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弟子禮
寧德妃講完,未止提出了疑惑:「德妃娘娘覺得,當時你腳下一滑,是巧合,還是有人陷害?」
寧德妃肯定道:「有人陷害。本宮當時清清楚楚感覺到,那一層台階與之前不同。」
「可我二王嫂同樣走過那層台階,」未止一針見血,「而且,倘若真如德妃娘娘你所說,那層台階有問題,為何事後陛下派人調查,卻沒有察覺異樣?」
昭文世子妃之死是大事,崇康帝還是用心調查了一番的,調查記錄整理成冊送到景王那裡,算作交代。
不過沒多大用就是了。
寧德妃苦笑,「倘若本宮知道是怎麼回事,今日就不會任由你威脅了。」
未止淡笑。
寧德妃的話漏洞太多,說實在的,倘若她是故意推了昭文世子妃,在不知道昭文世子妃身懷有孕的情況下,只為給她一個教訓,是很有可能的。
畢竟,普通人摔那麼一下,不痛不癢,頂多丟點面子。
寧德妃被定罪,理由便是這看似最可能的罪名。
可未止知道,事情絕沒有這麼簡單。
「第二個問題,」未止又問,「當日淑妃稱病未去,你覺得,有沒有問題?」
寧德妃驟然睜大了眼。
未止心明,果然有問題。
華皇后之下,四妃以長孫貴妃為尊,其次是蕭淑妃,寧德妃,李賢妃。
若非蕭淑妃未到,站在昭文世子妃後面的,應當是蕭淑妃才對。
寧德妃有些激動道:「淑妃一定有問題!她仗著這些年深受皇寵,但凡宮中聚會,淑妃從不缺席,處處與皇后爭鋒,賞花宴這麼好的機會,她怎麼可能會不來!」
「所以呢,德妃娘娘?」未止嘆了一口氣,「這能說明什麼?」
蕭淑妃既然稱病,若是做戲必定會做全。
沒有證據,再多的懷疑都沒用。
寧德妃突然笑道:「昭世子,本宮知道你不信本宮,也知道你想套本宮的話,本宮不妨直說,淑妃動機最大。」
未止莞爾,「說來聽聽。」
「其一,淑妃與本宮不合,若是想藉此陷害本宮,完全有可能,」寧德妃沉靜道。
未止點頭。
蕭淑妃年輕氣盛,宮裡除了巴結討好她的一些低階嬪妃,基本就沒有跟她毫無過節的。
寧德妃也是個心高氣傲的,偏偏蕭淑妃恃寵而驕,位分還稍微高她一分,兩人之間少不了齟齬。
「其二,」寧德妃突然詭異一笑,「恐怕昭文世子生前並未告訴過昭世子,淑妃未出閣時,心心念念想嫁的人,就是他。」
未止還真不知道。
昭文世子的家書中從不記載他的桃花事件,說的都是他跟昭文世子妃的如何如何。
寧德妃道:「蕭淑妃戀慕昭文世子多年,昭文世子卻娶了身份樣貌都不及她的昭文世子妃,昭世子你說,蕭淑妃她,可會甘心?」
未止有點信了。
她二哥的魅力,是有目共睹的。
蕭淑妃跟她二哥年歲差不多,從前她來長安的時候,隱隱也聽過好些王姬貴女議論她二哥。
未止微笑,「我有些好奇……你既然知道這麼隱秘的事,怎麼不向陛下揭發淑妃心繫外男?」
寧德妃冷笑,「本宮倒是想,淑妃雖跋扈,但行事謹慎,她與昭文世子說到底是她從前的事,她還算要臉,很多事都是私底下做的,本宮沒有證據,也不想得罪昭文世子,沒有把握的事,本宮為何去做!」
宮裡的女人,能活到寧德妃這個歲數和地位的,都不會是沒腦子的。
這些年蕭淑妃可以說是寵冠六宮,除非能一舉扳倒她,否則誰都不會跟蕭淑妃正面對上。
未止曾親眼見過,蕭淑妃心情不好時連華皇后和長孫貴妃都不放在眼裡。
禮都不行,就揚長而去。
「德妃娘娘,」未止又道,「第二個問題,你平日經常穿鵝黃色的衣裳嗎?」
寧德妃道:「算不上經常,那日本宮穿的衣裳,是賞花宴之前淑妃送的布料制的。」
說到這,寧德妃冷哼一聲,「她受寵,宮裡的好東西都先緊著她用,很多東西還沒有用就送人了,說是看走眼了不喜歡了,當誰不知道她那點小心思,不就是想霸著,耀武揚威給咱們看。」
寧德妃察覺到未止並不想聽她說的這些關於後宮女人明爭暗鬥的廢話,及時回歸正題,「昭世子問這個做什麼,本宮對衣裳的顏色並無特別喜好,平時什麼顏色都穿,鵝黃色不少見,能有什麼問題?」
未止問道:「德妃娘娘如此討厭淑妃,竟還穿她送的布料做的衣服?」
寧德妃解釋道:「那日淑妃的人送布料的時候,昭儀正好來找本宮……」
未止秀眉微挑:「正好?」
寧德妃點頭,「原是言兒與長廣王發生爭執,來本宮這討要說法。」
寧德妃看向未止,觀察她的神色。
一片平靜,淡如止水。
