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反擊
破碎的光片席捲著狂暴的劍氣在空氣中凝成一團灰白色的煙雲,靜默了片刻,煙雲猛烈地炸開,滾滾氣浪猶如海嘯一般,瞬息間朝著四面八方衝擊,擠壓。
黑色棺材被崩碎,留下了滿地的碎木屑。地面像是被犁過一般,掀起土石飛濺。支撐著小木棚的四根檐柱從下往上被劈開,小木棚急劇地搖晃起來,棚頂在氣浪中顛起來落下去,再顛起來再落下去。
一股恐怖的巨力迎面襲來,齊穆忙持劍抵擋,卻感覺虎口一麻,長劍脫手飛出,他連連退了幾步,才剛站穩,還未來得及鬆口氣,不料裴若華就在這時被氣浪掀翻,整個人向後跌飛,正好砸在他身上。
「嗖——」
半扇棚頂直直地砸下來。
電光火石之間,齊穆下意識地伸手攬在裴若華的腰上,他順勢一躍,兩人的身體向著一側滑出去很遠,然後重重的摔落在地上,翻滾了幾圈方才停下。
她濃密的烏髮本來用一根珠鏈纏成髮髻,卻不想珠鏈斷開,滾圓的珍珠散落,髮髻轉瞬就垂墜下來,黑亮亮的猶如錦緞鋪滿了一地。
「轟——」
整座木棚坍塌,被折斷的檐柱橫七豎八地歪在地上。白燈籠墜落,碎雪落在破破爛爛的燈籠紙上,洇開一片片深深淺淺的水痕。
齊穆一手貼著裴若華的背脊,將她半圈在懷裡,姿勢相當曖昧,然而下一秒,這旖旎的氣息便消失的無影無蹤,因為他的另一隻手,穩穩的掐住了她的脖子。
血月之下,齊穆深邃的瞳仁彷彿蒙上了一層迷霧,格外的暗沉。
「棺材是空的。」
她到底是誰?
裴若華並沒有試圖去掙脫他的掌控,因為此時,她感覺喉嚨一陣甜腥,胸腔有灼熱的氣息在不斷地翻湧,怎麼也壓制不住。
原主的身體太弱了,不僅力量,靈活度也很差。
裴若華挑了眉朝齊穆笑了笑,眼底的桀驁之氣似乎更深了一些。
「既然想殺我,剛剛何必要救我。」
她的聲音清越透涼,像是融化的冰霜滴落在岩石上,聽不出來一絲半點少女該有的柔軟甜膩。
齊穆的瞳色幽深了幾分,她太怪異,太冷靜,他的手段似乎對她不起作用,她完全不把他放在眼裡。
這種無法掌控的感覺讓他極為厭惡。
他救她,並非在意她的生死,而是,她的生死,必須要由他來決定!
齊穆的十指慢慢地收攏,看著她瑩白如玉的肌膚泛起一片紅潮,他向來與人保持距離,甚至不喜歡別人靠得太近,但指尖傳來細膩潤澤的觸感,讓他不得不承認,與她接觸,似乎並不討厭。
齊穆開始懷疑自己的腦袋是不是被那恐怖的氣浪震傷,不太正常了。
裴若華脖頸上的痛覺十分清晰,不禁心頭火起。
她之前的人生,除了幼年喪父這一個缺憾,算得上是順風順水,坎坷磨難比較少,她並不是個小肚雞腸的人,只要不是故意挑釁,觸碰到她的底線,一切都好商量。
然而齊穆得勢不饒人,一而再再而三的以性命相逼,她何曾受過這種委屈。
裴若華微微地闔上雙眼,不去看他那張讓人恨得牙痒痒的臉,心裡碎碎念,不斷地告誡自己——
別衝動,千萬別衝動。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識時務者為俊傑。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好一會兒,心情終於平緩了些許,裴若華睜開眼,開口道:「我說過了,我是裴若華。」
齊穆凝眉看著她,似乎在對她重新評估。
「你是假死?」
裴覺弘沒有大智慧,但心裡的小算計卻是不少,這一場陷阱,以裴若華的喪事為契機,也許她的死亡,也是計劃中的一部分。
裴若華不難猜到齊穆正在想什麼,她冷哼一聲:「不是假死。你也不必認為我是裴覺弘的幫手,恰恰相反,他是我的仇人。」
齊穆瞳孔深處掠過些許疑惑,看來裴府這一灘渾水,比他想象的還要深。
仇人……
裴覺弘是裴若華的二叔,什麼樣的恩怨,才能稱之為仇人?
似乎自己安插裴府的眼線,盯得還不夠緊。
他面上依舊不動聲色。
「你沒死?」
齊穆和裴若華面對面,只隔著幾寸的距離,他能清楚地看見自己在她明澈眸中的倒影,感覺到她清淺的呼吸,聽著她說道:「死了。不過又活過來了。」
她頭髮亂糟糟的,衣裳髒兮兮的,然而通身散發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生動氣韻。
只是,她說的話太荒謬。
如果她真的是裴若華,死而復生倒不是最重要的,反正市井裡,也時不時地會有些詭異的故事流傳。
重要的是,從練武廢材變成武道高手,從古至今,沒有一個人敢往這個方向上想。
人是否有武道天賦,天賦的高低,是從一出生就已經註定了。
根骨不佳無法練武,又或是凝結的武魂低下,哪怕後天再努力,也是白費力氣。
而武者和普通人天賦資質上的差異,更是像天和地之間的距離一樣,有著永遠無法逾越的鴻溝。
裴家真有這等本事,能將普通人的資質扭轉成為武者,又或者教授普通人練武,不用說,定會轟動天下,五湖四海的人紛至沓來,名利雙收,甚而一躍成為帝國乃至天玄大陸的第一大世家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這樣一來,天下大勢必然有變,又會是怎樣的一番景象?
寒煙籠上齊穆的眉眼。
「你以為我會信?」
扼在脖子上的手掌越收越緊,深深地陷入肌膚里。窒息的感覺,讓裴若華的怒意再也壓抑不住,如同火上澆油,「蹭蹭蹭」的往上冒。
「說啥你都不信,那你還問我幹嘛?」
她啞著聲音,冷笑的回了一句。
泥人尚有三分火氣呢,裴若華要是溫柔和順,她也不會成為銀面女王了。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她狠狠地瞪了齊穆一眼,忽然抬起左手,迅速的扣住齊穆橫在她脖頸上的手腕,與此同時右手捏在他肩頭前後的骨縫中,當機立斷地用力一卸。
「咔——」
令人牙酸的一聲響……
齊穆臉色微變,再想要加重手上的力道,卻發現自己的肩關節已經脫臼,手臂完全使不上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