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人事變遷
月翎眼瞅著文彬手裡捏著的那根脫線的針,笑道:「你可真有意思!看來,你不能三心二意!」
文彬聽出了她話音里的意思,道:「所以,我這輩子只能喜歡你一個人!否則,我準會鬧出亂子來!到時候,沒得讓人笑話!」
月翎紅了臉,道:「我說的是你手裡的針線,你偏偏要扯出別的!你這人真討厭!總喜歡胡思亂想。」說著,便從文彬的手裡拿過去那根明晃晃的針,順帶著也把那團紅線拿了過去。
文彬正倚靠在梳妝台的沿子上,雙手插在西褲口袋裡,居高臨下的看著正穿針引線的月翎。他覺得,月翎坐在小矮凳上,顯得是那麼的嬌俏玲瓏,像是一個未成年的少女似的。可事實是,她早已經年過二十,並且已經不是處女了。可是,她卻能逃脫年齡的魔爪,照舊保持著少女的姿態。
月翎翹著蘭花指,用針線縫著戲服的袖口,半晌沒有說話。文彬準備逗她說話,可她卻顯出一副很冷淡的表情。這和她剛才有說有笑的輕鬆姿態大相徑庭。文彬知道她的心裡正醞釀著很認真的話,便沒有繼續說笑。
月翎反而問道:「你怎麼不說笑了呢?我正等著聽你講坊間的笑話呢。你這人真是,偏偏在我聽故事上癮的時候打住!」
文彬笑道:「你這人真無賴!剛才,我眼瞅著你像是有正經話說。可你醞釀了好半天,始終沒有開口。所以,我只能保持沉默,等著你開口。」頓了頓,道:「我猜,師父和師母肯定跟你說過什麼……關於我們的事情。可對嗎?」
月翎已經縫好了戲服的袖口,她把那根紅線放在嘴裡,用牙齒咬斷了那根紅線。她用的力氣有些大,發出了咯噔的聲響,引得文彬心疼的道:「輕點兒!小心把牙咬壞了!」
月翎道:「用的勁兒太大了,連帶著心裡都疼!」
文彬專註的看著她,問道:「你告訴我,師父和師母都跟你說了什麼。否則,你怎麼好端端的會覺得心口疼呢!」
月翎道:「師父和師母逼著我發過毒誓!他們實在放心不下你,害怕你對我三心二意,不是真正的喜歡!」
文彬聽到這句話,忍不住高聲喊道:「天理良心!我和你認識了這些年,我什麼時候對你三心二意過?我們在香港同居三年,我們都已經成了老夫老妻了!還用的著發毒誓嗎?」
月翎勸道:「師父和師母有他們的難處!有一件事情,你肯定到現在都不曉得。這會兒,我不妨告訴你一聲吧!」
文彬瞪大了眼睛,等著月翎繼續往下說。月翎站起身,把那件綴滿粲然錦繡流蘇的戲服搭在了鋼絲繩上,轉身說道:「你知道嗎?我們去香港之後,你爸媽就來這裡大鬧了好幾次!你母親是個很潑辣的女人,竟然把一把匕首插在了師母房裡的版畫上面。」
春熙聽到這裡,簡直嚇得目瞪口呆。月翎嘆息一聲,道:「她告訴師父師母,我只能給你們曹家做姨太太,並且一輩子都不能進你們曹家的大門半步!另外,我不能用曹家的一分錢,算是自生自滅吧!師父師母眼瞅著你母親的張狂,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怎麼可能反駁呢?」
文彬恨道:「我媽簡直太惡毒了!這些事情,我竟然到現在才知道。還不知道她瞞了我多少事情呢!」
月翎嘆息道:「所以,師父師母逼著我發毒誓,要我親口承認你是真心實意的喜歡我!只有我發了毒誓,倆人才能真正的放心我嫁給你!你現在可明白了?」
文彬道:「我總算明白了。我覺得,我應該去師父師母跟前講清楚。我要是發毒誓,說我是真心實意的喜歡你,他們肯定會更覺得心裡舒服的!」說著,便準備走出門。
