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張 天失其眼橫禍到,獨留孤身苦命人
「許道明」
「無靈無骨」
「與仙」
「無緣!!」
隨著這個冰冷的結論,一個衣著破爛的少年,神情恍惚的搖晃出了這間的金漆宅院,從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過。
眼神空洞,沒有目的的向前挪著,對周遭人避之不及的厭惡神色彷彿沒有一絲察覺,又或者,是習慣了。
就這麼一直前行,直到懸挂於正空的太陽也即將垂下天邊,少年才終於被條一眼難望到頭的長河所截。
立在河邊,他痴痴的望著河中的倒影,水面上浮現的那個如同乞丐般的骯髒傢伙真的是自己嗎?淚水劃過臉頰的痕迹在布滿泥污的臉上格外刺眼。
上一秒還顯得獃滯的少年突然離奇的憤怒了,他如同瘋子般,咆哮著含糊不清的話語。
為什麼?!究竟是為什麼?!連這麼一點希望都不肯施捨給我嗎?!!
就這樣發泄著,直到身體里的最後一絲力氣用盡,少年癱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變成現在這樣。
明明他的生活不該是這樣的,可就在那一天,他的生活,或者他的整個世界。
都被抹去了。
被那個,如同噩夢一樣纏繞在心中揮之不去的怪物。
輕易的,抹去了。
許道明,本是生活在千丘國萬千大山中一個普通山村的孩子。
他的世界,除了村子,就只有四周數也數不完的連綿山脈。
就連他們屬於千丘國這個事情,都是偶爾間聽村子里的老獵戶提起才知道的。
村裡只有二三十戶人家,山地不適合種植,村裡多是以打獵為生,許道明的父親也不例外。
年幼時的他每天玩耍之餘,最喜歡做的就是在日落之時,坐在入村的山路上等著父親歸來。
因為父親,經常會給他帶回來一些美味的野果,或者可以玩耍的小獸,也會每每大笑著抱起他回家。
而習慣守在家門口的母親,總會微笑著看著他們父子倆回來,再端出已然做好的熱騰騰的飯菜,然後支著下巴,看著爺倆狼吞虎咽的模樣。
這樣日復一日的單調生活,卻是許道明無法忘懷的,最幸福的時光。
也許幸福總是無以為繼的,就在某一天傍晚,村裡最德高望重的老獵戶神情嚴峻的走進了他們家,跟他父親說了幾句話。
然後父親的臉色也變得嚴肅下來,從裡屋拿起了狩獵的武器,就連忙跟著老獵戶以及其他獵人匆匆的入山了。
當時的許道明並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讓他無比絕望的事情。
他只是好奇明明告訴深夜不入林的大人們為啥今天破例了。
母親把他抱到床上,一邊低聲哄他入睡,一邊用擔憂的目光望著漆黑的林子。
第二天天亮,入山的十來個獵人卻沒有一個回來。村裡的人都守在許道明經常呆的那個山路上,焦急的等待著,等著他們家裡的頂樑柱跟以前一樣完好無損的回來。
可這次,一直到太陽再次垂下山邊,也沒有人歸來。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時間一天又一天的過去了。許道明發現村裡的氣氛越來越壓抑,每個人的臉色都越來越絕望。
偶爾半夜睡醒,他總能迷迷糊糊的看見母親坐在窗邊,靜靜地望著入林的方向,往往一坐就是一夜。
他也問過父親去哪了,但母親只是告訴他,父親去森林深處打獵了,快回來了,就快回來了。
第六天,村裡的人是再的等不下去了。一個爺爺輩的老獵人拿著放置多年,卻又連夜擦亮的武器沿著同樣的方向也入了林。
等到第二天凌晨,老獵人回來了,身上布滿了划傷,看樣子是被林中的荊棘劃得。
這對於一個打了一輩子獵的老獵人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的。
回到村子的老獵人,神情恐懼,在入村的時候甚至都被山石給絆倒了一次。
他雙手緊緊的抓住山路旁等候的村民,乾枯的手上青筋暴起,讓被握住的村民臉上都泛起了一絲疼痛的神情,但老獵人說出的話卻讓他忘記了疼痛。
「死了,都死了,是噩妖,噩妖!遷走,快,快!遷走!!!」。咆哮的話語回蕩在村頭,幾個村民反應過來,急忙連滾帶爬的跑進村子里去通知其他人。
老獵人回來了,帶回來了噩妖的消息,也帶回來先行者的噩耗,之後便陷入了昏迷。
死了,都死了,那一天,許道明發現村裡不少人都獃滯的呢喃著這句話,那些人就好像一下子蒼老了許多,臉上除了迷茫就是絕望。
父親也死了嗎?年幼的許道明對於死並沒有什麼概念。死了就是回不來了嗎?父親還說給我抓一隻小老虎呢。怎麼可以不回來了呢?
