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深谷之戰
袁恕人跨上獨角犀牛,把李元昊夾在腋下,一陣風似地衝出大帳,那獨角犀身高腿長,邁開大步瞬間就消失在夜色中,李德明夫婦再想追趕,卻哪裡追得上。李德明心思一動,仰天打了個呼哨,不一會兒,黑暗中一聲長鳴劃破夜空,重明鳥從天而落,緊接著白澤獸也尾隨而至。李德明手指袁恕人消失的方向:「快,快把小王子追回來。」
兩頭靈獸心領神會,轉身風馳電掣而去。衛慕雙羊此時已經淚流滿面:「大王,我捨不得昊兒,昊兒能回來嗎?」
「夫人放心,一定不能讓昊兒有事。」
獨角犀正在全力狂奔,忽然一陣狂風迎面而來,一頭火紅的大鳥從天而降,伸出利爪朝著犀牛的雙眼抓來,袁恕人應變奇快,右手從背後抽出天罡劍對空一指,一道劍氣凌厲刺出,眼看就要傷到重明鳥。這時整個獨角犀忽然向旁邊一個趔趄,險些摔了出去,那道劍氣也就偏了方向。袁恕人定睛一看,就見一頭白毛怪獸一邊跑一邊撞向獨角犀,雖說這怪獸比犀牛小了一號,但撞擊力道卻很大。
「好厲害的畜生!昊兒,你爹娘不放心貧道,連重明鳥和白澤獸都派來了,哈哈哈……好吧,今天便讓你見識貧道的手段。」袁恕人說著,左手掐訣,口中念念有詞:「昭昭其有,冥冥其無,諸神衛護,天風消衍,起!」就見平地忽然颳起一陣龍捲風,連同滿地的白雪盤旋升空,將重明鳥和白澤獸一起捲入風中,向著靈州城方向返回去了。
「你、你這妖道,你使什麼破法術,快放我下來,不然……不然」李元昊一邊喊叫,一邊掙扎。
「不然怎樣?」
「不然等我父王追來,定會把你屁股打開花。」
「哈哈哈哈,你父王縱然武藝高強,也是些行軍打仗的殺人技法。我要教你的,可是天下獨一無二的御靈之術,剛才那一陣風,難道你不想學嗎?」
「我……我……呸,誰稀罕學你的臭法術,快放我下來!」
「等你將來學有所成,縱橫天下,兩世為人之時,謝我都來不及,走罷。」說著,袁恕人催動獨角犀,向著賀蘭山方向一路奔去。
李德明焦急地在大帳前踱步,忽然聽見狂風怒吼由遠及近,不一會兒,一條白色的龍捲風轟然而至,還沒等回過神來,重明鳥和白澤獸從風中掉落下來,重重摔在了地上,那風隨之也就散了,所幸地面有厚厚的積雪,兩頭靈獸都未受傷,只是起身抖落積雪,顯得有些落魄。
衛慕雙羊見丈夫的兩頭靈獸都敗下陣來,想到三歲的兒子此去不知禍福吉凶,眼淚更是止也止不住。李德明撫摸著兩頭靈獸,查看有沒有受傷,隨後擺擺手,重明鳥和白澤獸各自去了。
「夫人放心,我這就帶上精兵衛隊到賀蘭山一帶尋找,一定要把昊兒接回來。」話雖這麼說,但李德明心裡實在沒有把握。這個姓袁的道士無論武功還是法術,都遠在自己之上,連靈獸都奈何他不得,更何況自己帶的這些凡夫俗勇。但親生骨肉遭人挾持,又豈能不救?