月翎一把拉住了文彬的衣襟。文彬沒有站穩腳跟,失去重心,拖拽著月翎撞到了牆上。牆上釘著一根生鏽的大鐵釘,上面纏繞著鋼絲繩。文彬的手不小心碰到了那隻生鏽的鐵釘,鐵釘鬆脫了,鋼絲繩隨即失去張力,上面掛著的十幾件花花綠綠的戲服都落在了地上。
文彬和月翎看著落在地上的戲服,忍不住笑了起來。
月翎拍著手笑道:「你瞧!老天爺故意安排如此!你還是不要去跟師父師母發毒誓了!看來,你畢竟是個三心二意的人!」
文彬聽到這句玩笑話,竟然當真了。當時,他也不曉得為什麼會經不起那句玩笑話。他不由得咆哮道:「你說什麼?你那麼說,簡直是太看低我了!我簡直白認識你這麼多年了!」
月翎被這陣咆哮聲嚇了一大跳。她定定的看著文彬,簡直都說不出話來了。文彬以為她生氣了,急忙上前一步,捧著她的臉,關切的問道:「對不起,你沒事吧!」
月翎一把推開了文彬,文彬倒退了幾步。月翎卻又追上前,一把抱住了文彬,把頭貼服在他的胸懷裡,道:「你剛才的那聲吼簡直鑽進了我的心裡!我的心裡覺得更踏實了!」
文彬摟抱著她的脊背,拚命的壓著她的身體。她的臉更深的貼近了他溫暖的胸懷。她一直趴伏在那裡,很久都沒有把頭抬起來。文彬就那麼靠著牆站著,他的後背已經沾染上了一片白牆粉。他當然不會察覺。
偏偏這時候,有小夥計沒有敲門就進來了。其實,他也不知道化妝室里有一對鴛鴦。這會兒,他已經走了進來,先是看到了兩個緊密偎依的男女身影,緊跟著又看到地上凌亂不堪的戲服。他是個情竇初開的小夥子,自然聯想到了大俗的事情。緊跟著,他便噗哧一笑,灰溜溜的逃出去了。
文彬鬆開了月翎,低聲笑道:「我們的秘密被人發現了。都是你勾引的我,讓我情難自禁了!」
月翎在文彬的胸口上捶了一下子,罵道:「你這人真無賴!分明是你勾引的我!這會兒,你竟然都賴在了我身上!我以後不理你了!」說著,便轉過身,彎腰撿起了地上散亂著的五彩斑斕的戲服。
她故意彎腰背對著文彬,任由身體變成了一道彎弓似的曲線。文彬眼瞅著那道彎弓似的曲線,眼睛眨都不眨。月翎任憑文彬看夠了,然後才喊道:「還不過來幫忙!這些戲服很重的!你的兩隻手倒是閑著無聊!」
文彬嘿嘿的笑著,走過去幫忙撿起了戲服。倆人把那些五彩斑斕的戲服堆在了梳妝台上,摞的跟小山似的高!倆人隨後便出了化妝間,朝前面走去了。
峨眉春正打發徒弟來請文彬呢。文彬和月翎走到峨眉春的房門口,看到房門虛掩著。裡面傳出來了說話聲。月翎把中指放在嘴唇上,悄悄的「噓」了一聲。文彬跟著不敢出聲。倆人聽著屋子裡面的說話聲。
峨眉春正和娘子歡喜月說著曹家的事情。這會兒,峨眉春說道:「我想著,我們還是去曹家見一見那女人吧!當著她的面,我們把該說的話都說明白。然後,讓文彬和煙兒去辦理結婚登記手續。已經是民國了,現在年輕人結婚不都要辦法律手續、拍照片嗎?」
歡喜月道:「你說的話很在理。我們有了法律憑據,也不怕曹家的人將來反悔了!文彬沒得說……我就擔心他母親……那女人實在是個難纏的主兒!她分明要讓煙兒難堪!可煙兒偏偏又離不開曦兒!沒辦法,我們只好由著倆人鬧去吧!」
峨眉春道:「煙兒反而得了自在!她不用去曹家過活,用不著看那女人的老臉!這不知道會少生多少閑氣呢!我倒是覺得,煙兒是個有福氣的孩子!」
歡喜月道:「話雖然不錯。可要是傳到了外面,煙兒的名聲肯定不好聽!」
峨眉春嘆息道:「只要曦兒能真心實意的待煙兒好,我們何必在乎外面人的閑話呢!」
文彬聽到這裡,實在忍不住心裡的焦灼,不管不顧的撩開那道白底蘭花的蠟染布帘子,衝到了屋裡,喊道:「師父師母,你們不用難過,我會想辦法給煙兒找房子的!我是個大男人,即便不靠著家裡,也照樣能養活煙兒一輩子!您二老就放心吧!」
