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卷:暮天欲頹 風雨齊驟 28章:責罰(下)

一卷:暮天欲頹 風雨齊驟 28章:責罰(下)

蘇胤驚喜回頭,看到荀先生仍舊一身如黑蓮綻放的錦袍緩步走來,笑比春風,旁邊除了冰山美人相隨外,還有個蘇胤沒見過的陌生面孔。

一個少年,正雙手枕在後腦勺,看到坐在地上狼狽不堪的蘇胤,嘴裡叼著的蘆桿向上一撅,擺明了就是不屑。

這少年相貌極為英氣,只是與常人大不同的是一對劍眉細長,儘是白須。

這是荀先生的兒子?當初在馬車上怎麼沒看到?

蘇胤腦子裡胡亂猜想著。

冰山美人一如蘇胤剛和她見面時一樣,只是換了身淺色的羅錦,外面罩著一層薄紗,仙氣裊裊,似乎是天宮仙子落入凡塵,一雙秋水長眸掃視眾人,依稀可瞧見搖擺如柳樹的腰肢,無形間給江朔北身後血氣方剛的一群子弟打了雞血,一個個昂首挺胸起來,誰都不想在這時丟失顏面,似乎各個三十刑棍也不放在眼裡了。

冰山美人撩起裙擺蹲下身,當著眾人面攙起蘇胤,輕聲細語道:「等等什麼都別說,荀先生自會救你。」

冰山美人口吐香蘭,蘇胤眨了眨眼表示明白。

江朔北眼神古怪。

幾名大儒在內,見到荀推暮前來齊齊躬身行禮,趙耀更是要行跪拜之禮卻被荀先生伸手扶住笑道:「破虜侯何故行此大禮?」

趙耀頭都不敢抬起正視荀推暮,誠惶誠恐道:「先生當得我禮。」

「先生,你說的就是這小子啊,看著也不怎麼樣嘛……」

那白眉少年不合時宜的插了一嘴,看到荀先生回頭怒嗔於他,一雙眸子立馬飄上天,咬著蘆桿不在說話。

荀先生緩緩道:「荀某今日閑步,剛聽見幾位儒師和破虜侯爭議責罰這幾人不定,覺得有趣,想要說說愚見,若有冒犯之處,還請幾位儒師寬恕。」

幾人卻而不恭,異口同聲道:「請荀先生指教。」

「事情原委我大致知道了,既然是在太學府內生事,那麼理當受到太學府規責罰,縱而並非學府學子也不該逃脫,何況南軍職責是拱衛長安,太學府既在京畿範圍內,也當屬南軍職責範疇。」

荀先生看向跪在地上的幾名南軍和於彰勛,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身為京畿禁軍,卻在太學府內觸犯府規,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於彰勛和幾位同僚面面相覷,誰也不敢開口反駁,至於大儒和趙耀更是噤聲不語。

「府中犯戒律者,當受府規懲戒,此事毋庸置疑。」

荀推暮言罷便拂袖轉身。蘇胤聽完人都傻眼了,這叫救他?正欲開口卻被冰山美人一腳踩在沒鞋子的腳背上,只得打碎牙齒也不做聲,直往肚子里咽。

趙耀和幾個大儒對視一眼,心裡百般苦笑,只覺得是荀先生沒弄清楚狀況,趙耀跟在荀先生背後,小聲道了幾句,荀先生似做詫異的往江朔北那看去,這才『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又返身走了回來。

「破虜侯說之所以起了爭執是因為船隻相撞?」

李大公子還沒醒來,於彰勛不是傻子,一聽這話苗頭便知此事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便挪動膝蓋移向荀先生連聲說道:「卻是如此,並非我等有意為之,乃是誤碰、誤碰。」

