膚如雪白皙,她撥了撥系著辮子的紫頭繩,順手撩開了擋住額頭的鬢髮,昏暗的屋子乍然間明亮了許多,她稍稍噘著紅唇看著父親帶回來的外鄉人,於是她嬌挺鼻樑外的雀斑都被陸遠看得清楚,但這一點也不妨礙她的美麗,令人直白的覺得喜慶。
陸遠愣了愣,這一絲表情顯然落進了葉夫麗娜眼中,她眼珠子狡黠地轉了轉,漫不經心道:「喂,外鄉人,你從哪兒來?」
陸遠努了努嘴,眼睛朝著天花板瞄著,說道:「天上。」
陸遠當然說的是實話,但葉夫麗娜卻是氣地「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小手把辮子甩回肩后,身子一挪,直接坐到了陸遠腿上,這下可好,立馬壓到了陸遠腿肚傷口,痛的陸遠眉頭緊皺。
不知葉夫麗娜到底有意無意,她晃了晃腰,十指相扣著,左右輕搖著,說道:「那你怎麼會掉到地上來呢?天上的人?」
陸遠痛地不停倒吸氣,冷汗一下就出來了,他咽了口唾沫,說道:「嘿,你,別這麼坐著。」
「噢~~~」葉夫麗娜忽的一手叉腰,拖長語調道:「你覺得,這樣不舒服嗎?」
她乾脆整個人側著坐在了陸遠身上,兩隻手扶著陸遠的腳踝,這麼一來,她全身重量都壓到陸遠這兒。
葉夫麗娜歪過頭,沖著陸遠一笑,她說話間揚出的小虎牙為她添上了野性的可愛,她快活地踢踏著靴子,說道:「你是來自啟明星嗎?天上人?你既然在地上了,為什麼還非要說天上的事呢?」
陸遠還沒吱聲,蹲在牆角里的克留科夫反是不滿地嚷嚷起來,斧子「砰砰」地砸著地板,然而葉夫麗娜柳眉倒豎,叱了一句:「扎可庫努扎!」
克留科夫當即閉嘴了,縮回角落裡鬱悶地繼續玩斧子,就是這「呼呼」風聲也引得葉夫麗娜不高興了。
「烏比來夏!斯待里克!」
克留科夫梗著脖子叫嚷著,陸遠只聽出了幾個「捏」,葉夫麗娜三兩下就呵斥住了他的父親。「塔各達扎特尼西。」
不論是通用語或是他們的土著語,葉夫麗娜咬字都很清晰,陸遠都能分辨出她話中的音節抑揚頓挫,聽起來有一種別樣的美感。
料理了她老爹,葉夫麗娜轉過頭又對陸遠報以溫柔一笑,毫無凝滯地說道:「啊,天上人,不如我們做個遊戲吧。」
不等陸遠說話,葉夫麗娜先做了噤聲手勢,對克留科夫吼了兩句,後者乖乖地奉上了盛酒皮囊,與他父親一樣,葉夫麗娜豪飲了幾大口,「哎」地一聲長長呼了口氣,微笑著對忍住不吞口水的陸遠上下提了提皮囊,「嘩啦啦」地響。
「你可比想錯了,這是遊戲的彩頭,我們要玩的遊戲是……。」葉夫麗娜再次返身重重坐到了陸遠傷腿上,陸遠猝然之下當即痛嚎出聲。
「是這個。」葉夫麗娜收斂了笑意,傾身到陸遠臉前,近在咫尺,陸遠抬抬頭就能咬到她的鼻樑,淡淡的麝香味鑽進陸遠嘴裡、鼻子里、眼睛里,紅髮少女芳澤的青春氣息與痛楚一道,攫住了陸遠腦海。
「遊戲是這樣的,我每認為你說的一句話是真實的,我們談完話,你就可以喝一口酒,如果我認為你在撒謊……」
葉夫麗娜抱著胳膊,她上下起伏著,富於彈性的身軀甚至在跟著彈動,一波波地刺激著陸遠要了命的傷口。
「那我只好陪你活動一下了。」
見陸遠不吭聲,葉夫麗娜也不在意,就這麼自顧自地「活動」著,偶爾打了個嬌俏無比的呵欠,慵懶道:「我一玩就能玩一天,我們大可以繼續,或許,我明天會換一種方式來陪你噢。」
陸遠感覺火候也行了,主要是葉夫麗娜掌握的尺度太准了,時而有節律地壓迫時而大起大落,但偏偏就是不讓陸遠痛到無法承受。既然不會讓人覺得他立刻就招了,哪怕陸遠真全說了,他也害不到任何隊友……
「你想知道什麼。」陸遠沙啞著嗓子道。
葉夫麗娜聞聲減弱了起伏幅度,笑靨明媚,說道:「耍賴,我下次可就沒耐心了噢。」
「不會,不會……」
葉夫麗娜定住了身子,給牆角里鬱悶至極的父親使了個眼色,克留科夫好半天才會意,趕忙嘰里呱啦地用土著話彙報給葉夫麗娜。
葉夫麗娜聽得彎起了眉毛,耐著性子聽完,碧色眼瞳注視著陸遠,叫他沒法挪開眼。
「你的偵察隊在哪兒?有多少人?」
陸遠猜想過這個情況,他這副樣子被認作是偵察兵非常合理,問題在於陸遠哪裡有隊伍可言?
於是陸遠搖搖頭,回答道:「我是一個倖存者,從南方山脈里走來。」這確實是實話,夕雲號墜落點就在以南數百公裡外,而且夕雲號自毀時的動靜極大,在五十公裡外,坍縮閃光令陸遠戴著墨鏡都感到眼睛刺痛,甚至干擾了局部氣象,既然在這兒鬼地方都有人煙,沒道理夕雲號墜落點南部的平原地帶會沒有人觀察到這副毀天滅地似的景象。
葉夫麗娜沉吟片刻,但她陰沉下了臉。
「胡說!你和防化所的人是一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