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老鄉見老鄉
張子一苦笑著搖搖頭:「他們只是考一科,而且經典都背熟了的,我卻要考明經和修士兩科,尤其是修士,就算朝廷這關過了,八大派那裡還要再考一次。做官可以慢慢來,修行卻要趁早,我的年紀已經有些大了,錯過這回人家估計就不會收我了,修士沒有名師指點,也沒有大機遇,連徹地的邊兒都難摸到,你說我能不嘔心瀝血嗎?」
「徹地……很難嗎?」張文若對這真就沒有一個概念,沒辦法,自從來了金陵,見著的修士那都是徹地起步,徹地以下的直接就無名之輩了。
張子一沉默了好半晌,才瓮聲道:「哥,我現在才感人中境呢。」
感人還有中境?這句話好玄張文若忍住了沒有問出來,既然有中境,肯定就有后境,指不定還有個大圓滿什麼的,路漫漫吶,子一你還有好長的路要走呢,可是昊哥是怎麼……不說了。
想到這裡,張文若不由得輕鬆了不少,看咱武夫就沒那麼多事兒,只有打得過和打不過,揍人和……挨揍,聽起來好沒有檔次,怪不得人家不願意帶武夫玩兒。
或許這個問題太沉重了,張子一也不願意再講,轉而說到了別的事情:「說起明經科,這一次競爭也非常激烈,除了唐宋兩國的士子,這一回連蜀國滇國都不遠萬里派了人來。」
「嘿,你還別說,還真有點兒萬國來朝的意思。」張文若突然有種看好戲的感覺。
張子一不高興了:「你說他來朝就來朝唄,吃吃喝喝的多好呀,那秦淮河的美女還不夠他看嗎?為什麼要參加聯考?實力不濟,還得照顧著兩國關係,他們是輕鬆了,我們在這兒頭髮都熬白了,你說苦不苦?」
「那是太苦了。」旁邊一個中年的學子再也忍不住了,湊過來一起抱怨道:「本來就僧多肉少,還得分他們幾塊兒,我們江南本地的學子是什麼?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啊。我今年二十八了,最後一次機會,本來還想搏一搏的,看這情況,我都想打道回府了。」
「大哥,你真是……」張文若伸出手來,緊緊的握住了他的雙手,安慰他道:「辛苦了,你放心,在這條路上,你永遠不會孤單。」
那大哥感動得稀里嘩啦,突然神秘兮兮的說道:「誒,我有小道消息,聽說北方狼族這一回也派人來參加明經科考了,而且不是私自應試,而是官方使團。」
「真的假的?你別一聽萬國來朝就興奮,在那裡瞎編亂造。」
「這怎麼是瞎編亂造呢?」大哥急了:「我在金陵都考多少回了,這種考生信息最是敏感,他們就住在烏蠻驛,還專門請了鴻儒館的孔先生上課,偷偷摸摸的,以為人不知道,其實在底下都傳遍了。」
「嘿!還真是怪事兒年年有,今年特別多啊。」張文若抱著胳膊,自己斟酌道:「我是不是也該報名湊個熱鬧,混個進士及第什麼的,媽的不然以後跟人打架都沒面子了,人學歷比我高啊。」
眾人:「。。。」
張文若接著問道:「那這事兒朝廷就同意了?」
「朝廷樂見其成啊,以為這是彰顯國力的大好時機。」
這時院中突然有人高聲道:「我認為,狼族遣人來參加聯考,正顯得我大明國力強大,風華正盛,使四夷來投,是大漲我國人志氣的好事兒啊,根本沒必要遮遮掩掩!」
「這是哪兒來的大傻逼?」張文若吐槽道。
「對!就該讓這些蠻夷沐浴一下我們江南的文華風采,蕩滌他們那落後而又頑固的文化傳統,為他們帶去王道綱常的春風。」
「對,對對,王兄說得太對了。」
「操,傻逼還都湊一塊兒去了。」
「那小子,傻逼罵誰呢?」
張文若咳嗽了一聲:「罵誰誰自個兒知道。」
「你……」那小白臉子臉一紅就要衝上前來,張文若來勁兒了:「怎麼,你還要跟我過過手啊?講實話,我怕耽誤你進考場。」
旁邊有人來勸了:「別跟這武夫較勁。」
張文若點點頭:「誒,這是個明白人,秀才遇見兵,有理你都說不清,何況你這狗屁不通的。」
這時最先說話的那名士子走上前來,隔著窗戶,行了一禮,自我介紹道:「這位兄台,在下贛南王越字世昌,敢問兄台高姓大名。」
張文若一聽來勁兒了:「喲,老鄉啊。」
張子一在後面捅了他一下,提醒道:「廢話,這裡是江西會館,都是老鄉。」
張文若面無尬色,打了個哈哈,自我介紹道:「在下張文若,南昌奉安縣人。」
旁邊有人出言嘲諷道:「果然是鄉野武夫,連個字型大小都沒有,也配與我等高士共語。」
張文若昂首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要那多字何用?你字型大小多,上前頭來,我看看你是不是多了什麼三頭六臂。」
那人不僅不敢向前,反而後退了幾步,張文若這才罷休。
王越調解道:「張兄無字型大小,我等有字型大小,這也是蘿蔔青菜各有所愛,大家又何必糾結這些小事呢。」
「這個人說話我愛聽,雖然先前的話夠白痴的。」張文若還是褒獎了他。
