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溫鶴眠,號將星,玄虛劍派六大長老之一,當年一劍驚天地的劍道天才。

只可惜在仙魔大戰中身受重傷,從那以後退居清虛谷不問世事,整日與山野琴音為伴。

更有傳聞說他冷心冷情、待人疏離如高嶺之花,簡直是教科書級別美強慘的人設。

此時山霧被琴音吹散大半,透過輕紗般飄渺不定的白煙,不遠處男子的身影悄然浮現。

長發未束,於輕盈風中輕輕飄拂,如傾瀉而下的黑色瀑布,掠過白皙纖細的側頸與一塵不染的白衣。

他坐在與寧寧相對的另一棵古樹之下,深褐根系盤根錯節,掩映著蔥蔥蘢蘢的翠色,為青年籠罩下一層厚重陰影。

有陽光從樹葉縫隙里漏進來,打濕他琉璃般瑩潤的黑眸、精緻的眉峰與高挺鼻樑,輕抿的薄唇則是毫無血色,如同單薄蒼白的紙片。

日光四溢,連帶著冷白的肌膚上也隱隱有光澤流動。白霧纏繞著黑髮,清風撩起白衣一角,恍如神祗降世。

要是他人見到這一幕,定會為此番仙人之姿由衷驚嘆,然而寧寧卻從心底發出一聲冷笑。

比被人見死不救更氣人的是什麼。

是那個人一邊放任你自生自滅,一邊偶爾抬頭看看你,眼神中居然還帶了點欣慰的神情,估計隨時都有可能憋不住地笑出聲。

將星長老受過專業訓練,不會輕易發笑——

除非真的忍不住。

這麼好笑嗎?啊?不就是她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嗎?

笨蛋!壞人!小氣鬼!不幫就不幫,一柱香后她還是一條好漢!

這是寧寧腦袋裡最狠毒的罵人辭彙了。

明明在原文里,溫鶴眠不是這樣的黑心腸。

裴寂生來就黑得徹底,大師兄是朵不可褻玩的黑蓮花,只有他和小白龍林潯自始至終保持著純然道心,是十足正派的角色。

——林潯那是地主家的傻兒子,溫鶴眠則是真正的道心長存、凜然正氣。

他少年時期順風順水,沒經歷過太多人性險惡,後來功成名就,雖然養成了清冷淡漠、不愛搭理人的性子,心底卻清澈如明鏡。

不屑欺辱小輩、不願攀附高位,從來都孑然獨行,哪怕遭到原主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與侮辱,也還是選擇冷漠相待,不屑於報復。

怎麼現在就成這樣了?

她後來疼得麻木,乾脆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任由冷冷的風在臉上胡亂地拍。不知過了多久,遍布整具身體的麻痹感終於漸漸消退。

寧寧咬了咬牙,嘗試著邁動右腿。

凝固的血液在此刻猛地一抽,如同痙攣般四處亂竄,一股麻酥酥的電流從腳底一直蔓延到膝蓋,她力氣還沒完全恢復,整個人腳下不穩,當即摔倒在地。

撫琴聲驟然停下,溫鶴眠無言皺眉——

看來她悲傷過度急火攻心,竟生生哭昏了過去。究竟是怎樣的遭遇,才會讓一個善解人意的姑娘悲傷至此?

