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笑貧不笑娼

第202章 笑貧不笑娼

故地重遊,夏德海百感交集,李建元戰戰兢兢,張文靜卻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一般,看什麼都稀奇,青樓妓院,可不是良家女子能進的。

只是有一樁,經常有路過的青樓妓女,少有認識夏德海的,卻是個個都跟李建元打招呼,顯得十分熟絡,李建元想躲都沒地方去。

「我都不知道,原來你在這裡有這樣的人緣兒。」張文靜臉上掛著熱情洋溢的笑容:「感情您才是這富樂院真正的主人吶,那奴家還有什麼擔心的,來,大爺,您前頭走!」

李建元活生生被趕鴨子上架,頂在了前頭,邊走還不忘回頭跟人解釋:「我跟她們一點兒都不熟,你可千萬別被表象迷惑了,她們對誰都這麼熱情。」

話音未落,樓上一個波濤洶湧的大姐對這李建元連連招手:「小李大夫,你可有日子沒來了,姐妹們都想你得緊吶。上次說給人家看胸口疼的病,方子還沒開呢,這回可不能再跑了。」

「呵呵,這純粹是大夫和病人之間的相互需求和信任,而不摻雜其它任何的不良成分,我這麼說你相信嗎?」

張文靜笑著點點頭:「我信,你先給人開方子吧,人家都等不及了。」

「這怎麼能……」

「開!」

李建元無奈,只得當著這大庭廣眾之下,對那女的嚷道:「你那個可能是肚兜太緊了,血行不暢,換個寬鬆點兒的啊。」

此話一出,樓上樓下,滿堂哄然大笑,那位大姐更是笑得花枝亂顫,胸前波濤滾滾而來。

「小李大夫,您不能光說不練吶,人家還指望你……」

「滾!你這妖艷的賤貨,方子都開了,還不趕緊照方抓藥去,在這裡賣什麼騷啊?」

張文靜突然河東獅吼,震得整個青樓寂靜無聲。

「我警告你們,小李大夫,已經成親了,新媳婦兒就在這裡,對,就是老娘!你們以後看病檢查的都給我規矩著點兒,誰再敢打我丈夫的主意,腿給他打折!」

「對,聽見沒有,以後都不允許了。」

只有李建元一個在那裡附和,只是底氣未免不足,末了還湊到張文靜身邊低聲道:「「話能不能說得更清楚一點,到底打折誰的腿啊?」

「都打折。」

「啊?那……打斷那條腿啊。」

「都打斷!」

張文靜不耐煩了,手叉著腰,環視周遭,然後朗聲喊道:「現在,把你們當家的那個馬大姐給我叫出來,老娘找她有事要談!」

「誰呀,這麼豪橫?不知道的還以為公主駕到了呢。」

從樓上款步走下來一個中年婦人,一身素雅蘭裝,音如鶯啼,神態嬌媚,雖是徐娘,風韻猶存,依稀可見昔日風采,正是:歌舞當年第一流,姓名贏得滿青樓,人比花嬌如月貌,蘭居瀟湘自幽幽。秦淮馬湘蘭,人稱馬大姐。

「李公子,夏堂主,兩位一道前來,這可是少見吶,恐怕既不是為工作,也不是來玩耍的吧。還有這位姑娘,所來為何呀?」

「我是張文若的親姐姐,張文靜。」

「啊,聽起來倒是很熟悉,可是卻想不起來了。」

「就是那個把你手下一群壯漢都打得生活不能自理的張文若,想起來了嗎?」

馬湘蘭點點頭,此事就發生在早上,她怎麼可能忘記,不過是想給人一個下馬威而已,現在看來,不是那麼好對付的呀。

「真是有其弟必有其姐啊,今日見識了。裡面請,上房!」

馬湘蘭說著讓開了身子,張文靜毫不猶豫邁步就往裡進,後面倆男人趕緊跟上。

二女分主客在桌旁坐定,李建元和夏德海站在後面,一句話都不敢說,像個伺候茶水的小廝。

「李公子,夏堂主,兩位也請坐吧。」馬湘蘭招呼道。

李建元擺擺手道:「不用不用,我站著挺舒服。」坐下來才受罪呢。

夏德海也笑著婉拒道:「兩位談就是了,我陪著李兄。」兩邊都是難纏的主啊,他是不想再上桌了。

「坐。」張文靜發話了。

倆人齊聲應是,悶頭就往桌邊去,不留神撞了個滿懷,原來都走錯了方向,趕緊調整過來,雞飛狗跳了好一陣子,才算是安坐下來。

八仙桌上,四方會談,當然,能做主的,只有兩方。

一個下山幼虎,一個是叢林老狼;一個初生牛犢,一個久經滄桑,這二女針鋒相對,各不相讓,既不是爭風吃醋,也不為男女情長,勢要鳳舞凰鳴斗一場。

馬湘蘭先開口,打破了這種詭異又可笑的氛圍,卻是對李建元說的:「還沒有當面恭賀李公子新婚大喜啊,富樂院也送上了賀禮,只是姐妹們礙於身份,未便出席,請公子勿要見怪。」

