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卷:暮天欲頹 風雨齊驟 27章:責罰(中)
被反縛手腳的於彰勛和幾個同僚各個面如死灰,按理來說太學府的府規是處置不了有官品的幾人,更何況他們幾人是長安南軍的將士,長安南北兩軍是拱衛長安和大寧皇室的禁軍,地位非凡。
如果僅僅是太學府內的儒師聞風趕來,依於彰勛的桀驁性子斷然不可能束手就擒,可偏偏先來的是武教趙耀,於彰勛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趙耀何須人也他怎能不知?不等趙耀率先發難,他便低頭任憑發落。
大寧國律,非皇室宗親者不可封王侯。哪怕是戰功赫赫的鷹揚將軍也僅僅是封官並未賞爵。
大寧開朝至今,異姓封侯者屈指可數,封王者更是一個沒有。奉天皇帝雄才大略,終其一朝能得此殊榮的也僅有趙耀一人,以武勛戰功異姓封侯,這可是萬千武人夢寐以求的榮譽!
所以即使趙耀身無實權,單憑一個破虜侯的身份,就能讓於彰勛束手就擒並且心服口服!
幾個大儒竊竊私語,趙耀的面色在火光下顯得異常冷漠,他踹了一腳被江朔北扭斷一臂的那個南軍什長,聽到鬼哭狼嚎的一聲后笑道:「好本事啊,長安千里都不夠你們幾個耍威風的,偏偏跑來太學府耀武揚威,怎麼?是覺得太學府里的學子好欺負?要不我把你們幾個鬆開比劃比劃?」
於彰勛聽后把頭埋的更低,哪敢頂嘴半句。
其中一名大儒踱步走出,撫須道:「既然是長安南軍的將士,理應發於兵部處置,趙教頭就別和這人置氣了。」
趙耀不置可否,順著話道:「李師所言極是,我等等就把他們帶下山去,親手交給虎賁將軍,讓他看看自己調教出來的好兵!」
一旁站著江朔北和畫舫上的其餘學子,除了江朔北一臉坦然無畏的站在最前面,其餘的都畏首畏尾縮做一團,誰也不敢吭氣。
趙耀望了一眼江朔北,後者毫無懼色的與之對視,反倒是趙耀先斷開視線交際,看到蘇胤和李平幽也被帶來,厲聲道:「這幾個不是太學府的我處置不了,可你們我還沒辦法治么?」
李大公子尚未清醒,趙耀走到他跟前蹲下身用手指探鼻息,感到李平幽呼吸平穩后狠狠瞪了一眼蘇胤道:「叫你多事!惹出後患無窮了吧?」
蘇胤扶住自己左臂,盤腿坐在地上苦笑道:「教頭教訓的是,我甘願受罰。」
儒師中走出一個舉止古板的老叟,輕咳一聲后大聲宣讀道:「按太學府府規,私自鬥毆者,理應驅逐出府,應此事由府外之人干預,從輕發落;學子李平幽及同黨者,受刑棍三十,罰抄《弟子規》百遍,學子蘇胤江朔北;受刑棍二十,學子黃延之因未參與鬥毆,不受責罰。」
話剛說完,江朔北背後的一眾權貴子弟頓時哭天喊地,連聲說道冤枉,和衙門前喊冤的百姓如出一轍。
蘇胤也垮下臉來,所謂的刑棍和法廷司里的殺威棒差不了多少,棍頭粗而棍尾細,是熟銅打造而成,一棍下去就能讓人哭爹喊娘、十棍下去就能皮開肉綻,五十棍下去基本就已經算是鞭屍了。
趙耀笑容輕蔑道:「現在知道喊冤了?怎麼指揮撞船時沒人跳出來說一個不字?」
蘇胤頭都大了,想想入府時就看過的刑棍,不寒而慄。二十棍打下來,只怕自己參與結業考試都得讓人抬著去。
江朔北平靜道:「我不服,他是奔著殺我來的,我若不還手,只怕現在就站不在這裡了。」
趙耀抿嘴,幾個儒師也沉默不語,他們心知肚明今日之事為何而起,只不過太學府向來對朝廷內的黨爭之事閉口不言。
江朔北身份特殊,如今朝局雖說還算穩定,可人人都能察覺到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息,當今的天子宣平帝姬殊年紀尚幼,尚不能自主國政大事,而鷹揚大將軍江橫又手握皇朝最具戰力的十萬鐵騎,遠在北境,貿然責罰了江朔北,如若鷹揚大將軍知道后覺得是朝廷向他示威……
幾名大儒眼神交匯,誰也不敢妄下結論,這已不是太學府簡單處置一名學生這樣簡單,牽一髮而動全身,誰也不敢去招惹遠在北塞威名赫赫能止匈奴小兒夜啼的鷹揚將軍。
趙耀心裡長嘆一口氣,明白這已不是他和這幾名大儒能處理的事了,須得把府主請來才能緩緩商議,可這件事就如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的話,是否太過得不償失?
一半是朝廷的明槍暗箭,一半是太學府的府規戒律,國無法則生亂、家無律則失尊;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倘若今日將此事作罷,無疑是給太學府開了個不好的頭,太學府的森規戒律之所以能讓這幫權貴子弟聞之色變,就是因為不問家世一視同仁,只對事不對人,即便你是皇室貴胄,該受的刑罰也半點不會減少。
可……
趙耀兩手指尖相錯,不停摩挲,他頭也大了。
蘇胤在旁察言觀色,看著幾個大儒臉上陰晴不定,雖說沒有言語交談,可眼色交互數次,大概也知道他們心裡所想,心裡只得感慨道有個牛叉的爹還真是好福氣。
「江朔北不認罰,這件事要不就這樣算了,倘若鬧大了,罪責我等如何擔待得起?」
「不行!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江朔北犯了府規理應受罰,這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去了,以後府中戒律該如何宣誡?開一池以泄水必引江河共發!你我等人還有何面目執掌府內戒律?」
幾個大儒議論紛紛全無定論,最後竟同時看向趙耀,之前宣讀的那個古板老儒拉著趙耀衣袖輕聲道:「趙教頭,依你看該怎麼辦?」
蘇胤覺得二十刑棍十有八九不會打在他屁股上了,看著幾個大儒踢蹴鞠一樣把決定踢給趙耀,心裡越發覺得好笑。
江朔北則昂起個腦袋擺明了今天就是要死倔到底。
趙耀屏氣噤聲,想了半天最後繃緊面孔正要開口,蘇胤聽到身後傳來熟悉的溫醇聲音道:「幾位儒師不如聽荀某一言在做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