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魂牽夢繞
一大清早,葉薇就醒了。她一向睡眠很淺,而且醒了就是醒了,腦袋特別清楚。她甚至還記得,昨天晚上,做了一個很美很美的夢,夢裡有一個人,整個臉都是模糊的,但是,葉薇就是認為這個人,一定是他。她忘了夢裡的一切,唯獨忘不了夢裡有那個虛幻的影子,她把他當成他,寧可在夢裡,一輩子也不要醒過來。可是,葉薇很少能夢到他,有他的夢,也非常的短暫。什麼都已經結束,什麼都不記得,什麼都不屬於她。
葉薇決定不想這些,因為無論自己如何想他,都只是徒勞。她匆匆梳洗一番之後,將已經寫好的明信片數了數,一共十七張,沒有錯,就塞進了背包里。這麼多年了,光同學都有好幾百人,但是,能讓她覺得,稱得上朋友的,也就只有這區區十七人,而這十七人裡面,除開易銘陽,除開多年的好朋友盛如雲,剩下的,不過是比其他人多說了幾句話,關係稍稍好了那麼一丁點兒而已。
這就是她葉薇的交際圈,簡單,又寂寥。
葉薇站在郵筒前,將十五張明信片一起丟了進去,只剩下最後的兩張,收信人分別是盛如雲和易銘陽。這兩張明信片分裝在兩個信封里,當然,裡面還附有一封信。昨天晚上,葉薇將盛如雲的那封信寫完之後,就直接裝在了信封里,反正她們倆關係好,怎麼樣都無所謂。而易銘陽的那封信,葉薇反反覆復看了好幾遍,確定沒有任何問題了才裝起來。
葉薇想著,雖然易銘陽沒有機會到巴黎來上學,但是,他看到這張明信片的時候,可能會高興一點兒吧。寄給他的那張明信片,她挑了又挑,希望他能夠喜歡。她心裡一直念叨著易銘陽的名字,他應該會喜歡的吧?
葉薇一直替易銘陽感到非常可惜,明明成績優異,應該是可以考上巴黎大學的,卻因為家裡困難,提交申請時沒有足夠的資金,不得已,放棄了來這裡的機會。其實,葉薇是多麼希望能在這裡遇見易銘陽,看著他一步一步朝自己的夢想更近一步,葉薇也會替易銘陽感到高興的。
葉薇沒有在法國待很久,因為開銷太大,自己雖然節儉,但是,也承受不住這些花費,就連住宿,都是選的最便宜的小旅館,吃的,都是最便宜的白麵包,牛奶都不敢買。
在巴黎的短短几天旅行,並沒有讓葉薇感到特別高興,反而感到疲累。這些天,她為了縮短行程,好節省一些開支,每天很早就起床,風風火火地趕去各處遊玩一圈,很晚才回來,人已經累得不行。她仔細地算了算,就自己目前的這麼一點兒錢,這些天的開支,手上的錢已經沒有多少了。其實,葉薇知道這次出去會是這樣一個結果,但是,她還是忍不住。每天悶在家裡,實在是不利於自己的身體。
想到這裡,葉薇的心裡堵得慌,非常難受,每當這個時候,她都愛胡思亂想,明明想要擺脫痛苦,卻總是讓痛苦加倍。
很明顯,她的抑鬱症又開始折磨著她了。沒錯,抑鬱症,說起來容易,卻沒有人能體會到她的痛苦。她不曾告訴過任何一個人,沒有人看得出來,只有她自己心裡清楚。她的腦海中,想到了過去的種種,想到了很多人很多事兒,但是,最後卻想到了易銘陽。
其實,易銘陽帶給葉薇的,多數都是失望。可是,真的當葉薇覺得無助時,最希望看到的,還是易銘陽,可惜,這終究是不可能的。易銘陽從來沒有關心過葉薇,她需要他的時候,他從來都不在。當然,他需要人陪著的時候,她也不在他身邊,這樣,算不算是兩清?