想到這,李德明連夜點起一支百人騎兵小隊,策馬直奔賀蘭山而去。
小王子被人擄走,王帳四周營房亂作一團,靈州城大門緊閉,盤查更嚴。正值新春佳節,人們遠遠看到王帳燈火微弱,完全不像從前那樣張燈結綵鞭炮齊鳴,紛紛議論詢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大年初五這天,破五鞭炮響過一輪,大街小巷漸漸安靜下來,夜色深沉,一條黑影朝著巫君堂營房直奔過去。不大工夫,這黑影繞過守衛,越過圍牆,悄悄潛入院內,來到大廳門前。大廳內眾巫師正在念咒施法,大門緊閉,誰也沒有注意到這人的到來。
黑影緩緩蹲下身,從腰間的一個皮囊里拿出一條銀光閃閃的小蛇,順著門縫塞了進去。那蛇扭動幾下,鑽入門內。
沒過多久,大廳里忽然傳來一聲暴喝:「什麼人如此歹毒!」
廳門「哐」一聲被打開,賞羽洽滿手持拐杖站在門前,月光下,一頭灰白的長發遮住了臉,隨風亂舞。他的另一隻手上,捏著一條銀閃閃的死蛇。
「師父……您沒事吧?」幾名弟子搶步上前,卻被賞羽洽滿伸手攔住。
「不要靠近我,我身上有毒!」
這時,院外的守衛聽到動靜,也紛紛趕了過來,將黑影團團圍住。那人一身黑衣,遮住了面部,看不出模樣。眼見無處躲藏,他一陣怪笑索性站起身來:「中了噬靈螣蛇的毒還能跟常人一樣行動自如,這天底下能有幾個?你老大人算一個。」
賞羽洽滿袍袖微微抖動:「這世上養螣蛇的,恐怕就只有天瘴門了吧,敢問來的是賀幫主還是胡幫主?」
「嘿嘿,區區賤名能被巫君堂堂主提及,也算我胡斤斤三生有幸了。」那黑影兩手抱在胸前,丁字步而立,全然沒把周圍這些人放在眼裡。
「胡幫主遠道而來,我巫君堂豈有不遠迎之理?為何這般偷偷摸摸,又放這天下奇毒的螣蛇暗中咬人?不知是何道理!」說著,賞羽洽滿將手中的死蛇扔給了胡斤斤。
「殺了他」
「姓胡的,快拿解藥……」
得知堂主被毒蛇咬傷,巫君堂眾弟子氣憤至極,紛紛拔出兵刃準備衝上去拚命。
「慢!」賞羽洽滿攔住眾弟子:「胡掌門,你來不會只為了要我這把老骨頭的命吧?」
胡斤斤冷笑道:「天瘴門做事,向來先兵后禮。這天底下沒有白來的便宜,我若有求於你,總須有備而來。」
「哦?不知胡幫主所為何來?」
「聽說,有一個龜蛇寶盒在老大人手上,胡某人傾慕已久,想借來瞅瞅。」
賞羽洽滿心中一驚,這玄武寶盒內藏重要機密,這姓胡的如何得知?他心裡吃驚,面上不動聲色:「我道什麼事能驚動天瘴門胡幫主,這原本就是個普通的盒子,是我党項巫師用來占卜算命的,不算什麼稀奇之物。」
「嘿嘿,老大人,不用跟我繞圈子,這螣蛇之毒,一時噬骨,二時攻心,三時全身潰爛而死,你現在體內早已奇癢難挨了吧?用不了三個時辰,毒性發作,神仙也難救你。」
賞羽洽滿這時早已全身骨骼麻癢難忍,他深吸一口氣,讓真氣在體內運轉,護住心脈:「倘若我不給呢?」
「胡某人的毒物可不是憑你施點巫術就能解的,老大人三思啊……」
眼看雙方越說越僵,巫君堂這邊眾弟子就要動手,忽聽牆外一聲咳嗽,一個年邁的聲音道:「天瘴門這些個貓三狗四的勾當,老夫就瞧不在眼裡。」
眾人只覺得眼前一花,一個白須老者已經站在胡斤斤面前,直勾勾地盯著他。胡斤斤吃了一驚,一個縱躍向後退出一丈開外,剛站定,發現這老者仍然站在面前,緊盯著自己。連著幾個縱躍,對方就像鬼影一樣貼著自己,胡斤斤一聲大喝,左掌推出,一團黑霧噴散開來。那老者知道厲害,腳尖點地飄出一丈開外。
旁邊的幾個衛兵沒能倖免,有被黑霧沾上的,渾身抽搐了幾下,便倒在地上,面上肌肉片刻間消失不見,只剩下陰森森一個骷髏頭骨。有認得的人驚呼:「小心,是天蠱……」
這天蠱是天瘴門的獨門暗器,和螣蛇一樣,也是天下致毒之物。胡斤斤飼養的這些蠱蟲,須以劇毒為藥引,且經常餵食活人。否則蠱蟲飢餓難忍,就會反噬養蠱之人。
那老者大喝一聲「好歹毒的東西」,從懷中取出一個金絲口袋,沖著黑霧凌空一兜,盡數收入囊中,接著默念口決,喊了一聲「著」,金絲口袋內忽然烈焰升騰,天蠱蟲被盡數燒死。
「啊,你……你是風鬍子?」
接連七日,李德明帶著百人騎兵小隊在賀蘭山一帶反覆搜尋,四處打聽,附近居民都稱沒聽說過踏雲庵這個道觀。
這天,李德明漫無目的策馬由韁,無巧不巧來到了嵬名谷的谷口。想起幾個月前剛從這裡抄捷徑去往宋朝止戰求和,為了斬殺一頭山黃,還折損了不少武士和馬匹,心中一動:說不定,這嵬名谷中有什麼線索?
