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驚變
見裴若華怔忪著,似乎有些失神,齊穆忽然想到,在裴家的小一輩里,名聲最盛的,當屬她和二老爺裴覺弘的長女裴明珠。
只不過兩個人的名聲是一臭一香,天壤之別。
裴明珠資質還行,十三歲便突破了鍊氣境,達到了武道一重境,成功凝結了白狐武魂。
白狐武魂雖然戰力平平,卻有一個別的武魂都沒有的優勢——武者修鍊的武道等級越高,就越為妖嬈嫵媚,甚至有著顛倒眾生的魅力。
裴明珠容貌本就生得艷麗,身材婀娜多姿,再有白狐武魂的加持,引得許多世家公子為她傾心。
裴家對裴明珠寄予厚望,為她的未來做了多手準備。如果不能入宮承寵,那麼嫁入親王府里也足夠的尊貴,再不濟,位高權重,公卿世族家的公子總可以手到擒來,所以就不遺餘力地塑造裴明珠優雅端莊,溫柔可人的形象。
至於裴若華,她的生母是通房丫頭地位低微,自身天賦極差無法練武,若僅僅只是這樣,那她低調安分些也就罷了,一個閑人,裴家就算再輕視,也不會缺她一口飯吃。
奇就奇在,半年前,裴若華不知發了什麼瘋,對雍京城京兆尹李寒川一見鍾情,不顧李寒川已經有嫡妻在堂,口口聲聲嚷著寧願為妾為婢,也要進那李府的大門。
李寒川冷臉拒絕她多次,誰料她依舊毫無悔意。
事情鬧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如此不知羞恥,敗壞門風,裴家對她又怎麼能不恨?
是以裴家在誇讚裴明珠的時候,一定會將裴若華拖出來踩一腳,瘋癲,落魄,沒臉沒皮,是非不分,一無是處……
正所謂虱子多了不癢,反正裴若華廢物一個,名聲也毀盡了,正好利用她,映襯得掌上明珠更為熠熠生輝。
高門大戶里的齷齪事不少,有時候眼睛看到的,耳朵聽到的,也未必就是事實。
只不過,她是個女子,該有怎樣固若金湯的心靈,廣闊坦蕩的胸襟,才能夠承受被全世界鄙夷和拋棄的煎熬。
齊穆皺眉,有些遲疑地開口問道:「難過嗎?」
裴若華略微有些愕然,她心中想起的是父親裴瀟,不過她知道,齊穆問的是裴家。
她勾唇一笑,凝眸剪水。
「為什麼要難過?」
曾經,原主對親情應該是很渴望的吧,然而傷她最深的,正正是那些所謂的親人。她早已經看開了,既然得不到,索性就不再去奢求。
「對我好的人我會記得,對我不好的人我同樣會記得!」
齊穆凝視著裴若華,只見她眉目舒朗,坦蕩,而且沒有任何自怨自艾之態,忽然感覺她嬌小的身軀里似乎蘊藏著巨大的力量,就像是一株紫藤蘿,哪怕是經歷過一場來勢洶洶的暴風雨,根依舊扎得牢牢的
然後兩個人都沒再開口說話,就這麼沉默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陣喧囂的喊殺聲夾雜著金屬的撞擊聲遠遠傳來,如同一把利刃,劃破了清寂。
烏鴉受驚撲棱著翅膀飛起,漫天的盤旋哀鳴。
裴若華心頭一跳,不由自主地望向齊穆。
「出什麼事兒了?」
好不容易消停了一會兒,怎麼又鬧起來了?
齊穆盯著她看了好半晌,眸光沉沉。
「隨我來。」
他將長劍握在手中,站起身,腳尖一點,凌空而起,回頭卻看見裴若華還呆立在原地,頓時有些不滿。
「你怎麼還坐在那兒?」
裴若華默了默,才一字一句地回答道:「天書里沒有輕功,我不會。」
她之前沒有學過輕功,神凰戒也沒有,自然就不會了。
齊穆眸光閃了閃,輕功是武道修鍊中最基本的入門級功法,每個邁入武道一重境的武者都能熟練掌握。
她走的路子非常奇怪,不是武者修鍊基本的那一套。難道真如她所說,一切都是自己的奇遇,與裴家毫無關係?
他沒有再說別的,默默回身,修長的手指緊扣住裴若華的手掌,卻感覺沁涼如冰。
細細看著裴若華,這時才發現單薄的白衣下,她瘦得厲害,腰肢纖細不堪一握,敷了粉的臉上看不清楚顏色,腕上骨骼突出,手背白得幾乎透明,青筋明顯。
「怎麼了?」
裴若華納悶,抬眸問道。
她的眸光清澈,坦蕩。
不知為何,齊穆想起了她說的那句話——
對我好的人我會記得,對我不好的人我同樣會記得。
齊穆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緊抿著唇,運起真氣,瀟洒飄逸地掠入夜空之中。
他的身法輕靈,快如流星,像是御風而行,轉瞬間便帶著裴若華躍至十餘丈外一堵三人高的白牆上方站定。
好厲害的輕功!
在她原本生活的世界里,輕功雖有,但在練習時,艱難困苦遠超其他各種武功,所以學習的人就少,能學有所成的更是少之又少。
而身懷此等絕技的大能,多隱居於世外,低調不肯輕易炫耀,如這般神乎其神的功夫,第一次親眼見到,裴若華感覺還是挺震撼的。
裴若華愣愣地看著齊穆,不知怎的,腦海里冒出了《洛神賦》里的幾句。
「體迅飛鳧,飄忽若神,凌波微步,羅襪生塵。」
齊穆早就發現了,她有一雙很美麗的眼睛,黑白分明,秀雅明凈得像是畫里的白描一般。
在他跟前溜須拍馬的人很多,真心欽佩的也不少,但不知為何,當聽到裴若華的讚美時,會令他的心神為之晃動,像是有一滴濃墨滑落在色白如綾的玉版紙上,洇開一片疏疏暗影。
齊穆鬼使神差地微微俯身,抬手捏住她的下巴,板正了她的臉。
「看那邊!」
居高臨下,裴若華看見約莫有一百多個穿著黑色夜行衣的人,皆是黑布蒙頭,看不清樣子,唯有露在外面的那雙眼,精光四射、殺氣凜凜。
黑衣人從武器上看,分為兩個陣營,一撥人手握鋒利的長劍,另一撥人揮舞粗狂的狼牙鎬,打鬥得異常慘烈。
不多時,地面上零落著碎肉,斷肢,鮮血四濺。
夜風吹拂,齊穆慢慢的抬起雙眸,又長又濃密的睫毛,就如同一簾黛色紗幔,淡淡的投影在眼底。
他擎起長劍,強而有力手臂一撈,拖著裴若華朝黑衣人的方向殺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