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久別離
未止每日處理公事,教導兩位皇子,偶爾閑下來看看書,和賀蘭容淵討論討論政事,或是和顧清簫一起撫琴吹簫,日子過得倒也充實。
轉眼到了季冬,年關將至,事務較平時更加繁多,諸侯從各國出發的消息也依次傳到長安。
與以往不同的是,今年景王一族入京比往年早半個月。
未止百忙之中,還是抽出時間到朱雀門等候家人的到臨。
若非未止有大昌律法約束,無旨不得離京,她恨不得十里相迎。
未止站在城樓上眺望,風霜酷寒,她穿著最厚的白狐裘,戴了一枚寬大精緻的兔絨抹額,戴著兔皮手套的雙手握著手爐,饒是如此,她還是時不時咳嗽兩聲,原本白皙的臉頰微微泛紅。
郁寧心疼道:「主子來得太早了,王爺王妃他們還有好一會兒才能到。」
不怪郁寧過分擔憂,未止從小身子不好,好在江南之地四季如春,沒有寒風侵襲。
但長安的冬日寒冷,未止初到時是秋末,倒也還好,近來卻越發感到不適,已經小病過一場了。
未止溫言安慰道:「不礙事的。」
郁寧不知該說什麼好,伸手為未止理了理狐裘的系帶,試圖讓未止更暖和一點。
未止輕輕笑著。
又過了約莫半個時辰,未止遠遠看到景王的儀仗,於是帶人下了城樓,在城門靜候。
景王的車架漸行漸近,景王妃率先下了馬車,看見未止后快步奔去,,緊緊抱住未止,呢喃道:「我兒……瘦了……」
未止許久不見母親,心中一酸,埋進母親懷裡,柔聲道:「母妃這些天趕路辛苦了,女兒一切都好,母妃莫要擔心。」
景王妃嗔怪:「你啊,慣會哄我,說你瘦了還不承認。」
那邊景王,景世子,景世子妃帶著景世子的一雙兒子也下了馬車,向未止走來。
未止眼眶微微濕潤,一一打招呼:「父王,王兄,王嫂,風林,雪海……」
景王含笑點頭,景世子亦是。
未止怔怔地注視著景世子溫潤俊美的容顏,心中梗塞的感覺再次浮現。
景世子臉上的笑容淡了些。
景世子妃回頭看了景世子一眼,道:「妹妹看著消瘦了,風林和雪海這些日子都吵著要找姑母,我們都很想念妹妹。」
風林和雪海生得像極了景世子,靠近未止乖巧地喊了聲:「姑母。」
「好,好,」未止喜笑顏開,疑惑道,「我亦十分思念至親,怎麼……三王兄和蘭逸沒來?」
提及蘭逸,景王妃嘆了口氣,低哀道:「那孩子失恃失怙,這些日子陸陸續續病了幾場,我怕他觸景生情,就沒帶他,讓臨兒留下照顧他。」
景世子妃也哀傷道:「那孩子還這麼小,我看著實在心疼。」
未止鬆開景王妃,輕輕抱住比她矮不了多少的蘇雪海,垂下了眼帘。
長安景王府位於烏衣巷,這一片皆是藩王在京的府邸,平日冷清,如今也熱鬧起來。
景王是最早到的藩王之一,一些爵位較低的諸侯,也是早早就到了長安。
按規矩,到京藩王要先到謹身殿面聖,命婦則到椒房殿向皇后請安。
景王和景世子位高權重,未止不甚擔心,因此陪著景王妃和景世子妃去椒房殿。
三人到的時候,華皇后正語笑嫣然地坐在主位上,殿下跪著一名華衣錦鬢的女子。
「皇後娘娘千歲金安,」三人一齊行禮。
華皇后笑道:「景王妃,昭世子,景世子妃快請起,賜座,看茶。」
未止攙扶著景王妃落座,景世子妃坐在景王妃對面。
這時三人才看清跪著的人的面容,竟是蕭淑妃。
蕭淑妃跪著,三人不便起身行禮,也不想行禮。
景王妃收到蕭淑妃欲陷害未止的消息后恨不得殺了她,這會兒見到人了,景王妃直接無視蕭淑妃,笑著對華皇后道:「數月未見,皇後娘娘風采依舊。」
華皇后好大喜功,最喜誇讚之語,景王妃這樣一說,華皇后不免多了幾分歡心,關懷道:「王妃卻是憔悴了些,昭文世子夫婦和孩子雖故去,可王妃還有別的孩子,有保重身子才是。」
言罷,瞥了眼蕭淑妃,「說起來,淑妃對昭文世子一家的死,也很是挂念呢。」
景王妃臉色微沉,心裡暗道這個華皇后還是一如既往地沒腦子,嘴上卻和聲道:「娘娘關心,臣婦甚幸。」
未止臉色也有些不好,心知華皇后未必知道蕭淑妃對二哥的那點兒心思,不過想提醒她們蕭淑妃先前做的事,藉此籠絡她們一起對付蕭淑妃罷了。
可這話說得模稜兩可,若被有心之人聽去,還不知道會不會捅出什麼簍子。
未止可不想讓二哥死後還被蕭淑妃這個毒婦拖累了名聲。
倒是蕭淑妃,惡狠狠地瞪了華皇后一眼,偏還被華皇后看到了,不悅道:「淑妃瞪本宮做什麼?杜英,淑妃犯上不敬,掌嘴。」
杜尚宮應是,走到蕭淑妃面前狠狠掌摑起來。
未止心情好了點。