江朔北正要開口,卻聽見遠處被踩著腳背的蘇胤咳嗽兩聲,往他這不停的擠眉弄眼,只好抿了抿嘴唇不作聲。

「你們畫舫撞上走舸是一不留神,並非蓄意?」

於彰勛和幾個南軍的偏尉什長小雞啄米一般點頭,連躺在地上斷了一臂的那什長也大呼誤碰。

「你們幾個府內弟子也是頭一回爭執?」

江朔北身後傳來山呼海嘯般的冤枉、初犯,再也不敢,蘇胤也跟著一塊吼了起來,又被狠狠的踩了兩腳,畢竟誰也不想領那三十刑棍。

荀先生假意思索,沉吟片刻輕笑對著趙耀道:「一邊初犯、一邊誤碰,那這事倒好辦,這幾位南軍將士就驅逐出府,在敢入府定當重罰。至於府內學子,古人云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既已知錯,又念在是初犯,每人罰其抄書十遍便是,多去用心記記先賢的語重心長,想必比一頓板子對他們更有裨益。」

皆大歡喜。

趙耀和幾名大儒紛紛點頭稱是,趙耀當機立斷道:「就依荀先生之言,於彰勛帶著你手下趕緊出府,下次如若再在太學府內見到你,定饒你不過!」

於彰勛俯首稱是,帶著幾位同僚轉身就一路小跑下山。蘇胤長舒一口氣,看來屁股是保住了,也不用讓人抬著去參加結業考試了。

人群散去,荀先生沿著柳心湖岸的石徑小路漫步,蘇胤跟在身後,左思右想后理了理額頭髮絲,對著荀先生的背影躬身道:「多謝先生出手相助!」

白眉少年翻了個白眼,切了一聲繞過蘇胤自顧自的向前走。

荀先生仍是一臉風輕雲淡的笑容,他轉身面向湖面,看著遠處柳心湖中的高大桅杆,不理會蘇胤的致謝反倒問他:「為了一個並無過深交情的寒門士子,不惜得罪朝廷二品大員的兒子,你覺得值么?」

蘇胤心裡一驚,不過聽過關於荀先生的些許往事後,蘇胤覺得就算荀先生下一句說出他內褲是什麼顏色的也不會奇怪。

反正這天下的事,沒有荀先生不知道的。

蘇胤回了回神,畢恭畢敬的回答道:「當時看到黃延之被他們踩在腳下,就顧不得往深里想了,事後有些懊惱,卻無後悔之意。」

「以後今日的事可能還會發生,怕么?」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自古以來就沒有怕事就能躲事的說法。」

荀先生臉色笑意更甚,他目光隨著桅杆穿雲直上,最後仰視天穹。

夜幕如紗,星月皎潔。

「你和我一位故交很像,他讀書時也為了寒門好友出頭,得罪了世家子弟,讀了三年書,便討了三年打,最後被打的遍體鱗傷,只好回家自己潛心苦學。」

蘇胤不明白荀先生想說什麼,只好附和道:「先生的故交一定也是位大才。」

荀先生的視線從夜幕中直直墜下,又放回近在咫尺的柳心湖,淡然道:「確實大才,很多地方連我也自愧不如,只是他下場不太好,至今是死是活我都不知。」

蘇胤好奇道:「有多慘?」

荀先生搖了搖頭,深深看了一眼蘇胤道:「弓硬弦常斷,人強禍必隨。」

蘇胤這下聽明白了,雖然知道荀先生是一片好意,卻仍回道:「月缺不改光,劍折不改剛。」

一旁往湖裡打水漂的白眉少年聞言轉過頭,不耐煩道:「先生還是別勸了,這小子屬牛的,不撞南牆不回頭,不進棺材不掉淚;等他哪天真被那幫紈絝子弟打死就知道先生的金玉良言了。」

荀先生也不強求,繼續漫步,蘇胤則一步不拉的跟在其後。

白眉少年擠到蘇胤身邊,笑嘻嘻道:「你要真到要被打死的那天,可別後悔今天說過的話。」

蘇胤罵道:「管你屁事!要不看在你是荀先生的兒子,我早先打死你了!」

白眉少年聽后一肘頂在蘇胤軟腹怒道:「你說誰是荀先生兒子?再敢亂說小爺給你嘗嘗袖箭的滋味!」

走在前面的荀先生突然停下腳步,蘇胤心一顫,莫非是戳穿了荀先生的私事惹怒了他?

「蘇胤,之前我入京險些害你,今日救你一恩,恩仇相抵,再無瓜葛。」

荀先生言罷揚長而去,白眉少年小跑跟上,還回頭做了個鬼臉取笑蘇胤。

蘇胤站在原地呆若木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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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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