葉薇勉強從地上站起來,扯過了一張紙巾,將臉上的眼淚擦乾淨,努力剋制自己不要去想那麼多的事情了。
葉薇坐在鏡子前,冷冷地盯著鏡子中的自己,沒有一絲表情。她甚至懷疑,眼前的這個人,還是不是她自己。從很久以前,她就開始變了,只是面對別人,已經習慣用各種無形的面具去偽裝自己。
看得見表面,猜不透內心。
吳紅英在外頭喊了一聲:「吃飯了。」
葉薇仔細地看了看鏡子中的自己,應該是看不出來剛剛哭過的。而且,自己現在已經比剛才冷靜多了,就還是像往常一樣,坐到了桌子旁。
吳紅英看到葉薇出來了,就來了一句:「吃飯都還要人請啊?」
葉薇沒有搭話,誰知道她媽媽今天不知道怎麼就突然想吃了炸藥一樣,經常這樣,沒招她沒惹她,卻對著葉薇發脾氣。
葉東帆喝了一小口酒,拿起筷子來,夾了一大口菜塞到嘴裡。然後開始閑聊起來,七七八八的事情,邊喝酒邊罵著說出來。
葉薇通常在這個時候,很少會去插話,反正不管自己說什麼,爸爸媽媽也不會聽她的,說了也白說。
葉東帆在短暫的沉默之後,又來了一句:「明天晚上,我不回來吃了。」
吳紅英顯然有些不高興,問道:「怎麼又出去喝酒?」瞪了好半天,葉東帆都沒有聽到葉東帆的回答,就對葉薇說道:「你看你爸,總是比被人慢半拍。」
這時候,葉東帆才慢慢地開口說道:「我們廠里,新來了一個小屁孩兒,他請我們吃飯。」
葉薇只是聽著,她知道,她爸爸口中的小屁孩兒,並不是真的小,只要是比爸爸年輕的,他都看不上,都覺得別人是小孩子。
吳紅英哼了一聲:「每次都說是別人請你吃飯,你就從來沒有請別人吃過?」
葉東帆又往嘴裡灌了一口酒,說道:「沒有,我請別人幹什麼?都是他們請我,我在廠里,誰都瞧得起我。」
吳紅英只是哂笑一聲:「那你的錢都用到哪裡了?你管生活的,我買個菜都不給錢,十塊錢都管了一個星期了。你又抽煙又喝酒,錢全都是讓你用了的。」
葉東帆瞪著眼睛,放下了酒杯,說道:「什麼叫都是我用了的?我要管生活呀,現在一出門一百塊就沒了,」說著,他便從褲荷包里掏出幾張紙幣來,「你看看,我身上就只有這麼一點兒錢了。」
吳紅英接著說道:「你沒本事賺錢,怪誰了?我想買個自行車,一直都沒買成,還有這個房子,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吧?還得裝修一下。」
葉東帆心裡也是頗為懊惱,沉聲說道:「別人的錢怎麼都那麼好賺呢?我們廠里才來的那個小屁孩兒,一個月六七千,我都是老工人了,一個月就三千。我要找領導去談一談,這個工資太低了。」
吳紅英並不買賬,說道:「談談談,你都說了多少遍了?工資漲起來了嗎?別人都是開著車,咱們吃飯都不夠。」
葉東帆又罵了一句:「你別看老鄭他們這些人,工資這麼高,一天就只吃青菜蘿蔔,每次買菜,就只買那麼一點兒,太小氣了。」
吳紅英又說道:「要不然,別人的錢都是怎麼來的?都跟你一樣,天天大魚大肉地吃著,本來就窮,一點兒錢都吃完了。」
葉東帆擺擺手,說道:「這麼做要不得,吃就要吃好,到時候病了,錢都送給醫院了。別的咱不說,咱家的伙食,你去別家看看,誰有我們家的好?」
吳紅英滿臉不屑,小聲說了一句:「就跟你爸一樣,只管你們兄弟幾個吃,別的都不管。」然後就抬頭看了一眼葉薇,接著說:「你就天天在家裡玩兒,看你玩兒到什麼時候。」
葉薇知道,只要是說到這個話題上,自己就一定跑不了。這個時候,是不能頂嘴的。自己脾氣不太好,屬於一點就著的性格,尤其是爭吵時,很容易激動。不管自己說什麼,爸媽都覺得她是犟嘴,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不做聲,快點兒把飯吃完了離開。
提到這件事情,葉東帆也開始數落了:「你以後打算怎麼辦的呀?社保還沒有買,我們死了,你怎麼辦?天天在家裡玩兒,這不是一個事兒啊。」
葉薇不想再多做辯解,實際上,她的確是沒有正式的工作,她喜歡畫畫,每天靠接一些零散的活兒來養活自己,就是錢不多。但是,在父母眼裡,那就是在玩兒,自由職業跟無業游民差不多。不能賺大錢就是在玩兒,賺很多錢才叫有出息。
吳紅英接著說道:「我同事的兒子,和你一樣大,他的工資一個月都上萬了,看看別人怎麼那麼有本事。」
葉薇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那要看什麼職業了,一個普通文員能和搞IT的比嗎?」
葉東帆反問:「那你怎麼不去搞這個呢?」
葉薇覺得很莫名其妙,說道:「IT是誰都能做的嗎?」
吳紅英冷哼一聲:「說到底,還是你沒這個本事。就你那點兒錢,夠幹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