他雖不喜外人,但今日難得覓一知音,還是沒做多想地靠近寧寧,俯身向她伸手:「道友?」

清泠如遠山冰雪的聲線,不帶絲毫感情。

寧寧從散發著青青草原芳香的草地里抬起頭,第一眼便看見距離自己近在咫尺的手。

手指修長、瑩白如玉,生了劍修們都會有的薄繭,但仍很是好看。

溫鶴眠識海雖毀,渾身無比豐厚的底蘊卻並未消失。迷魂花香對他而言不起作用,他自然也不會意識到,周遭那些星點一樣的小白花,竟是種威力不小的毒藥。

這時候倒來裝好人。

寧寧內心腹誹,很有骨氣地應聲:「我自己來。」

她沒了力氣,說話聲有如蚊鳴。雖然用了不容置喙、有些生氣的口吻,在這細弱聲線下,每個字句都不自覺軟化成綿綿的柔音。

再搭配臉頰上被氣出來的緋紅與眸中來不及擦拭的點點淚痕——

溫鶴眠內心瞭然,看來這位小弟子生性內向害羞,羞於與他這個陌生男子多做接觸,便紅著臉溫聲拒絕。

是他許久未與旁人接觸,過於唐突了。

迷魂花的毒素估計還在體內殘餘了一些,寧寧為了維護自己這惡毒女配的見面,費了好大力氣才終於從地上爬起來。

然而還沒來得及站穩,雙腿綳直的剎那,腳底又傳來那股無比熟悉的電流感,刺得她倒吸一口冷氣,整個人再度朝一旁跌去。

這次她總算沒摔在地上。

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握住少女手臂,堪堪止住她向前撲倒的身體。淡淡的檀木香氣縈繞在鼻尖,寧寧聽見青年冰涼清澈如雪水的嗓音。

「道友站立不穩,應是急火攻心,傷及四肢經脈,切不可隨意活動。」

他頓了頓,輕輕咳嗽幾聲,蒼白面頰上浮起一絲病弱的淺粉色澤:「否則經脈碎裂,恐怕肢體大傷。」

什麼急火攻心,什麼經脈盡斷,寧寧被他唬得一愣一愣,差點就真以為自己倒了血霉。

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勁。

她一個修道之人,真能聞一聞毒花罰一罰站,就崩潰成那副模樣?那她不該是個劍修,去演芭比公主大電影還差不多。

寧寧半信半疑,懷揣著一顆砰砰狂跳的心臟,小心翼翼地動了動腳趾。冰涼的體溫漸漸回暖,伴隨著靈氣注入,不適的電流感終於盡數消散。

可惡。

真的只是腳麻了。

還經脈寸斷急火攻心,一動不動站了這麼久,你跺你也麻。她差點就被這賣拐的神棍給忽悠瘸了,臭劍修!

「不愧是將星長老。」

寧寧認定對方是在逗弄自己,便發揮惡毒女配應有的特長,針鋒相對地出言諷刺:「這眼見力,真是舉世無雙。」

溫鶴眠停頓一下。

緊接著耳廓居然浮起一抹淡淡薄紅,有些拘束地抿了抿唇,低聲應道:「溫某一介廢人……不配此等讚譽。」

寧寧:……

溫鶴眠你在幹什麼啊溫鶴眠!都這麼明顯的諷刺了你居然還看不出來?你倒是生一下氣呀!害羞臉紅算哪門子的事兒啊!

絕世無雙的將星長老說著輕輕垂眸,略帶了遲疑地冷聲開口:「我見小道友聞琴落淚,卻不知其中緣由。在下雖然能力微薄,但或許能夠幫上些忙。」

寧寧又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不知道是眼前的男人不對勁,還是她本人不正常,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她簡直要變成一個沒有感情的問號機器。

這人上輩子拿了奧斯卡大滿貫吧?明明當時看見她哭還彈琴彈得那麼歡,這會兒居然恬不知恥地來裝好人,問她為什麼哭?難道他還能真的不知道——

等等。

溫鶴眠或許,真的不知道她為什麼哭。

山谷中霧氣瀰漫,他們倆又隔著一段距離,石塊被雜草一蓋,很難被其他人發現;當初她說話時只能用唇語,偏偏那唇語還因為脫力十分不標準,他看不懂也是理所應當。

再加上他方才說的「聞琴落淚」……

溫鶴眠琴音中的自厭與悵然之情藏得很深,旁人乍一聽來,只會覺得悠然綿長、瀟洒自在。

這人不會以為,她是聽出了更深層次的意思,被琴聲感動哭了吧。

這這這、這怎麼行!這樣一來他們倆豈不就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芙蓉帳暖度春·宵——

呸!

