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將夜
佛家喜歡講因果，也擅長講因果。
因果論最重要的的一個特點，便是順序。
先有什麼，後有什麼。
因為什麼，所以什麼。
這，便是因果的核心。
但世間之事，紛繁複雜。順序二字，其實很難弄清楚。
了緣和尚只是覺得，那尊名為地藏王佛的未來之佛，與這場殺劫有關。卻從未想過，這場殺劫，很可能是冥府之主為了完善六道輪迴，而故意掀起的。
以蒼生之血，獻祭輪迴大陣！
若真是如此，那這場殺劫的因果之大，業障之深，簡直無法想象。
到底是因為眾生死得太多了，所以需要地藏王佛降世，以超度惡鬼？
還是為了讓地藏王佛降世，才故意去滅殺眾生？
這是全然不同的兩個順序，便有全然不同的兩種因果。
了緣和尚害怕，事情的真相，為後者。
不光是他，就連李旦也怕了。若真是那位冥府之主要血洗人間，那麼這場殺劫，就真的沒有解法了。
「行了，無論真相如何，都不是你我二人能輕易左右的。和尚，你想做什麼，便去做。歐陽聞都，助你便是。」
眼看著天邊那塊巨大的黑雲越來越近，李旦長吸一口氣，示意和尚入城。
了緣點點頭，不再多說，瞬身便進了山陰縣內。
五里之遙，不過轉瞬。
進了城后的和尚，果斷祭出了那朵名為「地藏花」的伴生黑蓮。
蓮生千葉，通體黑煞環繞，大如成人手掌。
黑蓮一現世，整個山陰縣境內的天空徹底變得漆黑無極。李旦以神念洞察，居然發現整座山陰縣城，突然在腦海中消失了。連同方圓二十七里的縣域，也逐漸變得模糊。
要知道，如今的李旦，可是斬屍境修為。神念之強，洞察萬物，簡直比衛星遙感技術還要厲害。
「和尚，你是要將這座城藏起來？」李旦忍不住詢問道。
雖說在大劫來臨前隱藏自己，也是一種保命的方式。
可藏得了一時，藏不了一世，終究是治標不治本的。
他此來，是想從和尚這，求得一個「治本」之法。何況如此玄妙的伴身黑蓮，他也沒有啊。
「小僧用了整整十年的功夫，才將當年死於大妖手中的亡魂全部超度乾淨。這十年，小僧一直沉淪於鬼道苦海，不見天日。天師若有相同經歷便會發現，無論何人，無論年歲，無論死於何種境地，凡是生靈，必有業障。超度亡魂之難，不是如何接引它們往生。而是如何勸說它們，放下前世。」
「哼，執念誰都有，沒什麼稀奇的。天地眾生若無執念，又如何給歲月以文明？和尚有屁快放，別扯什麼佛學，老子不懂。」
「給歲月以文明？天師高見，小僧受教了。」
和尚聽完李旦的罵聲，非但不惱，反而一本正經的思索起來，最後還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隨即又過了兩息，和尚一指點出，頭頂上方已經飛到極高處的黑蓮，突然綻放出萬丈紅光。
那是一團團赤金色的火焰，遍布整座城池上空。李旦抬頭看去，大火燃燒下的空間，竟裂開了一個巨大的黑洞。
過了十來個呼吸，黑蓮突然遁入黑洞不見了蹤影。而熊熊烈焰，也在一瞬間全部消失。
「以小僧眼下的修為，這扇冥府之門最多能夠維持三天三夜。在此期間，凡是有妖魔惡鬼過境，皆會被吸入冥府，永世不得逃脫。至於小僧能在此地擋住多少鬼怪，便全看天意了。」
和尚說罷，一屁股坐了下來，開始默誦經文。
李旦看得是眼皮狂跳，感情你這個「地藏王」，就準備待在山陰縣裡裝王八了？
「天師還在等什麼？若真是場無可挽回的劫數，小僧又能做什麼？不過是畫地為牢，儘力保全一方生靈罷了。」
「唉，你倒是看得清楚，想得明白。算了，是我對此事執念太深，不該強求的。」
李旦點點頭，嘆息一聲，化作虹光往東邊去了。
正如了緣和尚所說，亦如先前作過的所有猜想。
萬一這場殺劫是那位冥府之主的意思，又有何人能與其抗衡？
除非高高在上的老天爺，睜開眼。
除此之外，哪怕就是天仙下凡，同樣無能為力。
其實李旦早就想過會有這麼一天，並且已經找好了退路。
可真當這一天到來時，他還是不忍心就此畫地為牢，當個縮頭烏龜。
如果山上的神仙全都逃了，那麼留給山下的百姓，便只剩絕望。
麓州，化陽宗。
回到山門的李旦，即刻以護教大天師的身份，召開了宗門會議。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插手宗門的事物。
此時雖已入夜，可長天殿內卻是燈火輝煌，站滿了人。
除了掌教何靈韻，以及祖師堂三大長老，其餘的各堂堂主，各個山頭的首座、掌劍，也全都齊了。再往下去，凡是內門弟子，修為在鍊氣期五重以上的，全得在殿內聽候天師赦令。
「二師兄，陣仗如此之大的宗門議事，近些年來還是頭一次吧？我聽說，大天師兩個甲子以來，從不過問宗門事物，更別說以天師之名，召開宗門大會了。」
靠近殿門的位置，幾名鍊氣期弟子，正在人群的末端竊竊私語。
由於人數眾多，他們幾個已經快被擠出長天殿外了。
「不光是近些年，師傅說，他在化陽宗兩百餘年，也從未見過今日這等場面。或許，是山下有什麼大事發生了。」
「大事？什麼大事，連咱們的護教天師都如此緊張？我可聽說了，掌教今日一早，便飛劍傳書，命所有外出弟子回山。」
「哼，肅靜！大天師在上，豈容爾等妄議？清風，松月，別給為師闖禍。」
「是，師傅。」
兩個弟子被這麼一訓，立馬閉上了嘴。而另一邊，高坐於掌教大位上的布衣道人，終於開口說話了。
李旦一開口，偌大的長天殿，鴉雀無聲。
「諸位，我不太習慣這種場合，也不知道該如何表達真相，才最合適。我只能告訴你們，大劫將至，有些事，何去何從，當由你們自己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