他自幼跟隨父親南征北戰,久經沙場,做事一向果斷,當下不假思索,策馬衝進谷中,其餘武士依次排開,魚貫而入。
嵬名谷早已被大雪覆蓋,積雪幾乎沒過馬腿,眾人在雪地中行進速度放緩,陰冷灰暗的山谷中時不時傳來幾聲夜梟啼鳴,聽上去陰森恐怖。走了大約兩個時辰,就到了上次斬殺山黃的豁口處,早先地上的痕迹早已被雪掩蓋,李德明勒住雪花馬,舉目四望。
忽然,峭壁上幾顆歪脖松樹的積雪策策落下,緊接著,遠處傳來策馬吆喝的聲音。李德明右手在空中一舉,示意部隊停住,百名武士訓練有素,三騎並列,彎弓搭箭,靜候號令。
影影綽綽之間,前方山谷中浩浩蕩蕩走來一隊人馬,幾乎都是黑色戰甲著身,一眼望去,黑壓壓地看不到盡頭。對方也發現了李德明的隊伍,為首一人遠遠勒住了戰馬,身後騎兵也都停了下來。
僵持了片刻,李德明朗聲說道:「敢問貴客從何而來?要往何處去?」
山谷中原本寂靜,回聲來回激蕩良久才散去。就聽對方為首之人說道:「大遼國烏古部節度使蕭圖玉在此,對面何人?」
李德明一愣,遼國蕭圖玉的名字他很早就聽說過,此人總領遼國西北路軍事,能征慣戰,治軍極嚴,手段殘忍,座下八千契丹重騎兵鐵林軍號稱擋者披靡,父親李繼遷曾跟他說過,寧碰三個潘羅支,不碰一個蕭圖玉。怎麼這蕭圖玉會出現在自己的封地上,而且還帶了這麼多騎兵?
「原來是蕭大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李德明在此謝罪了。」
「我道是誰,原來是西平王,來得匆忙,失禮失禮。」雖然說得客氣,但蕭圖玉的話聲中帶著一種輕慢。
「不知道蕭將軍此行有何貴幹?可有兩國來往通關文牒?」
「兩國?哈哈哈哈,西平王,你忘了党項人要向我契丹遼國世代稱臣嗎?我們來自己的屬國上走動走動,需要什麼通關文牒?對不對啊……」蕭圖玉此話一出,身後的騎兵武士全都哄然大笑。
李德明臉色一變,自從接任父親的王位以來,即便是遼國皇帝耶律隆緒對自己也一直禮敬有加,至於南院大王和北院大王,平時書信往來也都以兄弟相稱,這蕭圖玉只是蕭太后外戚,怎敢說話如此無禮?想到這,不禁氣往上沖:「蕭將軍請了,賀蘭山是党項人世代生長的土地,西夏雖小,卻也懂得尊奉各國禮節,從不敢有任何造次。不過,倘若有人置禮法於不顧,在我西夏土地上任意妄為,李德明身份縱然卑微,但受託於先祖,必將誓死庇護我党項子民。蕭將軍乃上邦友鄰重臣,想必也能體恤本王這番苦心吧?」
「哼,聽西平王的意思,誰要是不打招呼就來,你還要動手不成?一個小小的臣國,教訓你們還要提前打招呼,真是笑話!」蕭圖玉話一出口,身後的騎兵紛紛拉下鐵面罩,手持長槍,擺好了進攻的姿態。
「蕭將軍何出此言?自我父王繼遷公起,西夏党項部族就和遼國立下世代交好的盟約,西夏雖是苦寒之地,但每年的歲供從不曾少過一頭羊,一兩銀。德明愚鈍,不知蕭將軍所說的教訓,從何說起?」
「也好,言至於此,大家就打開天窗說亮話!我本想在這邊境上打打牙祭,搶點物資,給你點教訓,沒想到你們自己送上門來。李德明,不要以為你去搖尾乞憐,宋朝小皇帝施捨你一點吃喝用度,你就能當個雙面奴才了。我大遼國與宋朝世代征戰,想在我們之間兩頭賣好,你這點小伎倆恐怕道行還太淺。我契丹人最恨兩面三刀之輩,今日就替吾皇萬歲教訓你這三姓家奴。」
