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站 廣闊天地
伊莎貝爾壓抑住自己內心極為強烈的情感,將淚水儘力遏制在了眼眶之內。
她起身道:「切斯特頓先生,謝謝您的關心和幫助,我要走了!您知道的,我要幫助茱莉亞小姐提行李,格雷一家已經雇好了到鄉下的馬車,而此後一別,大家再也不會有任何的交集,當然除了你和茱莉亞小姐之間的事情還沒有結束。」
伊莎貝爾轉身離開。
艾倫嘆氣道。
「你喜歡我——不是嗎,伊莎貝爾小姐?」
「我看出來了,從你的眼睛里看出點兒什麼了。」
「難道——你能夠憑藉那麼一點點,就能知道一個人的情感是不是喜歡,以這種容易誤判的方式來推斷,太草率與唐突了吧,切斯特頓先生,還是我應該稱呼你為艾倫先生?」
伊莎貝爾轉過身,抵擋住艾倫咄咄逼人的目光時,她被震懾住了,一動不能動彈,四肢形骸宛若虛設與此時書架上擺放的地球儀等落滿灰塵的陳列品。
她還未將這些物品給擦拭乾凈呢!
伊莎貝爾愣住不懂,對著他道,情緒複雜,「先生,我憑什麼喜歡你,你認為自己身上的哪一點可以值得被我喜歡?」
「你驕傲而狂妄,身份尊貴,養尊處優,家境優渥,是與我這十五年來結交的那些鄉下俗人不太相同,可謂天壤之別。」
「如果我能夠完完全全地喜歡一個人,那也是因為他優良的品性,而不是他值得驕傲與誇讚的外表,懂了嗎,先生?」
「不。」艾倫淡淡地回答了伊莎貝爾一個字。
「你懂我說什麼,伊莎貝爾,你懂的,喜歡絕非那麼複雜,有時候也並不關乎一個人的品性,從見到他的第一秒起,就註定了,伊莎貝爾?」
「先生,我想說再見了。」
「艾倫先生。」
伊莎貝爾摘下圍裙,放在那張纖塵不染的凳子上,踏出「會議廳」。
當她從門外經過的時候,艾倫的朋友布萊恩恰巧就出現在那兒。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來過這個地方,會議廳裡面毯子上散落的氣息簡直跟他身上如同一致。
艾倫專註地凝視著陽光下伊莎貝爾的背影。
她如此伶牙俐齒地反駁自己,但是她不知道的是,自己心裡有多麼地愛她。
正因為愛一個人,所以選擇了視若無睹。
假如他愛她呢?
但是他知道自己打的這個比喻,對她而言,一點兒都不好笑。
她再一次掙脫了自己的接觸與試探,讓他越發覺得伊莎貝爾身上令人琢磨的東西便是這一點。
而伊莎貝爾很不想令自己處於被男人玩弄和把控於手掌的境地之中。
她回答了艾倫莫名提出的問題,心裏面就已經感到很不痛快了。
這是顛覆她十五年所形成的全部認知的,愛一個人,怎麼會不關乎他的品性?
而僅僅完全是從一見鍾情開始的?
就算起初是因為這一點而陷入愛情的,那個人最終也會因為品行醜陋的揭露而改變。
爭取愛一個人的主動權,遠遠比被愛要難得多。
這就是真正愛上一個人傾其所有與喜歡上一個人本質上的區別,一個選擇愛,一個選擇試圖讓人被愛。
無論艾倫是否善意地提醒自己太容易暴露自己的真實情緒的性格,她都覺得這句打探,從他嘴裡說出,像是在嘲諷自己似的,而不是以一個朋友關心與關懷的角度為出發點的。
「我想是的,我腦子肯定壞掉了,怎麼會說出那樣的鬼話來。」艾倫簡直對自己懷疑。
但是,他現在心裡極為的不痛快,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遭受到了伊莎貝爾對自己「不喜歡」的坦言態度。
回憶起方才注目的那一幕來,腦海里浮現出,伊莎貝爾在會議廳門口前一瘸一拐地出去,她扭頭還不忘瞪了一眼看他,扭捏著面孔。
她些許的埋怨與生氣,簡直莫名的可愛與和諧,像是冬日裡最嬌艷的月季花一般,誰管冬日凌冽的寒風忍心將其摧敗呢?
