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詭異的夢 下

第七章 詭異的夢 下

「嘿嘿,年輕人,這麼迫不及待想見到老夫么?」剛一入睡,那老者便顫巍巍走來。

伍拾玖肚子里有千百個問號,卻不知從何問起。只聽那老者又道:「既然你已知我身份,就不妨告訴你吧:我本名賞羽洽滿,是西夏巫君堂前任堂主。」

「啊……我就說嘛,賞姓是西夏大姓,你又是大廝乩?你可是西夏數一數二的大人物……可你說你死了很多年?唔,我想想……現在是2019年,你死了可有一千年了。」

「昨晚我跟你提到過,這是賀蘭山神定下的劫數,每隔九百九十九年都會發生靈界輪迴,屆時靈門開啟,可通古通今,妖邪鬼魅四齣,以此考驗天下生靈,挨過去,天下太平,挨不過,秩序重組,生靈塗炭。」

「聽不懂,您老說得再明白點行么?」

於是,賞羽洽滿將西平王李德明遷都,龍脈震動,不可避免地觸發靈界輪迴、靈門即將開啟等事一一告知伍拾玖,說完,掀開自己的袍袖,露出腿上的一塊深褐色傷痕道:「老夫原本打算以通靈法術預知靈門開啟后的種種劫數,不料被天瘴門的胡幫主放出螣蛇咬傷,毒發身亡。老夫透露天機,命當如此,只可惜尋找通靈使者的重任尚未完成,死不瞑目。」

「西平王遷都我知道,那是公元1020年,到今年確實已有九百九十九年時間,可為什麼任何事都沒發生?史書里也沒記載?」

「史書?嘿嘿,那都是騙騙你們這些書獃子的。靈門開啟還有半月時間,到了重陽節那天,你就知道了。」

「啊……會發生巨大的災難么?」

「當今世界暫時不會,但九百九十九年前的世界,卻將面臨劫難。靈門如不儘早關閉,這兩個世界都會遭受重創。」

「您老的意思,我是那什麼使者,我要去救他們?」

「除了你,別無他人。」

「別啊,我就是一送快遞的,除了生物課上殺過一隻青蛙,其他時間連只雞都沒殺過,我有什麼本事拯救古代人民,搞穿越么?我……啊喲,你幹嗎?」

伍拾玖還沒說完,就見賞羽洽滿十指如鉤緊緊攥住自己的兩個手腕,喝了一聲「去!」一股猛烈的力道灌注全身,他只覺得五臟六腑的氣血上下翻湧,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接著兩道熱辣辣的氣流先是匯聚到了小腹,像打翻了熱水瓶一樣,鼓脹難當。正難受得要死要活,忽然兩道氣流一條向上,一條向下,開始通身遊走,每過一處穴位,便「突」地一跳,四肢百骸說不出的難受,整個人幾乎要爆裂開來。又過一會兒,兩道氣流來到胸口,交匯融合,變成一股暖流,緩緩注入小腹之間,如同溫順的小貓,軟綿綿,暖洋洋的一團,好像睡著了。但只要心思一動,兩道氣流就會立即隨著思維飛轉,意念到哪裡,它們就到哪裡,說不盡的如意圓轉。

再次醒來,天色又已大亮,手機上的未接電話已成「99+」。伍拾玖愣了一會兒,不知是在夢中還是在現實,伸手在腿上掐了一下,只疼得心肝脾肺腎揪到了一起,臉上五官都錯了位,差一點喊出聲來:怎麼自己輕輕一用力,竟把腿都掐紫了?

他想下床去洗漱,一挺身,只聽咔嚓一聲,那床板不吃力,竟然斷成了兩截。拿起水杯喝水,輕輕一捏,水杯裂成碎片。伍拾玖怔怔站在原地:我這是怎麼了?怎麼如此力大無窮?

接下來一整天的忙碌,伍拾玖只感到渾身精力充沛,彷彿有用不完的力氣,稍稍一使勁,體內便氣息流動,充滿活力。只是積壓了兩天的快件,少不了被主管和客戶抱怨,好在他耐受力好,也不在意。

轉眼又到夜裡,伍拾玖迫不及待地躺下只等入睡,滿心期待賞羽洽滿又會帶來驚喜。正朦朧間,似乎聽到有個女子在唱歌,歌聲空洞而遙遠,哀傷而凄涼,不像是當今流行歌曲,倒有幾分古曲的味道。又聽一會兒,心中莫名地悲從中來,他近年來各種不順一直壓在心底無處傾吐,被這一曲唱得心酸不已,如同苦悶已久的人遇到知音,幾分熟悉,幾分親切,聽到後來竟然怔怔流下淚來。

