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故事
這一招卸骨術,裴若華練得非常純熟,趁著齊穆放鬆了對她的鉗制,右腿蓄勢一個勾踹,朝齊穆身上踢過去。
齊穆反應飛快,側滾翻避開,順勢旋身挺直背脊,坐在地上。
竟然著了她的道。
齊穆眸中閃過一絲如鷹隼般的銳利,不過只一瞬,便又沉靜,好似秋天倒映著楓葉的湖水,無風無波。
關節位置脫臼的瞬間,是非常疼的,而且不能活動,一旦活動會疼得更厲害。但齊穆神色自如,眉頭都不皺一下,便抬手按壓在脫臼的肩上,猛地使勁一推,輕而易舉地就將關節給複位了。
裴若華單手撐地,站起身來,看著這一幕,倒也不覺得有什麼特別的,她在拳台上受了傷,也通常是自己處理,然後繼續上陣。
對手不會因為你各種各樣的理由就手下留情,失敗,沒有任何借口,要贏,唯有比別人更硬,更強,更狠。
齊穆那把寒氣森森的長劍就落在不遠處,裴若華唇邊溢出一絲冷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不錯。
她三步並作兩步走,彎腰拾起長劍,手握劍微微內旋,一劍斜斜的向下刺出,劍鋒劃破了風聲,劍尖直勾勾的對著齊穆的咽喉。
這一劍看似簡單,但是下手的角度極為刁鑽,是八仙劍法當中的一式——風掃落葉。
齊穆緩緩地抬頭,正好對上裴若華冰冷的眸子。
他掐著她的脖頸,除了威嚇之外,更為重要的,是藉助身體接觸放出真氣查探裴若華體內的情況,發現她確實氣脈淤塞,沒有一點內力。
她卸下他胳膊的那一招,加上這劍式,憑的都是精準的技巧。
可是暗器和光盾,是武器吧?沒有真氣和內力是如何激發催動的?
沒有武道天賦和根基的人,真的能夠學習運用武器么?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通。
裴若華綳著臉,說道:「我不怕被威脅,不代表我喜歡被威脅。俗話說,冤有頭債有主,既然要害你的人是裴覺弘,你應該找他出氣才對。你的武功高強,何必對一個手無寸鐵的弱女子咄咄逼人。」
手無寸鐵?
弱女子?
齊穆感到無語,那凌厲的暗器是什麼?那堅固的光盾又是什麼?有哪個弱女子能夠隨隨便便地卸下他的胳膊,更別提如今被劍鋒所指,手無寸鐵的人可是他。
他的嘴唇微微抿起,有些無奈地一笑。
「我們談談。」
齊穆妥協了,她身上似乎藏著秘密,他實在是太好奇了。
裴若華想了想,應了一聲。
「可以。」
縱然生氣,但裴若華沒有失去理智。她知道,和齊穆交手,自己是佔了攻其不備出其不意的便宜,若真論實力,他們之間的差距估計能填平馬里亞納海溝。
誰拳頭硬誰就是真理。
明知道打不過對方,還要衝上去碰個頭破血流,那不是聰明,而是魯鈍。
短暫的相處下來,齊穆覺得這個女子兇狠,聰慧,果敢,識時務,進退有度,性格還挺有意思的。
他的心情也放鬆了些許,伸出右手,中指和食指併攏,把距離他的咽喉只有不到一寸距離的長劍輕輕撥開,看著她慢條斯理的道:「姑娘家,太暴躁了,不好。」
裴若華聞言,翻了個白眼,抱怨道:「你到說得輕巧,也不知是誰一上來就喊打喊殺,我的脖子都快被掐斷了。暴躁有什麼要緊?保住小命最重要!」
齊穆耳力出眾,將裴若華的話聽得一清二楚,他怔了怔,腦子裡飛速將剛剛那番情景過了一遍,才剛確實是他先動的手,如今求和的也是他,這算不算是出爾反爾?
目光落在她脖頸處那道顯眼的血痕上,齊穆抿了抿唇,骨子裡與生俱來的驕傲讓他絕對不會輕易低頭,他輕咳一聲,似乎是在掩飾著自己的尷尬。
裴若華瞪了他一眼,把長劍一擲,扔到了他的腳邊。
「還你。」
他的劍很重,單單舉起,就費了她九牛二虎之力,一招劍式維持下來,如今她整條手臂已經是又酸又麻。
「有話直說。」
裴若華提了提裙擺,乾脆利落地坐在齊穆的對面,掌間一閃,便見一抹紅光顯現,在她靈活律動的指尖纏繞旋轉。
齊穆毫不懷疑,一旦他有任何的異動,這簇紅光就會果斷地刺入他的心臟。
他眼波幽深,沉吟了片刻,問出了最關鍵的兩個問題。
「死而復生,是怎麼回事?你的一身武功,又是怎麼回事?」
裴若華的目光對上他的視線,她算是看出來了,齊穆這人固執嚴謹,心思縝密,有疑慮就一定會追究到底,在沒有得到確切答案之前,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死而復生,本就是怪誕詭奇,更何況如今她還有神凰戒這個大外掛,除非她不用,一用必定一鳴驚人。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她還是懂的。
借屍還魂和神凰戒,是她永遠不能說的秘密,必須帶入墳墓的秘密。否則,留給她的就只有兩條路,要麼被當成妖魔鬼怪給燒死,要麼被兇殘的奪寶之人給殺死。
裴若華認認真真地說道:「此事說來話長,你當真想要聽?」
齊穆應道:「當然。」
「好吧。」
裴若華低垂著眉眼,心念飛轉。
「那一天,我落入了水中,只感覺自己的魂魄悠悠忽忽地離開了身體,面前有一束光,我也不覺得害怕,便跟著那束光,去到了土地廟。
陰差拿著勾魂牌,帶著許多亡魂到土地廟驗明正身。
可奇怪的是,陰差似乎看不到我,我在土地廟遊盪了半日也沒人搭理,沒法子,只好又跟著那束光繼續走。
走著走著,就到了黃泉路。
黃泉路上一片飛沙走石,暗無天日。路上的亡魂,有的哭嚎不止,有的愁容滿面,有的渾渾噩噩……
走過了黃泉路,便是望鄉台。
那是一座高高石台,碧瓦朱甍,周圍雲霧繚繞,跟話本子上畫的,也差不離了。都說來到瞭望鄉台,便是與陽間訣別了。我娘死得早,陽間么……」
她低低地嘆了口氣,語調似乎有些低落:「也沒什麼好留戀的,陰差說了,離開瞭望鄉台再走一段路,就是惡狗嶺,我正要動身,這時,迎面來了一位騰雲駕霧的女神仙……」
說到這裡,裴若華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