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沈大夫人到訪
等丹年醒來后已經是中午了,窗外飄著大片大片的雪花,床腳邊的炭火爐燒的正旺,沈鈺搬著個小凳子,趴在窗前,雙手支著腦袋,看著雪花。
炭火爐里發出一聲啪的聲響,沈鈺回頭看,發現丹年已經醒了,連忙跳下板凳叫來了梅姨和慧娘。丹年早就克服了心理障礙,喝起梅姨的奶水來心安理得。丹年開始覺得,做個每天吃飽了就睡的米蟲也不錯,當然前提是沒有人盯著自己脖子上的小腦袋。
梅姨餵飽了丹年,正和慧娘閑聊時,沈立言回來了。
一進門,沈立言看到梅姨,並不諱忌,直接搬了個凳子坐了下來,窩在慧娘懷裡的丹年只覺得沈立言從外面帶來的涼氣撲面而至。沈立言端起小桌上的水杯一飲而盡,喘了口氣,對兩人說道:「老太爺走了!」
兩個女人俱是一驚,對看了一眼,慧娘說道:「大哥那邊可有什麼動靜?」
沈立言把依偎在他身旁的沈鈺抱到了腿上,對慧娘和梅姨說道:「我等會要帶著阿鈺去大宅那邊,你和阿梅就在家裡等我們。」
「這……不好吧,我畢竟是沈家的媳婦。」慧娘遲疑道。
沈立言道:「我跟大哥大嫂說你有了身孕,身上也不舒服,大雪天的來不了。他們現在有事求著我,是不會在這種小事上計較的。」
慧娘聞言也安心了,點了點頭,站起身來找了件沈立言的灰粗布棉襖,把沈鈺裹的嚴嚴實實,送兩人出門。
待沈立言父子出門后,梅姨迫不及待的就問了起來:「姐,你和姐夫真打算回姐夫老家去?」
慧娘輕輕搖晃著懷裡的丹年,說道:「眼下看形勢是不得去了,丹年在這裡也不安全,老讓人提心弔膽的,還是回老家過安穩日子好。」
梅姨撲通一聲跪倒地上,一臉堅定的對慧娘說道:「姐,我跟你們一起走!」
慧娘唬了一跳,丹年也驚異的張大了眼睛,慧娘罵道:「你說什麼胡話?碗兒才九個多月,你不要馮全和你閨女啦!」
梅姨聽著聽著眼眶就紅了,眼淚就掉了下來,握住慧娘的手,哽咽道:「奴婢是小姐的丫鬟,小姐走到哪裡奴婢就跟到哪裡。要是大全他不願意跟著小姐和姑爺走,我讓他寫了休書另娶就是了,碗兒我自個帶著,還能跟小小姐做個伴!」
慧娘大力拍了拍床,罵道:「你真是個不省心的,馮全是我當初千挑萬選給你選的,是你姐夫的手下,人老實,家裡又沒有老子娘,對你更是沒的說,你就是他的妻他們老馮家的人!古往今來有哪個女人要拋棄了夫君去投奔別人的!」
梅姨跪在地上,手拉著慧娘的手,低低的哭著:「姐,我要不跟著去,丹年怎麼辦啊,這麼小的孩子,你能一直喂她吃米糊嗎?還有阿鈺,也得人照顧啊!」
慧娘也擦了把眼淚,把梅姨從地上拉了起來,勸慰道:「丹年既然是能活著到我們家裡,這麼大的兇險都遭過去了,少吃幾口奶又會怎麼樣?這孩子是個懂事的,白天不管是渴了餓了還是要尿尿,也就是嗯嗯幾聲,不哭也不鬧,我從來沒見過這麼省心的孩子。你就別操心這個了,好好的回家去照顧你家馮全和碗兒。馬上就要晌午了,你快回去給他們爺倆弄中飯去,跟我們走的事情,想都不能再想了!」
梅姨見慧娘態度堅定,只得點頭答應了,含淚離了沈家小院。
丹年躲在慧娘懷裡,眼巴巴的看著梅姨走了,咂了咂小嘴巴,心裡重重的嘆了口氣,自己的娘親,一副完全說不通的樣子,看來離了京城,自己就沒的奶喝了。
等到晚上擦黑的時候,沈立言帶著沈鈺回來了,兩人都穿著孝服,沈鈺早就頂不住困,在沈立言懷裡睡著了,慧娘輕手輕腳的接過沈鈺,麻利的除了孝服和外套,放到床上蓋上了被子。
丹年看沈鈺睡的跟小豬一樣,慧娘給他脫衣服都沒醒,心裡笑眯眯的,彷彿搬回來一城似的,還每天在我面前妹妹長妹妹短的,自己不也是個小孩子嗎?!
