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做壞事誰更專業?(4)
「嗯。」趙賤人似乎滿意了,淡淡道,「小奴兒,你可是有話要問?」
對於這個重口味兒的新稱呼,夏初七還不太適應,先將身上的雞皮疙瘩抖落了一層,才重重哼了一聲,「我想知道,你搞這麼多事,逼我簽了那賣身契,到底需要我替你做什麼?」
趙樽低低反問,「你不是正在做?」
「捏肩?按摩?」夏初七拔高了聲音,「我說,你沒搞錯吧?我堂堂的……只有這點利用價值?」
視線斜斜剜過來,他深不見底的眸底,有著她熟悉的譏誚。
「不然呢?用你侍寢?」
夏初七暗罵一聲「渣」,心下惱火,卻深深懂得,要對付趙賤人,就得比他還要賤才行。嘴角勾著一抹調戲的壞笑,她彎了一雙水汪汪的眼,低下頭湊近了他,「爺,其實我最擅長的不是按摩,而是……」
不等她說完,就聽外面馬聲嘶鳴。很快,兵甲鏗然聲里,外面高聲傳來一句「報」,接著一個人便風風火火的疾步進來,先行了一套虛禮,再奉上了一方火漆封緘的官文。
「殿下,八百里加急,聖旨到!」
將在外,禮就少。
跪接了聖旨,遣走驛使,趙樽才讓鄭二寶拆開了漆口,展開裡面黃澄澄的聖旨來,「奉天承運,皇帝制曰:皇十九子趙樽天資驍勇,果敢有智,盡心邊圉。蓋以三十萬之兵力入烏那如無人,御制賊寇,搗其匪穴,上安社稷,下慰黎民,朕甚安之……」
夏初七就站在他邊上,看了個七七八八。
除了前面一大堆表彰趙樽戰績的官話,重點就一個——讓他即日回京述職。
這已經是第二道催回的聖旨了。
靜默片刻,趙樽把聖旨遞與鄭二寶收納,自己則往臨窗的一張紫檀木羅漢椅上一坐,神色疲乏。侍立在邊上的月毓搶先拿了靠枕過來,給他安置妥帖了才退至一旁。
華堂里空氣冷寂,夏初七能感受得到。
不過,天家大事,與她沒有多大關係,雖然她暫時吃著他家的飯。
久久,突聽得趙樽低沉的聲音,「小奴兒。」
被他點名了,夏初七一愣,「在。」
趙樽眉頭輕蹙著,沖另外幾個人擺了擺手,等他們都退下了,才讓她上前來。
「爺來考考你。」
考她?撇了撇嘴,夏初七輕「嗯」了聲,打著蔫兒沒什麼精神。
他淡淡問,「有一座巍峨擎天的大山,山上猛獸們都想做獨一無二的獸王。為此,他們分成了各個派系,自相殘殺,鬧得醜態畢露。若你也是這山中的一隻猛獸,前有豺狼,後有猛虎,該如何自處?」
這個例子舉得……
夏初七想了想,輕輕一笑:「爺,不想做獸王的猛獸,哪有選擇權?」
趙樽瞟她一眼,「何解?」
夏初七微微彎唇,一雙晶亮的眸子帶著詭譎的光芒。
「從古到今,只有把權利攥在手心的人,才有話語權。比如,你之於我,並非我比你笨,也並非你比我強,說到底,是我不如你有權有勢,不如你有兵有將有耳目,才落得這下場。」
停頓一下,見他沒有板著黑臉沒吭聲,她緩緩道,「有句話你想必比我更明白。自古皇室之家,父子如君臣……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大膽!」
趙樽面色一變,冷冷睨著她。
夏初七微抬下巴,也鎮定地看著他。可他的眼,深邃,複雜,難解得她完全不知道自個兒這個馬屁究竟拍對了沒有。
難道他不是想要一個奪儲的充分理由嗎?
兩個人對視片刻,趙樽冷如冰棱的面色緩了下來,閉上眼睛,將頭倚在靠枕上。
「下去吧,以後這種話,再不許說。」
「哦……」
夏初七恨恨瞪他一眼,使勁兒齜了齜牙,不曾想他卻突然睜眼看了過來,她的表情便僵在了臉上。好在他像是習慣了她的目無尊卑,只撐著太陽穴慢悠悠地命令。
「出去告訴鄭二寶,找孫正業把我的醫案一併交由軍驛遞送京師。就說本王領兵長途奔襲,身心交病,沉痾難愈,雖願竭力遣返,奈何心餘力絀,有負皇上聖恩,待回京之後,再行請罪。」
丫文縐縐說了一堆,夏初七就聽出來一個事兒——他想裝病,滯留在清崗驛。
可,他到底是算得太精呢,還是真不想爭皇位?
歷史上,有不想做皇帝的皇子嗎?