至於什麼爭執,未止看出寧德妃不願意說,便也不在多問。
寧德妃心心念念著她兒子能繼承大統,不想讓她這個未來的輔佐權臣知曉實屬正常。
左右她回去找人查查就知道了。
寧德妃繼續道:「本宮正和昭儀說著話,淑妃的人來了,說是送布料,原本本宮是不打算用的,偏昭儀誇了幾句那料子精貴,又誇本宮穿上必然好看,還說這顏色適合幾日後的賞花宴……」
未止瞭然。
估計是六皇子和長廣王的爭執,六皇子是理虧的那個。
寧德妃本就底氣不足,衛昭儀這麼一誇,她自然而然順著台階下,當是給衛昭儀賠不是。
寧德妃說完,未止問:「也就是說,你是在昭儀的建議下,才穿了那一身?」
寧德妃沒好氣道:「是。」
未止若有所思。
她不相信什麼巧合,既然幕後之人有意陷害,就會做得滴水不漏。
沒人會關心寧德妃為什麼那日穿了鵝黃色,昭文世子妃為什麼也穿了鵝黃色;寧德妃的衣服從何而來,昭文世子妃的衣服又從何而來……
這些似乎都不重要。
但往往看似不重要的,或許才是問題的關鍵。
蕭淑妃,衛昭儀。
她記住了。
從未央宮出來,未止便看到被她的人攔住的六皇子等人。
很好,人沒白帶。
看到未止,六皇子立刻叫喚起來:「蘇辰你憑什麼帶人闖未央宮!憑什麼攔著我!你對我母妃做了什麼!你……」
未止聽得聒噪,揚聲下令:「把他的嘴堵住。」
攔著六皇子的承明宮宮人對未止唯命是從,管他是什麼身份,主子敢下令他們就敢做。
幾個人按住六皇子,郁寧把絲帕團成團塞進六皇子嘴裡。
六皇子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瞪著未止。
同樣被攔住的十皇子就穩重多了,見阻止不了未止的人對六皇子動手,識時務地向未止告罪:「皇兄憂母心切,衝撞了世子,還望世子見諒。」
未止勾唇微笑,「幾位殿下消息得的挺快,如你所知,臣已經是承明宮的主人了,依陛下聖意,臣肩負教導諸位殿下之責,按規矩,殿下當喚臣一聲『先生』,執弟子禮。」
聞言,六皇子掙扎得更厲害了。
十皇子能屈能伸,從善如流,恭恭敬敬行了禮,喚了一句「先生」。
一同前來的五皇子,七皇子,八皇子,九皇子等人,見生母位列四妃的十皇子都行禮了,也跟著行禮。
未止甚是滿意。
果然,任爾東西南北風,單挑打不過群毆。
「六殿下,」未止笑意盈盈,「該你了。」
未止打定主意要給這個不懂得尊師重道的紈絝皇子一個教訓,今天不好好給她行禮,嘴裡說不出好話,就這麼一直堵著唄。
她不急。
十皇子使勁給六皇子使眼色,誠懇地對著未止道:「蘇先生,您不鬆開皇兄,他怎麼給您行禮呢?」
未止無所謂,「那就鬆開吧。」
六皇子掙脫了桎梏,一把抓出嘴裡的絲帕,狠狠扔在地上,惡狠狠地瞪著未止。
未止悠哉悠哉地從袖口中掏出一條錦帕。
六皇子面色一變,不甘不願地彎下腰,語氣惡劣,一字一頓,「先!生!」
未止笑著用錦帕擦了擦額角。
六皇子見自己被耍了,頓時怒了。
十皇子趕緊攔著,生怕胞兄衝動。
這種情況下,無論他幹什麼都討不了好。
未止和藹地同她的弟子們道別:「殿下們若是來給德妃娘娘請安,便快些進去吧,郁寧,回承明宮。」
未止一開始確實打算回承明宮。
然而到了這座肅穆宏偉的,比鄰帝皇寢宮的宮殿,未止便有些心煩意亂。
北風呼嘯,寒冬已至,吹得她本就涼寒的心愈發冰冷。
「主子?」郁寧提醒未止,她們在門外站得有些久了。
未止擺擺手,「你們先進去,我去廣內殿。」
郁寧應是。
廣內殿是大內藏書之處,由承明宮管轄,閑雜人等無詔不得入內。
未止從前跟著昭文世子來過幾次,裡面的藏書浩如煙海,珍奇孤本無數。
未止挑了兩本兵書,拿到正殿看。
正殿是專門用於閱讀之處,設有桌案,文房四寶,美人榻等物。
未止斜靠在美人榻上,認真地翻閱起來。
到了午時,郁寧過來詢問是否要傳膳,未止沒什麼胃口,沒讓傳。
未止看完了兩本書,向外看去,天色尚早,便起身去換兩本書繼續看,回來后發覺有些口渴,開口吩咐殿內侍候的宮人:「去煮一壺茶水來。」
被指到的宮人連忙應了,下去燒水煮茶。
一刻鐘后,一雙修長的手端著一盞茶,奉到未止面前。
藍色的衣袖,非宮人所著。
未止下意識抬頭看向他。
五皇子,顧辰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