年幼的許道明並不懂。但他發現,母親除了聽到消息時的獃滯,跟往常並沒有什麼區別,如往常一樣做了美味的飯菜,如往常一樣哄他入睡。
只是在深夜,許道明被房外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所驚醒,他聽得細細的,那是,母親的聲音。
哭聲持續了半個夜晚,在天亮前,才結束,母親雙眼格外紅腫的回屋了,而因為哭聲一直無法入睡的許道明這才又美美的睡了過去。
下午,再次醒來的老獵戶召集了村裡的每一戶人家,母親是家裡唯一的大人了,自然也被叫走了,村民們聚在一起不知道在討論些什麼。
等大家散去,便各自回家收拾東西。遷走,這是最後的結論。
許道明看著母親收拾著家裡不多的物件。十分不解,為什麼要搬走?
他問母親,母親告訴他,是因為噩妖。
那什麼是噩妖?他又問道。
但母親不知道是著急還是也不清楚,只告訴他是十分可怕的東西,噩妖所到之處,人都會死。
會死?死了是不是就能跟找到父親了嗎?年幼的許道明連忙問道,語氣還帶有些許興奮。
聽到這話,收拾東西的母親僵住了。但隨即惡狠狠的一巴掌把許道明扇到在地,憤怒至極的臉上猙獰而扭曲,嘴裡發出了高到撕破音色的聲音:
「不許提死,不許找你父親。聽到了沒,我問你聽到了沒?!!!」。
被扇倒在地的許道明一手捂著臉,不敢置信永遠帶著微笑,語氣溫柔的母親會變成這個模樣。嘴一撇,哇的大哭起來。
看到許道明哇哇的大哭,憤怒的母親神色一變再變,最終還是定格在了絕望般的悲傷上。她蹲下身抱住許道明,也嗚嗚的哭了起來。
「不許死,要活著,咱娘倆要好好的活著。」
村民們約定好第二天一早就一起搬離村子。所以當天都早早的便休息了,這個村子也變寂靜,死一般的寂靜了。
可就在當天夜裡,睡夢中的許道明被母親慌張的晃醒,窗外充斥著混合各種尖叫的嘈雜聲。
「是噩妖,噩妖!!」
「救我,救救我啊!!」
「不要,啊啊啊啊啊!」
許道明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連衣服都沒穿就被母親向外扯走。
出了門,許道明才發現,村子里已經到處都是火光,很多白天還完好無損的房屋都倒塌了,到處是慌亂奔逃的村民,還有幾隻泛著漆黑霧氣的不知名野獸。
這就是噩妖吧?這些噩妖速度極快,幾個眨眼間就會能撲倒一個村民,並且撕成碎片。
在母親扯著他拚命往村外跑的過程中,他都見到了好多個熟悉的面孔,他,他們都已經被啃咬的殘缺不全了,那一雙雙帶著痛苦絕望的暗灰色的瞳孔映照在他眼中。
這就是死嗎?恐懼在他心中滋生,並且飛速的壯大著。
哪怕在許道明看來他們已經連.吃.奶的力氣都用來了出來,可是奇迹依然沒有出現。
就在快要逃出村子的時候,附近的一個噩妖發現了他們,一個飛撲,數十米的距離眨眼便被跨越。
那一刻,許道明看到了掛載噩妖嘴上的血沫。
那一刻,許道明看到母親恐懼而堅決的張開雙臂擋在他面前。
那一刻,許道明看到母親的身體被頂起來。連同自己撞入了房屋,劇烈的疼痛襲來。
那一刻,許道明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渾身疼痛的許道明醒來,發現自己被半掩在廢墟下,身上滿是粘稠的血味,求生的慾望驅使他奮力的撥開壓住他的碎木瓦屑,雙手又添上不知多少的傷痕。
可他已無暇顧及,因為母親就倒在他的身旁。被撕咬的身體殘缺不全,可半截身體卻死死的遮住了他被掩蓋的地方。
母親的血,涼了,無論是地上的,亦或者他身上的。
許道明靜靜地站在那裡,望著母親的屍體,他沒有哭,可能是迷茫令他哭不出來。
又或者,是因為再怎麼哭泣也不會有安慰他的人了吧。
那一刻,他不知道只有他活下來究竟是幸運,還是不幸。但是,他知道,跟他約定一起活下去的母親沒能遵守承諾,但他,一定會好好的遵守。
年幼的許道明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他花了兩天挖了一個碩大的坑,將村民們的屍體盡量拼湊起來,一一掩埋。
而母親,則在山後風景最好的地方,單獨做了一座墳。
他不會寫字,就在搬來當墓碑的青石板上費力的刻畫上兩個小人,一個高的,一個矮的。他木訛的看了一會,又在後面刻了一個更小的人,那是自己。
看著青石板上的畫,他伸出小手顫巍巍的摸著上面的小人。
眼淚吧唧吧唧的掉了下來,但嘴唇卻被牙齒死死地咬住,沒有發出一點哭聲。
第二天,背著從廢墟里刨出來的乾糧,他離開了這個村子。
他知道,外面的世界大到沒邊;
他知道,他一定能找到殺死噩妖的辦法;
他知道,到那一天,他一定會再回到這個地方;
找到它,殺死它。
哪怕,跟它一起死在這裡。
而在此之前,他,會好好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