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子非魚
女子的冷笑聲很大，可茶攤內的其餘客人，卻充耳未聞，彷彿根本就看不見路邊的貌美女子。
周常聖抬起頭的時候，老太監已經站起來了，通體白光熠熠，手中也多了把三尺長劍。
然而女子卻並未看他，一步踏出，人便到了桌前。
隨後便聽得一聲悶響，老太監倒飛而出，撞斷了田邊的一棵老樹。
這一幕，依然沒人瞧得見。
老太監起身後，嘴角已經溢出了鮮血，周常聖皺了下眉頭，示意其不要輕舉妄動。
來人，非同小可。
「嘖嘖嘖，當著你的面，打傷你忠心耿耿的奴僕，半點不惱？看來大德王朝的皇帝，也是個沒血性的凡夫俗子。」
女子繼續冷笑，直接拿起桌上的酒罈子喝了起來。那英姿颯爽的模樣，再次令周常聖變了臉色。
「我的這個奴僕，十年前便是玄竅後期修為，說他是武人巔峰，亦不為過。可在閣下面前，卻如草芥飄萍般弱小，我這個大德皇帝，又能奈你何？」
周常聖收回目光，從碗里夾了片牛肉放入嘴中嚼了起來。
他用「閣下」來稱呼女子，足顯這位帝王的尊重。
即便是在大德王朝，女人的地位依然很低，需用三從四德來保護自己。
那是因為三千年前，儒家學說突然盛行在這片土地上的緣故。
有人曲解了聖人意，有人故作不知，世道便漸漸多了些偏頗。
「說的不錯，你的確無可奈何。不過本座也不想對你如何，只是很好奇，當年的那幾碗牛雜湯，到底改變了你什麼？人間，果真有你看到的，那般好？」
身材高大的女子很快便將一罈子酒都喝光了，放下罈子的時候，嘴角還全是水漬。她也不去擦，就瞪大雙眼，直勾勾地瞪著周常聖笑。
高人總是奇奇怪怪，說的話也叫人難以捉摸。
幾碗牛雜湯，至於您老人家親自下凡一趟？
周常聖實在是想不通來人出現的目的，卻又不敢不答。
「人乃萬物靈長，有無量智慧。正是有人的存在，天地才變得五光十色起來。人間熱鬧，沒什麼不好。所以我想做個好皇帝，讓人世間，多一分熱鬧。」
「萬物靈長？哈哈哈哈，好一個萬物靈長！喜歡熱鬧是么？那本座偏偏不如你願。」
女子突然大笑起來，笑得無比陰森可怖。揮一揮袖，茶攤內的三十餘人，竟在一瞬間全部四分五裂，炸成了千百塊碎肉。
鮮血濺紅了整條大路，慘不忍睹。
果然，就在女子的一聲冷笑中，天地變得安靜了。人世間的熱鬧，彷彿徹底成了過去。
周常聖沒去看老百姓死去的慘狀，甚至還在嚼著嘴裡的醬牛肉，無動於衷。
這位口口聲聲說要改變世道的人間帝王，似乎真是個懦弱的凡夫俗子。
女人再次笑了，笑聲中充滿了鄙夷與殺戮的痛快。
「別自欺欺人了，這天地不屬於你們。世道，也不光是人族的世道。其實真正的天地，比你現在看到的更大。與其說什麼要去改變他人，不妨先縮著腦袋，保住自己的賤命。周常聖，你未必就是那人的轉世之身。即便你是，也只是個逃避了某場殺劫的懦夫而已。比起你來，本座更佩服某個受了一甲子萬鬼撕咬之苦的傻子。他也曾求我，不要將人間變成屍山血海的煉獄。只可惜，他和你一樣，都是個廢物！」
「聖人說，子非魚，安知魚之樂。聖人又說，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道理，永遠只在強者手中，所以朕來到了這大順境內。老百姓決定不了世道的好壞，需要有個人代勞。朕所行之事，不求有功，但無愧於心。今日你是人，朕和那些百姓是魚。道理在你手中，你想說什麼，便是什麼。可魚兒也有魚兒的快活，你奪不走。」
周常聖一邊嚼著牛肉，一邊閉眼說話。嚼完一片，又再吃一片，就是不睜眼。
女子不再看他，似乎才想起來，賣茶水的掌柜還沒死。
「聽說太一道宗的掌教，是個叫微子術的蠢蛋。取這名，也不怕折壽？」
滿地血肉之間，面容蒼老的茶攤掌柜，正緩緩倒下一罈子烈酒。
女子冷笑過後，看向天幕，將頭枕在了高懸招牌的竹竿上。
「烈酒穿腸，燒的是血肉，灼的是人心。那小子說得沒錯，子非魚，安知魚之樂。前輩是見過大世面的，宇宙洪荒，三千世界，目睹過無數生死。可眼睛看到的，未必就是全部。有人觀道一世界，有人觀道諸天萬界。神通越大，就越覺得自己看得越透徹，想得越明白。可前輩終究不是魚，安知我等之樂？」
掌柜的倒完酒，手持拂塵念了段咒語，再一揮拂塵，風沙卷地，所有血肉都被吹乾凈了。
大路上依舊人來人往，只是再也沒人能看見這座路邊的茶水攤子了。
周常聖睜眼瞧去，年邁的掌柜變成了一位鶴髮童顏的道人。身高九尺，道骨仙風。
也許是事先不曾察覺，臉色陰沉的大德皇帝，並未說話。
「哼，魚之樂？你們人族不是高高在上，自詡為萬物靈長么？魚兒不過是你們的盤中餐，腹中食而已。正如你們在本座眼中，亦是如此。本座見過的天地，比起你們吃過的魚，更多。那你們，又有什麼資格來教訓本座？周常聖，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閣下此來，究竟為了什麼？」
周常聖一臉陰沉，終於忍不住問道。
儘管弄不清楚對方的來歷、目的，可既然連太一道宗掌教都出現了，顯然將有大事發生。
畢竟大順寧氏的不戰而退，太過蹊蹺。
「別急，該來的人還未全來，慢慢等。不是還有酒嗎？隨便喝，本座請客。」
女子怪笑，說話間打了個響指。隨著一聲驚天巨響，農田對面的大山，炸得粉碎。
海量塵土飛揚，又被她吹一口氣，全部落進了小鎮中。
沒什麼道理，就是好玩兒。
「一個神煉境武夫，一個手拿仙劍的劍仙，加上我虞道川，不知能否與姑娘論道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