自鴆毒一事後,崇康帝冷落了淑妃不少,加之御樂坊新進的一名舞姬吸引了聖心,破例封了選侍,沒幾天又連越數級封了寶林,近段時間一直專寵。
蕭淑妃失寵,想落井下石的妃嬪多了去了,不過能這樣光明正大地折騰蕭淑妃的,也只有華皇后了。
蕭淑妃也是倒霉,今日倘若是別的命婦在,說不準還會幫她求求情,華皇后或許願意給個面子放蕭淑妃一馬。
然而,蘇家的三個女人,巴不得蕭淑妃被罰。
景王妃更是直言不諱:「皇後娘娘是中宮,一國之母,淑妃不過一介妾室,竟敢冒犯娘娘,臣婦以為若不加以管教,國母威嚴何在?」
這番話華皇后聽得很是舒心,立馬加重刑罰,「王妃言之有理,杜英,把淑妃拖下去杖責二十。」
蕭淑妃猛地抬頭,揚聲道:「皇後娘娘這般對臣妾,就不怕楚王入京后秋後算賬嗎!」
華皇后猶豫了。
未止涼涼道:「淑妃娘娘,臣聽聞楚王抱恙,今年的朝拜是來不了了,能為您討公道的,恐怕只有楚世子了。」
蕭淑妃面色一變,喃喃:「不可能……」
華皇後下了決心,冷冷道:「拖下去打,威脅本宮,罪加一等,再加掌摑三十。」
蕭淑妃和楚世子的恩怨連華皇后都知道,可見這女人平日多招人嫌。
這一頓懲罰下去,蕭淑妃嬌弱,恐怕不死也殘廢了。
蕭淑妃倔強咬牙,硬是不肯向華皇后求饒,用力甩開要拖她的宮人,「本宮自己會走!」
未止平靜地品茶,椒房殿的人對他們主子的死對頭下手估計是不會輕,外邊板子落下的聲音已然想起。
聽著蕭淑妃隱忍痛苦的叫聲,華皇后笑道:「本宮知道王妃和世子對蕭氏這賤人心懷恨意,如今可開心了?」
景王妃淡笑,「皇後娘娘多慮了,臣婦怎敢怨恨陛下的愛妃?」
華皇后不屑道:「她算什麼愛妃!過些日子,新人入宮,本宮定要把她拉下四妃之位,讓她好好知道本宮的厲害!」
景王妃對華皇后囂張的話語置若罔聞,頗有好奇地詢問:「臣婦聽聞今年的選秀除了要給陛下選妃,還要張羅五殿下和六殿下的婚事?」
提起六皇子,華皇后臉色就變了,憤憤道:「六皇子一介庶子,陛下卻如此看重他!當初雲兒……本宮要給雲兒選妃,被他給拒了,以致雲兒都這個年歲了,還是孤身一人……」
景世子妃微笑道:「既如此,娘娘乾脆放言說要為太子選妃不就成了。」
華皇后眼前一亮,隨後黯淡下去,「也不知怎麼的,從前問雲兒的婚事他就厭惡至極,近年越發不聽本宮的話了,甚至有分歧還會頂撞本宮,本宮也拿他沒辦法。」
景王妃道:「原本皇子加冠大婚是祖訓,可歷來皇子皇孫不少還未到年紀就成了婚,太子殿下確實太晚了。」
華皇后可惜地看著未止,「陛下寵著六皇子,等他封王還不知道要得意成什麼樣!就算本宮放話要給雲兒選妃,說不準願意嫁給六皇子的女子比雲兒還多……每每想到兒女婚事,本宮就頭疼。」
未止故意無視華皇后的眼神,不去看她,靜靜地品茶。
別的不提,華皇后這中宮待遇半分沒有因為她的不受寵而清減,就說這茶,甜香鮮嫩,茶香幽長,正是前些日子新進的蒙頂黃芽,稀少名貴,不可多得。
景王妃耐著性子陪華皇后說了好一會兒話,時辰差不多了才帶著景世子妃和未止告退。
回到承明宮,景王妃幽幽道:「跟華氏那個蠢女人說話,真是太費勁了。」
未止「咯咯」笑出聲來,「娘親慎言,隔牆有耳啊。」
景王妃沒好氣道:「要是連承明宮你們都打理不好,也別在大辰雲宮呆了。」
景王妃和景世子妃被未止留下用午膳,景王和景世子則是被崇康帝留下了。
一頓午膳景王妃吃得還算舒心,見女兒吃用都是最好的,才放了些心。
午膳后,三人坐在瑾瑜殿歇息。
景王妃惆悵道:「說起來,來年寵兒也要及笄了,你現在這個身份,怎麼找夫君都是問題。」
未止笑笑,「女兒又不用傳宗接代,便是此生不嫁也不礙事。」
景王妃嗔道:「說什麼呢,女兒家總是要嫁人的。原本我想著你和容淵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若能在一起最好不過,可我看你似乎沒那個心思。對了,娘聽說陛下讓太子和五皇子每日來你這學習,你看他們二人怎麼樣?」
未止臉上的笑意淡了些,「娘,我是帝師,新帝未定前,不宜跟這些皇子有太多交集。」
帝皇多疑,蘇氏兩王,封地遼闊,兵力強盛,已經足夠讓天子忌憚了。
她要做的,唯有忠誠無二,明哲保身,才能保蘇家安然無虞。
景王妃嘆了一口氣,無奈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