峨眉春和歡喜月沒有防備文彬會突然衝進來,反倒嚇了一跳。這會兒,倆人聽到了文彬發自肺腑的豪言壯語,互看了幾眼。月翎也跟著跑了進來。她站在文彬的身邊,捏著他的手,激動的說道:「師父和師母都聽見了?文彬算是發過誓了!他會對我好的!我們將來是不會連累戲班子的!我搬出去住,哪裡還會給師父師母惹來閑話呢?」
峨眉春道:「你們既然已經拿定了主意,我也不好說什麼了。只是,我還有幾句話要囑咐曦兒。」對文彬說道:「曦兒,你既然當著我們二老的面發過誓,那你就必須說到做到!你也是知道的,我們一直把煙兒當成是親生女兒似的看待!所以,你要是對煙兒不好,我和你師娘是絕不能答應的!」
文彬立即跪在了師父師母的跟前,激情澎湃的道:「請師父師母放心!這輩子,我只真正的喜歡煙兒一個人!在我的心裡,只有她才是我真正的太太。將來,我即便迫於家裡的壓力娶了正房太太,可我的心照舊是放在煙兒心上的!家裡的那個正房太太不過是個擺設!」頓了頓,意味深長的道:「我想,我也不會有機會娶正房太太了!師父師母就等著看吧!」
峨眉春和歡喜月不明白文彬話音里的意思。月翎也跟著跪在了地上,道:「師父師母,我和文彬都已經有主意了!文彬即便被家裡逼著去相親,那些人家的小姐們也不會答應嫁給文彬的!誰願意嫁給一個有婦之夫呢?」
峨眉春和歡喜月弄明白了文彬的意思,默默的點著頭。文彬緊跟著說道:「所以,我這輩子只可能娶煙兒一個女人!我會儘快的物色好一處宅院,光明正大的前來下聘、迎娶煙兒!」
歡喜月走到文彬的跟前,一齊把倆人拉了起來,笑道:「師母聽到這些話,真的覺得心裡很舒服。你能如此善待煙兒,我和你師父就徹底的放心了。」轉向月翎說道:「我會給你準備豐厚的嫁妝的,不能委屈了你!」
月翎聽完師母的話,清涼的眸子里閃爍著調皮,笑道:「到時候,我可要親自過目!」
歡喜月笑著摟住了月翎的脖子,道:「你真調皮!都已經是當太太的人了,還改不了小孩子的脾氣秉性!」
文彬在一旁插嘴道:「我就喜歡煙兒的這幅永遠長不大的俏皮樣子!」
這句話讓峨眉春夫婦忍俊不禁。月翎故意白了文彬一眼,嘴角浮出滿足的微笑。在文彬溫存默默的眸光里,煙兒的笑靨如花。
這時候,小夥計敲門進來了。他告訴歡喜月,教會醫院裡的洋人大夫和修女護士來了。歡喜月要小夥計請倆人進來。她扭頭對文彬笑道:「這位洋人大夫和我約好了,每隔幾天就會來看診的!他那天下午來的時候,給我開了西藥。我用了之後,覺得身上清爽好些了。多虧了曦兒!」
文彬道:「師母千萬不要這麼說。要是能讓這位洋人大夫醫好師母的病,那真的是一件功德無量的事情!」
月翎道:「我們還是不要打攪師母看病了。我們出去走一走吧。」說著,便引著文彬朝著門口走去了。峨眉春叮嚀道:「你們回來吃中午飯。我去館子里叫幾個菜。」
文彬笑道:「不用了。我還是領著煙兒去外面吃吧。」
峨眉春沒有繼續勉強。他由著倆人出門了。文彬和月翎剛走了幾步,就看到那小夥計引著洋大夫和修女護士過來了。文彬急忙上前問候,和那洋人大夫聊了幾句。月翎很好奇的看著那位裹在黑白長袍里的修女護士,覺得她頭上戴著的教會帽子很好玩,便和她開起了玩笑。
等文彬和洋大夫說完話,月翎早都已經戴上了那頂寬大邊沿的修女帽。她俏皮的搖晃著頭,問道:「好不好看?我戴上之後是不是很調皮呢?」
文彬眯縫著眼睛,打量了一番,笑道:「你要是當了修女,肯定會成為教會裡的一道靚麗風景的!到時候,天底下所有的男人……包括我在內……肯定都會選擇出家的!」說著,便一溜煙的跑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