話說到這個份上,李德明終於明白,自己出行宋朝引發遼國不滿,他們這是興師問罪來了,看來今日之事,一場惡戰是在所難免。他看了看蕭圖玉身後,重裝鎧甲的鐵林軍一眼望不到盡頭。嵬名谷地形狹長,即便是此處開闊,最多也只能容納幾十人混戰。看對方軍容,少說也在千人以上,而自己身後,只有這百人小隊,雙方數量對比懸殊,說不定此戰凶多吉少。但他生來不懼任何對手,越是敵強我弱,越是激發鬥志。
「好,蕭將軍快人快語,既然如此,今日之事,你我不必客氣,李德明奉陪到底。」說完,從得勝鉤上摘下匽月三停刀,向前一縱雪花馬,率先沖了上去,其他武士也都拔出朴刀,縱馬跟隨。
蕭圖玉不慌不忙,等李德明等人進入射程,向身後一招手,一叢箭簇齊刷刷射來,瞬間多名党項武士連人帶馬栽倒雪中。
李德明掄開長刀撥打弓箭,胯下雪花馬絲毫不慢,轉眼間已衝到敵方陣前,率先一招橫掃千軍,大刀由左向右橫斬過去。蕭圖玉拿起鑌鐵長槍相迎,「當」的一聲重響,兩件重兵刃相碰,濺起火星無數。緊接著,二人兜轉馬頭,再度交手,一刀一槍,廝殺在一起。
這時,李德明帶來的百人騎兵隊,已有二十多人死在對方弓箭下,剩下衝鋒快的,和李德明一起被蕭圖玉的鐵林軍團團圍住。這鐵林軍的重裝鎧甲著實厲害,刀砍不壞,槍刺不透,被攔在外圍的党項武士干著急,眼睜睜看著李德明被圍,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只一盞茶功夫,李德明的武士越來越少,還剩下三十幾人勉強支撐,可是鐵林軍卻個個裝備完整,越聚越多,再這樣下去,李德明不被殺死,也會被累死,他心中一涼:唉,莫不是我李德明會葬身於此?
心中鬥志稍減,手上跟著也慢了下來,一個沒留神,被蕭圖玉一槍刺中左肩,鮮血迸射,一條臂膀頓時抬不起來。他右手拖刀,繼續死戰,眼看著蕭圖玉那張得意猙獰的臉離自己越來越近。
就在這生死一線之間,忽然山谷上空一個人哈哈大笑,只震得山崖松樹上的積雪紛紛落下。
起初兩方武士廝殺在一起,沒人在意,但這笑聲連綿不絕,加上山谷迴音激蕩,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就聽那人一口氣笑完,接著說道:「蠢材啊蠢材,朴刀可以步戰,偏偏要騎在馬上任人宰割……」
可這檔口李德明等人誰也顧不上細想,在對方步步緊逼下,只剩招架之功,全無還手之力,保命都來不及。
就聽那人又道:「笨蛋啊笨蛋,馬腿上有護甲嗎?」
蕭圖玉眼看就要得手,忽然有人在半空大喊大叫,而且一語戳中鐵林軍死穴,不由得大怒:「哪個混帳東西,活得不耐煩了么……」
話音未落,一道白光破空而至,直奔蕭圖玉面門,這白光來得好快,不等他閃躲,「叮」的一聲,將他的頭盔打得飛了出去,回頭看時,頭盔上插著一支明晃晃的短刀。只聽那人笑道:「你這個混賬東西,竟敢罵你爺爺!」
「何……何方高人?你我兩不相干,別來壞我好事!」蕭圖玉頭盔被擊落,驚魂未定,說話倒是客氣了幾分。
「高人談不上,收拾你足夠了……西平王,還愣著幹嗎?下來砍馬腿啊!」
一句話猛然點醒李德明:對啊,鐵林軍鎧甲再厚重,馬腿毫無防範,我怎麼只顧著和他硬碰硬了?想到這,連忙甩蹬離鞍藏身馬腹之下,沖其他武士大喊:「下馬,砍馬腿!」