總而言之,聽出曲中之意並共情流淚,這絕對不是惡毒女配應該擁有的劇情。

腦袋裡的系統傳來[請儘快完成任務]的指示,寧寧把心一橫,掙脫溫鶴眠的手掌:「我才不是因為你彈的曲子傷心,我、我最討厭這種凄凄慘慘的音樂,以後也不想聽!」

她說著咬了咬牙,撿起被踹到一旁的石塊,像原著里那樣狠狠砸向古琴。

「我不喜歡,你以後也不許再彈!」

由於不習慣對別人說狠話,她臉上像是在被火燒,幾乎用盡全身勇氣,才終於一口氣說出原著里的那句話:「堂堂劍仙竟心甘情願龜縮於此地,淪為一介毫無用處的廢人。我看你這一輩子,也只能與這破琴為伍了!」

啊,殺了她吧。

這種話也太過分了。

寧寧悄悄吸了口氣。明明這段話不是在罵自己,作為說話的那個人,她反而差點內疚得哭出來。

弦斷嗡鳴,金楠木碎。

刺耳的琴音如利刃劃破谷中寂靜,驚起飛鳥一片。薄霧也彷彿被切開了條口子,在若隱若現不斷聚合的白煙里,溫鶴眠看見那小姑娘通紅的臉頰。

以及同樣泛紅的眼尾。

竟像是快要落淚。

她……不喜歡這種凄切的音樂。

也不想再讓他彈。

自從修為盡失,門派里的諸位長老都曾來找過他,無一不是欲言又止,安慰他莫要在意,靜心修養便是。

只有這個小姑娘直白地說,不要再彈這麼傷心的曲子。

否則他便只配被束縛於此,一生與悲切琴音為伴。

她還真是傻。

就算砸了這琴,也沒辦法破除心魔,讓他走出來啊。

他已經無可救藥,修為盡失的廢人,根本沒有可以希冀的未來。

溫鶴眠不善與人交流,亦不知道應該如何安慰眼前這個因為他而紅了眼眶的女孩子,踟躕著正要說話,卻聽見寧寧硬邦邦的聲音:「我走了!」

說著還不忘添上一句:「我討厭你,也討厭你的曲子,我哭是因為……是因為被石頭砸了腳!」

她來得突然,去得也快。

少女的身形最為輕盈,不過轉瞬即逝的功夫便不見蹤影,留下一陣徐徐清風。

白衣青年獨自立於破損古琴前,下垂的長睫在瞳孔中落下一層陰翳,隱約劃過一絲苦笑。

被石頭砸了腳。

虧她能想出這麼笨的借口。

*

寧寧睡不著覺。

寧寧寢食難安。

寧寧雖然知道自己是個惡毒女配,之前也在兢兢業業做任務,但那幾次都完成得稀里糊塗,沒對別人造成任何實質性傷害。

但這回不同。

她居然對一個本來就鬱悶得快要猝死的可憐人說了那麼過分的話,就連原文里也講,溫鶴眠被原主諷刺之後,變得更加自卑陰沉、鬱鬱寡歡。

明明他還很溫柔地問她,為什麼會無端哭泣,需不需要幫忙;明明那人只是個連嘲諷都聽不出來的傻白甜。

而且……她真的很喜歡他彈的琴。

結果卻說了那麼過分的話,真是太糟糕了。

從小到大都沒吵過架的寧寧心有愧疚,思來想去,決定當個做好事不留名的修真版雷鋒叔叔。

溫鶴眠獨自住在清虛谷,與其他長老的關係不算親近;由於谷中算是半個禁地,更不會有弟子敢去找他。

一個人孤孤單單呆了這麼久,還要承受諸如「廢人」、「天才隕落」之類的流言蜚語,心裡一定挺難過,感到傷心是在所難免的事情。

這種時候要是能有人陪在他身邊,大概會好受很多。

所以她決定冒充一個不知名的小弟子,偷偷寫信鼓勵鼓勵他。

玄虛劍派內,信息傳遞一概使用通訊符。就像現代社會裡的信件,雖然可以被準確投遞給收信人,但如果寄信的那位不署名,便不會被知曉身份。

這樣一來,她就可以毫無障礙地冒充成一位不知名小迷妹,在溫鶴眠最難熬的這段時間力所能及地安慰他。

她可真是個小機靈鬼!