「唱歌之人,你今後遇到,切記要小心。」

伍拾玖聽得入了迷,全沒察覺到賞羽洽滿已經出現:「老人家,她是誰?天下怎麼會有這麼凄美的聲音?」

「你將要去的那個江湖,流傳這樣四句謁語:十里巫君天瘴風,百歲問疾腳陽春;四度雁門算瘟鬼,不知伶仃一故人。這四句話,你要牢牢記住,裡面提到的人,都是你將來會遇到的頂尖高手,這些人中,有的是敵,有的是友。越往後,功夫越高。有的人,會是你一生的勁敵。我所在的世界,江湖險惡,步步是局,人心鬼蜮,防不勝防。你剛才聽到的歌曲,就是其中一人所唱,江湖人稱十里夫人,她有三樣絕技,攝魂音,通靈鞭,離心針,倘若今後遇見,最好遠遠避開。萬不得已非要交手,最需留神的,便是她的攝魂音。」

「我剛才聽到的,就是攝魂音?」

「正是!此刻你與靈門已有心念感應,九百九十九年前的人或事,你多少會感知到一些。此人攝魂音能勾人心魄,亂人心智,甚至奪人性命,聲傳十里仍可相聞。你之所以在夢境中聽到她的歌聲,是因為十里夫人正在到處找你。」

「找我?她找我幹什麼?」

「都以為穿越靈門,會有數之不盡的寶藏,江湖中人,說到底,無非就是求生死、求歡愉、求財帛。抓到了你這個通靈使者,就可以讓你帶著他們穿越靈門,滿足他們的慾望。又或者通過你找到其他八名通靈使者,為其所用。當然,這只是他們的一廂情願罷了。那些人並不知道,除非是通靈使者本人,否則冒然穿越靈門,一切都將化為齏粉。」

「原來是這樣……可我聽這歌聲,似乎帶著某種哀傷,又像是一種相思之情,不像是慾望……」

「你涉世未深,心思單純,原本難有雜念。但你情竇已開,初嘗男女情事,聽到這樣的歌聲,難免心有感念。」頓了一頓,賞羽洽滿又道:「十里夫人傾慕之人,野心之大,天下少有,只不過那人近些年對男歡女愛冷了心意。十里夫人身陷孽緣糾纏,這些年做了不少有違俠義道之事,為江湖人詬病。她找你,自然是要利用你為其所用。唉,這世上堪不破的,貪嗔痴三毒,原本就以痴毒最甚。」

說完,二人沉默半晌,各懷心事,都不說話。

又過了一會兒,賞羽洽滿道:「昨日傳你的,只是運氣法門,時隔近千年,你們時代的人早已不知氣走經脈的妙處。你進了靈門,到了九百九十九年前,行走江湖,身上沒點基礎,恐怕寸步難行。」

「我說自己怎麼會忽然有這麼大的力氣,感覺身上精力充沛,使不完的勁兒。」

「這只是皮毛,要想找到志同道合之人一起關閉靈門,這點微末的本事……嘿嘿。」

「啊?這才是皮毛?那要練到什麼程度?」

「這天底下功夫、武學的道理別無二致,或為強身健體,或為技擊殺人。咱們行走江湖的,你不殺人,卻要提防被人所殺。因此武學到達至高境界,便須修習御靈之術。我昨晚傳你的,只是基礎中的基礎,打開奇經八脈,才好繼續修為。」

伍拾玖好奇道:「御靈之術又是什麼?比氣功還要厲害么?」

「任何武學,總有瓶頸,學到巔峰又能怎樣?終究是人力有限。但御靈之術則不然,它可以將天地萬物的靈息挪為己用。靈術原本分為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卻又相剋。自來就有培土生金、金水相生、滋水涵木、補木生火、益火補土的用法。自兩漢時期逐漸運用成熟,傳了下來。

到了宋朝初年,有東瀛武士來中土切磋技藝,此人生得極其矮小,起初,他登門比武總被人當作孩童,飽受譏諷嗤笑。但一出手,便技驚四座。此人不但將五種靈術任意結合轉換,還自創出一種新的御靈之術,叫做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中土江湖人士那時並不知道,這是唐密傳入東瀛后,由當地高手研習而成。一時間,敗在他手下的名人不計其數,江湖上更是談之色變。

後來,這東瀛武士打聽到中土有位隱居的高人,手段不凡,便找到他比試。雙方印證之下,才知唐密傳入東瀛時,有人手誤,將臨兵斗者皆陣列前行抄寫成了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一個是前行,一個是在前,這一動一靜,卻有著千差萬別的變化。正是這一處小小的錯誤,讓中原那位高手抓住機會,將對方制服,這才保住中原武人的顏面。