李建元笑著,正要說兩句客套話,張文靜出言道:「你們應該去,我給你們加兩桌。」

馬湘蘭笑道:「兩桌只怕不太夠,李公子待姐妹們好,姐妹們自然也感念他的恩情。青樓女子,也是知道恩怨必報的。」

這是個雙關吶,張文靜當然聽出來,一時間居然想不出什麼話來回她,只能說理直才能氣壯,理虧自然聲低。

這時候李建元忍不住了:「兩位,天色不早了,咱談點兒正事兒行不行?」

「可以,當然可以。」馬湘蘭笑著道:「李公子說什麼就是什麼。就是不知道張姑娘……哦,李夫人想不想談?」

張文靜長出了一口氣,悶聲道:「想談,當然是想談。」氣勢已然弱了三分,沒辦法,求人的直不起腰啊。

「這次登門拜訪,主要是為舍弟打傷貴院子弟之事,這個……舍弟年輕氣盛,不知深淺,一時激憤,動手打了人,實在是不該。請馬大姐看在『小李大夫』的面上,能高抬貴手,撤了訴狀,讓六扇門放了舍弟,我回去一定嚴加管教,並賠償貴院一切損失。」

夏德海也適時道:「馬大姐,事情鬧大了,大家面上都不好看,此事在下也有做的不是的地方,先給大姐賠個不是,您是執掌一院的人物,跟一個毛頭小子計較什麼呀,放他一馬,人家都得贊您馬大姐識少年重英才。」

張文靜率先低頭說了軟語,夏德海在一旁捧場,馬湘蘭是個八面玲瓏的人,乾的就是笑迎四方客的活兒,自然也不會窮追猛打,叫人下不來檯面。

「李夫人如此說,看在李公子和夏堂主的面上,我也不好不依不饒。撤狀可以,損失什麼的也好說,只是有一個條件,請令弟一定要做到。」

「什麼條件?」

「他要當眾給我那些受傷的兄弟們賠禮道歉。打了人道個歉,這總不是什麼過分的事情吧。」

張文靜笑著道:「不過分,這樣吧,我這個做姐姐的替他道歉怎麼樣?」

馬湘蘭搖頭道:「他又不是小孩子了,還要靠大人蔭蔽?有這麼大本事打人,沒本事道歉,這說不過去吧。」

「可是他現在在牢里,不方便啊。」張文靜推脫道。

「那就等他出來,你這個姐姐應下了,他做弟弟的總不能不認吧,那還算什麼親姐弟。」

「能不能免了。」張文靜賠著笑道:「他一個小孩子,臉皮薄,拉不下臉來呀,我們願意多賠錢。」

馬湘蘭微笑著道:「我們不差錢,要的也是一點兒臉面。富樂院里都是一幫飄零之客,但也不能這樣,讓人說踹就踹。」

「就一點兒轉圜的餘地都沒有?」

「其他的都可以,就這一點,不容商量。」

張文靜聞言長舒了一口氣,沉默了好久,盡量用一種比較平緩的語氣告訴她:「不行。可以讓那幫人再打回來,但是道歉就不行。」

「為什麼?」

「想聽實話嗎?」

「我當然要聽實話。」

張文靜道:「我弟的頭可以掉,命可以喪,但是不能給一幫男妓低頭道歉。」

馬湘蘭生氣了:「這就是你們的誠意?登門求人的態度?既然瞧不起我們,何必要坐在一張桌子邊說話,諸位請便吧!」毫不留情便下了逐客令。

張文靜也不再多講,站了起來,轉身要離開,李建元也不敢說話,起身跟上,臨到門口,馬湘蘭突然開口了:「就這麼瞧不上我們?」

張文靜轉回身來,反問道:「你還想聽實話嗎?」

「你講。」

「不管你們有什麼樣的苦衷,自願還是被迫,只要吃著這碗飯,就永遠別想讓人瞧得起。」

張文靜和李建元走了,夏德海留在這裡,如坐針氈,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又裡外不是人。

「夏堂主請自便吧。」

馬湘蘭坐在那裡,平靜的說了一句,夏德海如夢大赦,道了個歉禮草草走了。

房中只剩下她一人,紅燭搖曳,花開嬌艷,終不免燭盡花殘,馬湘蘭突然伏在桌上,痛哭了起來:「這個世道啊,一點兒不給我們活路!」

張文靜出了富樂院,回頭看了一眼,紙醉金迷,燈紅酒綠,突然有些明白了。

「武夫淪落到和妓女同流,或許這就是文若最不能忍受的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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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夫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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