寧寧說干就干,當即從書桌上拿起一疊通訊符,大大咧咧地開始寫字。為了不被發現,甚至很機智地換了字體。

賭她一年的零花錢,這一波必不可能被發現。

通訊符如同生有翅膀,在靈力加持下瞬間被傳入溫鶴眠宅邸門前。

深居簡出的青年已經許久未曾收到消息,滿帶疑惑地打開,看清內容后,霜雪般寒冷的眉眼不由得微微舒展開來。

那上面用狗爬一樣的草字寫著:

[將星長老您好哇!

我是新入門派的弟子,一直都特別特別崇拜您,如果您能看見這封信,那我可就太開心啦。

我聽聞長老在大戰中受了傷,正值閉關修養,不知過得怎樣。好期待有天能與您相見,為了這個目標,我會一直一直努力的!

知您境況艱澀,但請不要妄自菲薄。

我和其他許許多多人都不曾將你忘卻,回霜劍雖多年未出鞘,劍聖卻一直留於我們心中。對於我來說,您永遠是指引前路的火光。

雖然力量薄弱,但我一定會努力修鍊,等有朝一日找到重塑識海的辦法,讓您再度拔劍。

請務必要耐心等到那一天!

祝將星長老天天開心呀!如果不高興的話,我會經常把快樂分給你哦。

請不要在意我的名字,等兌現承諾的那天,我們就能見面啦。]

言語稚嫩,卻滿篇儘是赤子誠心。

青年蒼白的指節握在紙頁之上,不知怎地,忽然從嗓子里發出一道低啞的笑。

這通訊符……

修為高深之人,能夠感知每個人身上不同的靈氣。那姑娘一定不會想到,他縱使修為盡失,卻還是能就此分辨一二。

通訊符上的靈氣溫婉柔和,卻帶了股凜冽劍意,即便她在信中說得再隱晦,溫鶴眠還是能一眼認出信件的主人。

要不是他感知到熟悉的靈氣,減輕了清虛谷中的禁制,這通訊符打從一開始就不可能進得來。

還說期待著有朝一日能親眼見到他。

倒是裝得不錯。

溫鶴眠向來不愛與別人有所牽連,這次卻不知出於什麼原因,拿筆俯身,利用她傳來的通訊符寫了回信——

只要使用同一張符咒,信件便能自動前往寄信人的住處。

[承蒙錯愛。

今日有名弟子闖入清虛谷中,白裙綰髮,腰間佩劍墜有明珠,看劍氣,理應是金丹期修士。不知小道友可知她姓甚名誰?]

寧寧很快便將回復看完,晶亮的杏眼裡盛了些許驚訝。

哇,溫鶴眠居然咻地一下就回了消息!將星長老這麼平易近人的嗎!而且他好像非常理所當然地接受了這個小迷妹的身份,沒產生一丟丟懷疑,真是超高校級別的幸運!

她滿心歡喜地以為自己成功將溫鶴眠蒙在鼓裡,卻壓根沒料到早就著了他的道。

第二封信件很快就寄進清虛谷,仍然是龍飛鳳舞的小字。

[那是天羨子長老手下的寧寧師姐,她可凶啦!我們都超怕她的!如果她今天做了什麼讓您不高興的事情,我代替她道個歉。

別在意,她的脾氣一直不好。

拜託了,千萬不要傷心!]

這丫頭居然還彎彎拐拐地向他說對不起,可她並沒有做錯什麼。

青年漆黑的眼瞳里如墜星辰,彷彿漫天冰雪消融殆盡,終於露出蒼茫純凈的天空。

他靜靜將那封信看了許久,指尖微微一動,極認真地在白紙上緩緩落筆。

原來是叫這個名字。

溫鶴眠久違地嘴角含笑,垂眸望著紙上的字跡,在心裡低低念出來。

寧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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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寧:裹緊小馬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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