這些武士都是党項人中千挑萬選的精兵,只是吃虧在裝備不如對手,要論單兵作戰能力,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聽到號令,全都跳下馬揮動朴刀斬向鐵林軍的馬腿。就聽見咔嚓、哎喲之聲不絕於耳,人馬慘叫連成一片。
片刻間鐵林軍折損了幾十騎人馬,蕭圖玉連喊:「後退,後退,快放箭……」
卻不料半空中那人也跟著大喊:「近身,近身,魚鱗陣。」
這魚鱗陣法的要點,就是步戰士兵緊挨在一起,彼此用盾牌做掩護靠近敵方,再尋找機會用利刃從盾牌縫隙中刺出,在戰場上敵強我弱時,即可自保,又能殺敵,是步兵常用的陣法。那人喊完,不等李德明號令,二十多個党項武士立刻湊到一起,豎起盾牌,護著李德明向前逼近。
這二十多人擺成魚鱗陣后,戰力大增,過不多時鐵林軍又有幾十匹戰馬被砍斷馬腿。騎兵護甲沉重,沒了戰馬,到了地面上反而身手笨拙,手中長槍不便施展,幾個回合就被李德明等人亂刀砍死。再加上嵬名谷地勢狹窄,前排騎兵一死,後排接著開始出現慌亂,有人掉轉馬頭就要後撤,一時間,鐵林軍來回碰撞踩踏,軍陣大亂。
李德明等人乘勝追擊,砍死上百人,加上對方慌亂中自相踩踏而死的,鐵林軍這一仗損失數百人,蕭圖玉被幾個親兵護著,狼狽逃竄出谷。一直追到谷口的另一端,李德明才示意眾人停止追擊。等回到剛才的主戰場,地上到處都是敵我雙方的人馬死屍,雪地上撒滿鮮血,此時天色將晚,更透著血腥和恐怖。
李德明望空拜謝,抱拳道:「西平王李德明,在這裡叩謝恩公,不知道恩公能否現身,受我等一拜。」
「山野草民何足掛齒,西平王折煞我了……」話音剛落,一條白色身影從高處躍下,聽聲音,正是剛才說話那人。
眾人辨認半天,並不識得此人,見他身長體闊,面容俊朗,劍眉入鬢,看上去也就二十八九的年紀,整個人顯得英氣勃勃。李德明上前就要拜倒施禮,被那人連忙攔住:「王爺快別如此,舉手之勞,何當如此大禮,剛才言語冒犯,還請王爺恕罪。」
「恩公說得哪裡話來,要不是恩公相助,今日這嵬名谷就是我李德明葬身之地了。」
「王爺自有齊天洪福,在下只是在一旁出聲提醒而已,今日得見王爺真人,實乃三生有幸。」
「恩公別笑話我了,剛才我聽恩公似乎對步戰軍法頗有心得,敢問恩公高姓大名?師承何方高人?」
「敝人姓高,名戰恩,先曾祖高仙芝。」
高仙芝這三個字一出口,在場眾人全都「哦……」了一聲。
在西北少數民族地區,提到高仙芝這個名字,幾乎人人都會豎起大拇指。高仙芝是唐朝大將,高句麗人,20歲受封大將軍。一生戎馬,能征善戰,幫助唐玄宗李隆基平定安西地區石國作亂,擊退大食國(古阿拉伯帝國)的進攻,兩次率軍翻越帕米爾高原,深入大食國七百多里,殺得對方丟盔棄甲,一時傳為美談。又因為善於領兵在各種地形作戰,被後人稱為山地戰之王。高仙芝生前縱橫西部邊疆,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只可惜安史之亂時期,為勤王護駕敗走潼關,被奸人陷害,枉死刀下。
李德明聽說眼前這個叫高戰恩的人竟然是高仙芝後人,心中立時生出惺惺相惜之情,一把抓住高戰恩雙手:「原來是羽林大將軍之後,怪不得今日從旁點撥我等,句句實用。我党項人先租拓跋思恭曾幫助朝廷擊敗黃巢叛亂,這才被封為夏國公,賜姓李,說起來,咱們兩家人祖上同朝為官,也算有淵源了。」