王越笑笑,也不發怒,只是問道:「聽張兄的口氣,對狼族遣使參加聯考,似乎是另有高見,在下才疏學淺,還請張兄不吝賜教。」
張文若擺擺手:「高見談不上,不過我以為這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白著的事兒,可是架不住就有這麼多睜眼瞎,我是不知道你們是真瞧不見還是假不見,還有王兄,你是真聰明,還是假聰明。」
「請張兄賜教。」王越鄭而重之,行了一個拜師禮。
張文若長舒了一口氣,語氣平緩了一些,道:「明王整飭兵馬,要立志北伐,這是金陵街頭三歲小孩都知道的事情。狼族以武立國,幾可以說是無歲不戰,這當口不抓緊著厲兵秣馬備戰,反而派什麼勞什子使團來參加大聯考,你覺得他們真有這閑心嗎?還是狼主懾於我大明天威,已經完全放棄了抵抗,要投到明王的麾下,做他平定天下的馬前卒了?」
「所以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他們當然沒有憋什麼好屁!」張文若憤憤道:「三軍臨戰,首在用間,這時候敵國來人,但凡踏上江南的土地,必然肩負著刺探敵情的重任,還用管他做什麼嗎?」
「但是他們自來金陵,每日只在烏蠻驛中,足不出戶,如何能刺探情報啊?」
「他們還用出去刺探嗎?」張文若嗤笑道:「等到大聯考的時候,叫人家看見你們這樣的蠢貨都能登堂入室,便可知朝堂民間俱無防備,還是一副自大無知,自命不凡的舊態,這難道不是頭等重要的情報嗎?」
「小子,你太狂傲了!」王越還沒說話,另一個白面書生先跳出來了:「國家大事,輪得著你一個武夫在這裡指手畫腳嗎?」
張文若眯著眼睛反問道:「先別說武夫不武夫,你說我講的有道理嗎?」
「自然是毫無道理!」到了這份兒上,哪怕是為了自己的面子,有道理也得掰成沒道理,只聽那書生道:「我大明乃禮儀之邦,講的是禮尚往來,正所謂兩國交戰,不斬來使,君子絕交,不出惡言。何況人家現在是慕我王化,羨我文華,一片赤誠前來求教,豈能無罪而誅?正當不計前嫌,大開方便之門,授之以禮儀教化,這才是我天朝上國的氣度風采,不戰而自勝的無上妙法啊。」
「錢兄所言甚是。」
張文若傻眼了,這怎麼整?老子確實是一個武夫啊,光會動手,不會動嘴啊。
「我確實是錯了,諸位不愧是國家未來的棟樑之才呀,見識深遠,遠非我區區一介武夫可以測度,現在我有一個請求,能不能請諸位高賢移動尊步,到稍遠的地方去指點江山,我和這位同鄉還有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要談,就不入諸位的尊耳了。」
「你知道厲害……」
張文若已經擼起了袖子,臉色很不善,兩隻拳頭捏的咔咔作響,好像隨時要砸出去,那位仁兄的狠話只放了一半兒,見勢不妙,便即溜號,剩下的亦作鳥獸散,正所謂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正是也。
張文若立馬扭過頭來,一臉鄭重的對張子一道:「聽好了,這次大聯考,你一定要考上,不只是為你個人,更是為了這個國家。世風日下,要是這幫貨都能大行其是,大明危矣。」
張子一的壓力本來就很重,聞言更是臉色慘白,連連擺手推辭道:「這……大明忠臣如雨,猛將如雲,恐怕還輪不到我吧。」
「誒。」張文若擺擺手,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他們都是過了午時的太陽,雖然耀眼,還是在走下坡路,你才是清晨的朝陽,正是朝氣蓬勃的時候。小伙兒,你要努力呀,大明的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
張文若說著往他的肩膀上一拍,張子一腿一軟,差點兒一屁股坐在地上,嘴上埋怨道:「我還以為你是來開解我的呢,沒想到給我來了這麼一出,那我就更睡不著覺了。」
「那你也是自找的。」張文若止住了笑,突然很嚴肅的對他說道:「子一,你現在還小,大事還輪不到你來操心,與其擔心那些你根本無能為力的事情,還不如腳踏實地,就做好自己應做的事情,至於成敗,就只好交給上天來決定。
這一次大聯考,與其說是別人考你,不如說是你自己在考自己,不僅考你的知識,更考你的心智和毅力。如果通過這次考試,你得到了鍛煉,有了進步,那麼我想,即便沒有考上,這一考也是值得的。
人生是一段很長的旅途,要跑很長很長的時間,我希望你不要在二十歲之前,就把所有的力氣都用盡了,那樣真的跑不了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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