夏初七悻悻應了聲兒,雖明知道他心情似乎不太好,還是忍不住追問了一句。
「我家傻子呢?現在我可以見他了吧?」
沉默片刻,趙樽冷冷看過來,「許一個傻子,你能安分?」
考慮了一下,她壞壞的勾著唇,在那堆誘惑了許久的果盤裡抓了一顆梨狠狠咬了一口嚼巴著,一低頭,笑眯眯地湊近他的臉,口舌生香。
「關、你、屁、事!」
趙樽沉下臉來,冷喝,「梅子。」
屋外侍候的梅子很快便走了進來,「爺。」
他沒有看夏初七,只冷冷擺了擺手。
「帶她去!」
朝嚇得哆嗦了一下的梅子擠了擠眼睛,夏初七慢慢退了出來。
走到華堂門口,她又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斜靠在羅漢椅上那個尊貴冷漠的男人。此時,從窗戶透入的淡淡光暈正好照在他的側面,讓他整個人沐浴在一種奇特的氛圍之中。半張臉貴氣高華,半張臉陰沉冷暗——而矛盾中突顯出來的,彷彿是一種皇權傾軋之下的無奈。
又彷彿,他才是一個受了欺負的孤寂之人。
日頭往西走,水要往東流,就像這命運一樣,它推著你往前,管你是推著,擋著,扒拉著,你還得邁步子。夏初七這個人極懶,最不愛乾的事兒就是「自欺,欺人,被人欺」,所以事到如今,她便順應命運,不求留名史書,但求留得小命。
「楚七,我想求你個事兒——」
梅子的聲音低得像蚊子,卻打斷了她的哲理性思考。
「咋?」
「我……」瞄她一眼,梅子支吾著。也不曉得為啥,楚七和爺跟前的其他僕役其實沒有什麼差別,一樣的青布衣衫,一樣的布鞋布帶,可她就覺得楚七不一樣。不僅主子爺對她不一樣,就連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那味兒,都好像能令她生出幾分低小來。
夏初七眯起眼,「很難出口?」哼了聲,一拂袖,她加快了步子,「那便別說了。」
「哎,楚七……」梅子拉住她的袖子,咬住下唇,「我說,我說。」
夏初七哭笑不得,真是個小丫頭。
「楚七,你看我的臉,這幾日也不知怎的,長出好些個酒刺來……我怕月毓姐姐嫌我難看,不許我在爺跟前伺候了,我,我想請你幫幫我……」
夏初七打量過去。這梅子梳著個丫髻,小圓臉白白粉粉的,十分可愛,可偏偏臉上長了好些大大小小的紅顆粒,確實影響了美觀。狡黠地眨了一下眼,她笑問:「我哪能幫你?」
梅子嘟起嘴來,「我找過孫大夫了,湯藥也喝了不少,就是不見起色,還越長越多了。孫大夫說他不擅此術,還說楚七你的醫術極好。你,你一定有辦法對不對?」
辦法當然有。
可,辦法不是隨便用的……
想了想,夏初七似乎特別為難的搔了搔腦袋,苦巴巴地說,「這是一種十分罕見的皮膚病,除了我呀,怕是沒有人能治了。可這熬心熬力的事兒,對我有什麼好處?」
梅子一聽,急了,拽著她袖子就不放。
「好姐姐,幫幫我吧,以後我都聽你。」
「這樣啊?」往驛館院那邊瞅了一眼,夏初七勉為其難的嘆了一口氣,「可是我信不過你。因為你家主子就是一個大騙子,你也一定是個小騙子。」
一聽這話,梅子嚇得臉都白了,豎起指頭做「噓」狀,「楚七,這話說不得,要殺頭的。」想了想,她又覺得楚七經常冒犯爺,又咬又罵又打的也沒有殺頭,不由委屈地嘟了下嘴,「爺不會要你頭,卻會要梅子的頭……好姐姐,你說,你要如何才信得過我?」
夏初七抱著手臂,笑嘻嘻逗她,「行,你罵一句,趙樽混蛋。我就信。」
「啊?」梅子跺著腳,快要急哭了,「不行啊。我是爺的奴婢,就是爺的人,不忠心侍主的人,是會遭天打雷劈的。好姐姐,換一個行不?換成梅子是混蛋,好不好?」
看著她又撒嬌又可憐的樣子,夏初七心軟了。
封建禮教,實在害人。
可再鄙視,她也無法重塑梅子的三觀。
壞壞的勾了下唇,她摟著梅子的胳膊,一邊走一邊道,「看你實在可憐,姐就幫你這一回。不過你欠我這麼大一個人情,往後就是我的人了,有什麼小道消息,必須第一個告訴我。懂了沒?」
這下梅子沒有反對,重重點下頭,「好,我都聽姐姐的。」
「乖!」笑嘻嘻捏下她的圓臉,夏初七得意一笑,「回頭我去回春堂取東西,就順便給你配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