他不覺慍色之中,隱隱發小。
反應之際,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的情緒來得好生奇怪,無處考察。
縹緲似這冬日早上起來一眼看到的田野之上茫茫一片的水霧一般。
伊莎貝爾回到格雷一家身邊的時候,本想有茱莉亞隨時無形的打壓與挑刺,自己能夠多少忘卻與擺脫一些關於艾倫的煩心事。
可沒想到,經由「會議廳」那番波折之後,自己陷得更深了。
她坐在回格雷莊園的馬車上,思緒翩躚,一直在思考著,無法使之冷降下來。
正如這冬日裡越發逼近人薄弱軀幹的寒冷了。
她穿著稀薄,薄薄的一層蕾絲邊下,能看清楚雪白肌膚上泛青色的血管,要不是暫且還有一塊完整的窗帘遮擋,她肯定都被驅車外的道路兩旁嗖嗖刮來的寒風給凍成了禿頭竿子。
她明顯感覺到,自己與艾倫的聯繫更加頻繁了,從布萊恩開始,她就覺察到了。
她徹底地淪陷了。
不是淪陷於對艾倫的感情,而是淪陷於這種似有若無的聯繫。
漸漸地,她打開了自己心的閘門。
此時此刻,但願這不是夢境。
而如果是夢境,她寧願自己也不要從夢境之中醒來,因為她真的就像是艾倫所說,有時候喜歡上一個人才能夠第一眼起早就註定了。
她是愛她的,無關乎他的品性。
原本她反駁艾倫,是因為他無心試探並且觸犯到了自己真實的想法以及念頭,還有底線,現在是因為她徹底在無力掙扎的辯解之後真正釋放自己了。
馬車仍在通往莊園的道路上,顛簸前行。
伊莎貝爾宛若掙脫鄉下莊園那片狹小天地賦予她內心的束縛與自我保護,莊園保護她的臂彎正在慢慢打開,隨著時間的流走,她自己要重新為自己塑造一個避風港,那不是莊園有形的資產,譬如馬棚之類的,而是一種無形的精神上給予她的寄託。
伊莎貝爾已經體驗不到傷口的疼痛了,她不太在意這份小傷是否發炎或者因為別的什麼重力而使得原本該癒合的地方破裂了。
她沉浸在廣闊天地之中,宛若馬車的四個軲轆頭一樣,向前所向披靡地進發。
儘管她正在回莊園的路上,但是她的心已經發生了量變,以前的那個伊莎貝爾不復存在了。
哲言說過,人不會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
或許她沒有改變,但一定有人改變。
艾倫卻在切斯特頓府邸深深被那個溜走掉的少女伊莎貝爾所迷住了。
對的,那個少女的名字正是叫做伊莎貝爾。
「伊莎貝爾,伊莎貝爾……」他一遍又一遍地重複敘述著她的名字,眼神痴迷,像品嘗到了世界上最為甜美濃郁的葡萄美酒白蘭地。
那種味道和氣息,芳香而醇厚,使人嘗了一口,就不會再輕易忘記。
當睡醒一覺之後,醒來的時候,艾倫又覺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了。
馬車停泊「靠岸」,茱莉亞張牙舞爪,像極了從天堂回歸落地的天使一樣,但是她只是自認為插上了與常人不同標籤的普羅大眾的一員。
「不用提醒你,伊莎貝爾,你也應該把行李放下來了吧?」
茱莉亞讓坎蒂絲拖著潔白的裙拖,那裙拖沉重壓地,約摸都有一公斤了吧!
「是吧,爸爸?」
「伊莎貝爾還不至於忘記了她還是格雷一家的一員,宴會上可算是讓她沾了一點兒光,哄騙我們也就算了,還私底下與艾倫的叔叔結成了忘年交。」
「你跟艾倫的聯繫也越發頻繁了,甚至跟布萊恩也是。」
茱莉亞用毒辣的目光開始掃視伊莎貝爾身上的一切,那套放在木箱子裡面的衣服也是艾倫的叔叔布魯斯賜予她的,連她掛在脖子上的吊墜還有手腕上的手鏈,也是切斯特頓府邸一併送來給她的。
她真不應該讓露露婆婆提醒,誰又準確地預料到呢?指不定……有人故意放了信條在衣服裡層裡面。
「茱莉亞。」格雷太太叫住了她。
茱莉亞一下子收斂了自己張揚放肆的態度。
「箱子給我。」茱莉亞依舊沒有打消先前的念頭,她本打算是想搞清楚箱子裡面到底裝的什麼東西,衣服裡面到底有沒有藏有證物——來證明伊莎貝爾與艾倫的叔叔有染。
伊莎貝爾不太明白,這是切斯特頓家饋贈給自己的,茱莉亞小姐似乎沒有權利要求剝奪自己的所有物。
「給我吧,伊莎貝爾,給我吧,老實交代,你不會在衣服裡面藏了什麼吧?」
「沒有,茱莉亞小姐,我不知道,茱莉亞小姐這樣猜測的意圖是為何。」伊莎貝爾簡直一頭霧水。
「作為一個僕人,我怎麼會拿走別人私家的物品?」她皺著眉頭,弓著腰站在田埂上,搬運下來的東西都放在了上面,而格雷太太包括茱莉亞的衣物則放置在了平地上。
「藏東西的事兒,是從誰那裡聽來的,簡直子虛烏有。」
伊莎貝爾不知道被什麼點燃了火苗,深邃的眼眸中慍色難以遏制。
「你大可以選擇忍氣吞聲,伊莎貝爾!」
茱莉亞對著冬日裡嗖嗖刮來的寒風,大呼小叫后,便徑直走向了莊園別墅。
「伊莎貝爾,她不知道怎麼一回事,最近這段時間,老是對你挑刺,請不要責怪她。」格雷太太走過來道。
接著,格雷太太便自己手提走了一小件行李,露露婆婆向伊莎貝爾使了一個眼色,便追隨茱莉亞其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