高戰恩連連施禮:「慚愧慚愧,在下現如今一介草民,不敢高攀王爺。先曾祖枉死刀下,高家一門勢微,漸漸淡出朝野,到了我這一輩,只是個遊俠,學了些保命的本事,平日里四處闖蕩,飢一頓飽一頓,實在是愧對先曾祖。」
「哦?這麼說,你現在隻身一人,無處可去?」
「回王爺,在下四海為家,浪蕩慣了,倒也自由自在。今日無巧不巧,剛好經過此處,看到王爺遇險,忍不住出聲提醒了幾句。」
「你這幾句,可真是救了我們的性命,高賢弟若不嫌棄,咱們就在這裡結為兄弟如何?」
「不不不,這如何使得,王爺是金枝玉葉,天選之人,高某早已淪為凡夫俗子,不可不可,萬萬不可。」
「哎,你這是什麼話,你是名將之後,我也是托先祖的福,咱們之間不必如此。」
兩個人一來二去推讓半天,高戰恩還想推辭,但李德明十分堅決。就在這幽暗山谷之中,兩人撮土為香,八拜結義。李德明比高戰恩大了五歲,自稱大哥。
說話間天色已黑,眾人點起火把以刀為鏟,掩埋了死者,陸續走出山谷。路上高戰恩問起為何來到嵬名谷,李德明就把袁恕人如何帶走兒子李元昊的事說了,高戰恩聽完笑了:「王爺不必擔心……」
「哎,這裡沒有外人,賢弟再叫王爺,就顯得生疏了。」
「是是,大哥。小弟在外闖蕩久了,知道這個袁恕人的能耐。他確是袁天師後人,法力武功非一般了得,此人行蹤飄忽不定,但只要出手相助,必有原因。」
李德明也不隱瞞,將遷都帶來的靈界輪迴一事也坦誠相告:「遷都,則龍脈震動,靈門開啟,妖邪鬼魅為禍人間。可要是不遷都,剛才你也看到,靈州城距離邊界實在太近,一旦發生戰事,恐怕禍不單行啊。」
高戰恩聽完沉思道:「小弟在中原時也曾聽說各地出現了一些遠古異獸,為禍不小。州府官員著實頭疼,四處派兵絞殺,但異獸卻層出不窮。此事已在中原一帶傳遍,還有說得更邪門的,說什麼這些異獸是從西夏神秘之門穿越而來,門那邊寶物無限,天下財富盡藏其中。」
「如此說來,果有此事,而且已傳遍中原?我西夏小國,如何擋得住天下貪婪之人,這倒是個棘手的問題。」
「大哥莫慌,這天下武功,分為技擊殺人和御靈之術,像我等行軍打仗之人,自幼學的都是技擊殺人之術,戰場殺敵,靠的是刀兵相接,力強者勝。但若按大哥的描述來看,那袁恕人應該熟知御靈術,小王子跟著他,定能學有所成,將來必是西夏之福。」
「唉,話雖這麼說,可賤內……哦,就是你嫂嫂十分放心不下,若是能找到這踏雲庵,看一眼昊兒,我們也不至於擔心至此。」
「大哥有所不知,袁恕人是江湖之人,又精通御靈術,他的藏身之處,除非內行人,外人是看不見的,可能大哥從面前經過,也不會發現。」
「原來如此……但願昊兒此去得蒙高人傳授,早日成才。不過,今日能與賢弟相認,已是天大幸事,走走走,快和我回靈州城,咱們痛飲一場。」
兩人邊聊邊行,隱約間一點火光漸漸由遠處而來。
「報……」
一名党項巫師騎著快馬飛奔過來,還沒到李德明近前,從馬上摔了下來,一邊爬一邊喊道:「啟稟王上,賞羽老大人被毒蛇咬傷,命在旦夕……」說著,一口氣接不上來,昏死過去。
李德明大吃一驚,趕忙下馬:「快,快拿水袋給他……」
眾人扶起巫師,又是喂水,又是掐人中,好半天他才緩緩睜開眼:「王上,快……快回城,晚了……恐怕就見不到賞羽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