慧娘安頓好沈鈺,這邊沈立言自己已經脫了孝服,對慧娘說道:「大哥已經和我攤牌了,到時候他會組織幾個官員上書給新帝,說朝廷離不開他之類的,順理成章的要我代替他去丁憂。」
慧娘聞言,不由得譏諷道:「這行事還真是大哥的作風,既要面子還要裡子。」
沈立言聽了,也笑了起來,從懷裡掏出一個荷包遞給慧娘,勸慰說道:「也不完全是壞事,大哥大嫂給了我幾張銀票和一些現銀,我昨天還在發愁我們回老家要怎麼過呢,這可解了我的愁了。」
慧娘也微微笑了起來,接過荷包,把丹年放到床上,給沈立言盛飯去了。
沈老太爺的死似乎沒有對這個家造成什麼影響,丹年米蟲般的嬰兒日子過的安逸無比,梅姨每天來給她喂兩次奶,其餘時間餓了就「呵呵」叫兩聲,慧娘來給她喂溫熱的米糊。
就這樣過了幾天,丹年睡的正熟,大清早的就被院門口的爭吵聲驚醒了。聽到一個中年婦人的聲音,帶了點薄怒的味道:「二弟,弟妹身體不舒服,我做長嫂的來看看她,你把著門不讓進,這究竟唱的是那出?」
丹年聽到沈立言不緊不慢的答道:「嫂子來看慧娘,那是慧娘的榮幸。不巧慧娘染了風寒,大夫說這病氣可是會過人的。嫂子身體金貴,要是嫂子因為來看慧娘,貴體受損,我跟慧娘哪裡擔當的起。」
丹年心下一驚,沈大夫人居然要那麼強勢的進到屋裡來看慧娘,莫非是她知道了什麼。
屋裡的繩子上搭著的丹年的小衣服,還有爐子邊上也掛滿了洗好的尿布,慧娘手忙腳亂的將丹年的衣服尿布胡亂取下塞進床邊的柜子里,寒冬臘月,慧娘的額頭上居然沁出了顆顆汗珠。
見慧娘望向床邊,丹年趕緊閉上眼睛裝睡。
沈鈺懂事的坐在床邊上,安安靜靜的看著自己母親收拾東西。
慧娘抱起沈鈺,放到角落裡的一個半人高的藤條箱子里,隨後把裝睡的丹年放到沈鈺懷裡,壓低聲音對沈鈺說道:「阿鈺,你抱著妹妹乖乖的躲在這裡,千萬不要給你的大伯母看到了,等會娘再抱你出來。」
抹了把汗又囑咐沈鈺道:「你看妹妹要是快醒了,就搖搖她,千萬別讓她哭出聲。」沈鈺懂事的沖慧娘點了點頭,抱著丹年坐在了藤條箱子里,慧娘摸了摸沈鈺的腦袋,隨即蓋上了籠蓋。
一進藤條箱子,光線立刻暗了下來,丹年從藤條縫隙中可以看到外面,額頭上緊張的起了一層薄汗。沈鈺怕丹年這時候哭出聲來,輕輕的晃著丹年。
慧娘拿出帕子來抹了把臉,攏了攏髮髻,就去開了堂屋的門,丹年在箱籠里聽到沈立言變了調的聲音:「娘子,你怎麼出來了?」
慧娘咳了兩聲,聲音也軟綿無力,嗔道:「夫君你這是做什麼,大嫂那麼忙,還來看我,天兒這麼冷,你怎麼能把大嫂攔在外面呢?大嫂,快屋裡請。」
沈大夫人似是滿意的笑了,聲音也不似以前那樣尖銳:「我道是怎麼了,原來是老二太心疼自個兒娘子了。」話音剛落,就響起了幾聲女人們附和的笑聲。
沈大夫人進屋后,扶著慧娘躺到了床上,安慰道:「弟妹你身子不爽利,趕緊到床上躺著。」轉頭吩咐同行的丫鬟去燒水請大夫。
沈立言一開始站在沈夫人不遠處,垂著眼,聽著沈大夫人跟慧娘說話。待聽到要丫鬟請大夫時,側身攔住丫鬟,不動聲色的對大夫人說道:「昨天慧娘的陪嫁丫鬟帶著大夫來看過了,說是染了風寒,也開了葯了。」
沈大夫人一副關切的神色:「那可服了葯?發汗了沒有?」
慧娘笑道:「多謝大嫂關心,昨夜裡發了一夜的汗呢。」
慧娘頓了頓,又帶著羞愧的語氣說道:「我這病可病的真不是時候,眼下府里老太爺走了,嫂子不僅要打理老太爺的後事,還要操持府里的事。我不但幫不上嫂子的忙,還累得嫂子來看我。」
沈大夫人很是受用慧娘的這些話,語氣也放緩下來,拍了拍慧娘放在被子外面的手,站起身,隨意的在房間里走動著,像是在打量房間一般,一邊跟慧娘說著:「可不是嗎?這一大家子,大大小小都是事,我常跟你大哥說,還是二弟日子過的好,搬出去單獨過小日子,想想都讓人羨慕呢!」
說著,沈大夫人已經慢慢走到了藤條箱籠面前,丹年透過藤條縫隙,看到一個約莫二十多歲的婦人,身著月白對襟緞襖,綉著暗紋蝴蝶,下身是一條同色的百褶裙,手裡還捧著一個小巧的手爐,頭髮僅用一根明晃晃的金簪子盤在腦後,一張略顯消瘦的臉上肌膚瑩潤,掛著淡淡的笑容,那雙眼睛卻探究的慢慢劃過房間里的每樣物事。
丹年的心劇烈的跳動了起來,她看到沈大夫人在打量著這個箱子,丹年都能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聲,隔著縫隙,幾乎能與沈大夫人眼神相對!
抱著丹年坐在藤條箱里的沈鈺,看到大伯母往這個方向走來,抱著丹年的小手緊了又緊,將臉貼到丹年的小臉上,丹年感覺到一片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