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人世間
乾元地界西南地區，本是大順王朝的疆域。
大順寧氏，一個比大德周氏更為古老的氏族。
查詢一些民間典籍便能輕易得知，起源於龍嶺縣的寧氏一族，距今已有五千年歷史。
而大順王朝，立國兩千八百餘年，也遠比大德王朝更為古老。
只可惜，一個月前，大順皇族寧氏子弟已全部撤離昱昌城。大德皇帝周常聖親自率軍入主順天宮，宣告了一個古老王朝的死去。
幸好雙方的最後一戰，大順未出一兵一卒，不戰而逃。大德則兵不血刃，長驅直入。
本以為是場持續數月甚至是半年之久的血戰，最終以不死一人而告終，已經算得上是奇迹了。
倒是那些城中的老百姓，個個視大德王朝之人為洪水猛獸，恨不得抄起家裡的榔頭上來打一架，分個生死。
改朝換代式的離別，總能要了一些人的性命，儘管他還好好的活著。
如今，昱昌城是拿下了，可其餘的州府縣，以及那些偏遠的山區，反抗勢力依然層出不窮。大德王朝想要徹底掌控這片新的土地，絕非一朝一夕的事情。
而這，也是周常聖留在大順境內的原因。
自詡為天子的他，要親自降伏那些仇恨大德王朝的黎民百姓。
至少，他想親眼看看，這座古老王朝的百姓，有多愛那個古老的氏族。
「陛下，門下省飛劍傳書。著欽天監監察麓州一事，已過半月有餘。化陽宗那邊，似乎並無異樣。宗門弟子，也未曾下山行道。」
昱昌城外，周常聖領著一個身材精瘦的老太監，行走於小鎮之中。
有飛劍自北方而來，被那太監熟練地收入綉著飛龍的袖口中。
周常聖聞言，點點頭，也不說話，隨即停在了一家還算熱鬧的茶攤前。
茶攤就搭在鎮子的出口處，規模不大，卻也不小，有個七八張桌子，能容得下二三十人。
雖然掛著茶水攤子的招牌，可老闆也賣酒。迎來送往的客人，大多都是做買賣的商販，喝酒吃肉，都十分豪爽。
「老魏，你我上次在民間用膳，差不多是二十年前了吧？聞著酒香，有些饞了，要不找個座，咱倆喝點？」
今日的周常聖，可沒穿龍袍，亦不戴盔甲。身上是一件普通的素衣，除了懸於腰間的龍形玉佩，倒也與普通的公子哥沒什麼兩樣。
身材精瘦的老太監見狀，轉頭掃了一眼茶攤，隨即雙手攏袖，將頭低了下來。
「老奴記得清楚，二十年前陛下還是皇子，老奴隨陛下在泉州剿匪。大軍圍了那虎背山半月之久，愣是沒能拿下那伙悍匪。陛下夜裡睡不著，就拉著老奴去鎮子的夜市裡閑逛。當時有個賣牛雜湯的小攤位很熱鬧，陛下硬是擠在人堆里吃了七八碗才消停。」
老太監搖頭笑笑，回憶往昔，似乎頗有感慨。
周常聖聽完話，則是眯著眼點頭，朝那茶攤走去。
八張桌子，已經零零散散全坐了人。周常聖倒不在意，挨著一個中年商賈坐了下來。
一身龍威，愣是不漏半點。
「去要兩壺酒，四斤牛肉。讓掌柜的切厚點，嚼著有勁。」
「老奴明白。」
老太監很快遵旨照辦了，等回來的時候，那個中年商賈正好背著山貨離開。
周常聖淡笑著看那商賈離去，拍拍長椅，示意老太監坐下。
主僕二人先後喝了杯涼茶，周常聖突然嘆道：「當年圍剿泉州虎背山，朕不過十幾歲的年紀，你老魏也不似這般模樣。如今回頭再看，有些事，好像過去越久，反而越清晰了。」
「陛下正當壯年，如日中天，所以記性好。老奴就不行嘍，以前的很多事啊，都一點點的，慢慢的忘記了。」
「哼，你老魏要是只有這點記性，能坐上一品總管的位置？平日里敷衍底下的人也就罷了，跟朕打馬虎眼，你魏德全有幾顆腦袋能掉？」
周常聖故作惱怒，老太監見狀，趕忙起身接過了掌柜送來的酒罈子。
隨後一邊給皇帝倒酒，一邊嘿嘿賠笑。
「年紀大了，真是不服老不行。老奴現在就只盼著啊，有生之年，能看到我大德王朝一統乾元。陛下是真正的天子，老奴堅信，那一天，很快就會來的。」
倒完酒，先自己吃了一片醬牛肉，隨即才小心翼翼地往周常聖碗里夾了兩筷子。
「哼，老滑頭！行了，看在今天高興的份上，朕不與你計較。其實當年在泉州剿匪的時候，朕還不想做皇帝。正是後來的那幾碗牛雜湯，讓朕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周常聖嚼完兩片牛肉，閉著眼睛回味許久，這才轉身四顧。
只見茶攤的客人越來越多，已經快把所有位置都坐滿了。
儘管大多都是些行色匆匆的過客，只買得起一碗涼茶喝，但絲毫不妨礙掌柜的熱情招呼。
「小時候的陛下，的確不羨慕那個位置。」老太監嘆了口氣，小心翼翼地給周常聖倒滿了酒。
「這世上，形形色色，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好人多，可壞人，有時候更多。老百姓決定不了世道的好壞，但朝廷可以。那時候我就在想，如果父皇賓天，讓無能的太子繼位，我周常聖還能不能像今日一般，隨隨便便就能找到一個熱鬧的鎮子，吃上幾大碗熱騰騰的牛雜湯？」
周常聖搖搖頭，隨即收回目光，望向了遠處的昱昌城。
大順朝已經沒了，可老百姓的生活還在繼續。
世道，也會越來越好。
「人活著，誰不想過得體面？誰不想過得舒坦？朕總是害怕，害怕等哪天一覺醒來，天地間就只剩下朕一個。與其將蒼生的性命交予旁人，不如讓朕親自決定這世道的好壞。至少我周常聖，希望他們都能好好的活下去。」
「嘖嘖嘖，說的好，不愧是大德王朝的皇帝。一碗牛雜湯，就讓你扛上了守護蒼生的重擔，老天爺，還真是不太厚道呢。」
就在周常聖說完話的瞬間，一身材高大的女子，突然出現在了茶攤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