大伙兒便商量著,要推舉此人為天下會盟的盟主,但他卻堅辭不受。再後來,不知為何忽然隱居深山幽谷,閉門謝客。不過在退隱之前,他又研究出了一套九靈訣心法,也就是:金、木、水、火、土、風、雲、雷、電九種靈術。近年來江湖出現的十靈先生,只是將單一靈術運用頗為得手,便能嶄露頭角。」

「十靈先生是一個人么?」

「嘿,小娃兒問題真多。十靈先生是十個人,按照排名先後,分別是:莽一和尚、李貓兒、鬼三婆、萬四法師、丑五侯、六塵行者、莫柒子、八叔八叔、宇文九骨、十里夫人。」

「啊,想不到這十里夫人,竟位列十靈先生。」

「嗯……若以單一靈術而論,這些人已是箇中好手。但九種靈力,未必便是毫無關聯。若以每兩種相生相剋的靈術共同使用,則威力又進一層。比如:水雲訣、風雷決、土木決等等。」

伍拾玖只覺得似乎打開了一扇大門,看到了從所未見的新世界,神往不已:「若是將三種以上的靈術任意結合使用,豈不是要天下無敵了?」

「胃口不小!天下無敵談不上,驅動靈力,必須以紮實強悍的內力為基礎,否則傷人不成反而傷己。你現在內力基礎平平,還不到修鍊靈術之時。但江湖上也有悟性較高的人能練成這種絕技。比如人稱三絕手的,一個是鬼帝陰無陽,一個是瘟君黑月明,還有一個是算博士聞了一。」

「我想起來了,是那句四度雁門算瘟鬼中的人物嗎?」

「不錯,這三人可將三種靈術結合使用,算是了不起的人物。但在一個人面前,這點伎倆,便是班門弄斧了。」

「我知道了,是那位擊敗東瀛武士的高手。」

「正是。江湖上為了爭奪那點虛名虛利,成天打打殺殺,比起那伶仃故人,還差著遠呢。這位高手自稱故人柳自在,只因厭倦世事,退隱后一直深居伶仃崖上,這些年更是無人知道他的蹤跡。」

「伶仃崖……故人柳自在……」伍拾玖喃喃道:「聽這名字,感覺就是個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人。」

「此人獨來獨往慣了,深居淺出,不理世事。我有位老友曾有幸獲他點撥一二,如今已是獨步天下了。」

「是誰?我會碰到他么?」

「以後他就是你的師父,江湖人稱風鬍子,你會拜在他的門下。等你將來去尋找其他八位通靈使者時,還會遇到更多奇人軼事。到那時另有四句謁語,你務必銘記於心:未繆先死何堪問,岐關屠盡幾萬魂。莫道涯高崑崙遠,妙香國里塑真身。這其中牽涉到的人物,更需謹慎小心。」

連著半個月,伍拾玖白天忙著送快遞,夜晚在夢中記口訣,修習基本功。因為有賞羽洽滿悉心指點,進步倒也飛快。只是隨著時間推移,這位老人卻變得越來越虛弱。

一轉眼,九九重陽節。

這一晚,賞羽洽滿聲音越來越虛弱,盯著伍拾玖背誦了口訣,引導體內真氣流轉,見他運用起來日臻成熟,緩緩道:「拾玖,你我共處一夢,時間也已不短。明天靈門就會開啟,你會穿門而出,跌入一個陌生天地。應對第一輪妖邪鬼魅,老夫已叮囑西平王,做好萬全之策。唯獨放心不下的,便是你了。你要答應老夫,無論身處何地,一定記住自己的使命。要克服一切難處,找到同道中人,關閉靈門,救天下蒼生於水火。但是,你也要小心第九位通靈使者……」

說到後來,聲音幾不可聞。伍拾玖急道:「小心誰?老人家你振作一些,不要留下我自己一個人。」

賞羽洽滿面露倦容,強笑道:「老夫透露天機太多,即將魂飛魄散。你我此後即便是夢中也不會再見,我所知道的,都已告知,但憑我一己之力,所知還是有限。只盼你做好準備,九百九十九年前的世界,遠非你想像的那樣簡單。此後的事,多半要靠你自己。」

說著,突然聲色俱厲,提高了聲音猛喝道:「切記切記,你只為完成使命,萬萬不可不干擾歷史進程,它是它,你是你……」

話未說完,賞羽洽滿化作一團煙霧,消失不見。

「喂,老人家,你別走,快回來……」

伍拾玖從夢中驚醒,只覺得滿臉是淚。這個在夢中與自己朝夕相處的老人,亦師亦友,已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他此時母親神志失常,父親消失不見,無意中竟將賞羽洽滿當作至親之人,只覺得人生二十餘年,從未有人陪他說過這麼多話,教他這麼多才學。想到從此以後,哪怕是夢中也無法再見,心中一陣酸楚。想著想著,翻來覆去再難入睡。

天亮了,從前的世界會是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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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疆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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