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的呼吸噴在元喬眼睫上,燙得元喬閉眼。小皇帝望著她修長濃密的眼睫,頓時覺得有趣。她從未近距離看過元喬,知她美,卻不知這般來看,嬌羞時更美。

昨夜太過慌張,都無心去看她嬌弱之美。

她自認自己是正經,不過是嚇嚇唬而已,碰碰她的手就夠了。

元喬確實嚇得不知所措,如玉的臉上湧上紅暈。小皇帝心動了,極力忍著自己,後悔昨夜做了回君子。

她興緻索然,又鬆開元喬,正經地坐著,神色愈加陰沉,故作兇狠道:「你不好好用膳,我便多關你一日。今日齊國侯來找朕,慫頭慫腳,連朕的面都未見,就走了,也不知姑母是眼瞎,還是貪圖美貌。」

小皇帝噼里啪啦一番話,使得元喬發怔,好端端地怎地扯到齊國侯了?

元喬不回應,小皇帝繼續罵道:「我今日只摔了茶盞,他在門外聽著,就嚇得逃走了。這膽量、若姑母真有難,他必拋棄你,膽小無能,極是怕死。」

她板起臉來繼續罵著,元喬察覺到哪裡不對勁,齊國侯雖與她定親,可素無往來,好端端地來找她作甚?

難不成是蘇相?

想來也是,她久不出宮,今日未曾上朝,想必蘇相察覺不對,說服齊國侯來找試探。

只蘇相著實看錯人,齊國侯難擔大任,哪裡是小皇帝的對手,所託非人。

小皇帝罵過,好奇道:「姑母喜歡他哪裡?」

她喚姑母,語氣憤恨,像是為元喬鳴不平,將自己當作晚輩。元喬不解,小皇帝的性子陰沉不定,方才還是怒氣沖沖,說起齊國侯,怎地還為她說話了。

少年人雖說性子不定,可小皇帝歷來沉穩,不是胡攪蠻纏之人。元喬不知小皇帝腦袋裡裝的是什麼,斟酌許久后,語氣也有幾分緩和:「我不喜歡他。」

「不喜歡他?」小皇帝一愣,兇巴巴的樣子陡然換作呆愣,須臾后,心裡湧入一股溫熱的泉水,像是摻了蜜糖,她眯眼一笑。

孩子性情這麼不穩定?元喬不知她笑什麼,也不理會,正色道:「當年被先帝逼迫得緊了些,見他不是妄為之人,就定了親。」

齊國侯確也是安分之人,這麼多年來,她不提親事,他也就當作沒有這回事,兩方也算是平靜如水。

至於感情,經年久月忙於政事,也無暇分身,想來齊國侯對她也無甚感情。

太過久遠的事,小皇帝作為晚輩哪裡知曉,聽她說不喜歡,才覺得歡喜,又想起今日嚇退了那個慫包,就格外有勁。

「姑母不吃晚膳,吃些點心也好。」

小皇帝又是雨過天晴,吩咐落霞去取點心,又貼心道:「點心是朕要用的,不會有毒,姑母放心用就是,朕去沐浴了。」

小皇帝心滿意足地走了。

元喬不解,當真是君心難以揣測,片刻的功夫,在她面前展現幾樣的情緒。眼下小皇帝不過十五,再過些年歲,只怕心思更深了些。

她沉思,落霞捧著點心而來。小皇帝畢竟是個孩子,愛甜食,晚間還喝牛乳。

元喬也不怕點心裡有毒,小皇帝不敢殺她,或許是想要權罷了。點心不大,金黃色,泛著奶香味道,一個恰好一口。

殿內只她一人,極為安靜,聞著點心的香味,她確實有些餓了,隨意吃了幾個。

不多時,小皇帝沐浴歸來,夏日的夜晚只著一身單薄的中衣,光滑的綢衣貼著她纖細的脊骨上,帶著濕熱的氣息,小臉紅撲撲的。

她入內,落霞就帶人退了出去。

元喬不自在,見她踱步而近,身子就僵了下來,她看著龍床出神,不想同元莞一榻。

小皇帝睡前喝牛乳習慣了,端起牛乳就飲了,喝完擦擦嘴,往龍床走去的時候,餘光看到元喬。

她腳步一頓,元喬的心就提了起來,裝作不去看她。

小皇帝瞬息又改了方向,去外間,喚落霞找來薄毯,抱著毯子去外間軟榻上休息。

她與昨夜大不相同,不似惡毒之人,神情模樣都很是單純。再者她自認對小皇帝的秉性有所了解,她對她是有恨,卻沒有到下.葯侮辱的地步。

小皇帝好好同她說,她該給的權力還是會給,皇帝親政掌權是早晚的事,不必急在一時。前朝不寧,太后一直想要掌控皇帝,與她爭了些年,故而,她才不信皇帝罷了。

太后干政,於朝堂而言,並非善事,且小皇帝孝順,她親政就等於給太后權力了。

小皇帝在外間躺著,與她隔了一道屏風。饒過屏風,就見到軟榻上蜷曲的人。

軟榻是休憩之用,小皇帝躺在上面,腿腳都放不開,她也沒有抱怨。

殿內燈火通明,照得皇帝面白如玉,閉眼的模樣也很乖巧,哪裡有白日里的張揚放肆。看著軟榻上的人的委屈之色,元喬有瞬息的心軟,她攥住袖口,將心軟斂下。

皇帝累極了,躺在榻上就睡著了,一夜間都沒有翻身,按時醒來后,落霞伺候她更衣。

她是女帝,上朝的龍袍偏女子,綉著金龍外,還添了些女子愛用的花紋。小皇帝樣貌好,皮膚白皙,身材修長,站在十八歲的落霞面前,也與她一般高。

龍床上的人沒有動靜,小皇帝悄悄轉過屏風,想去看一眼,靠近時,錦帳內傳來翻身的聲音,嚇得她又縮回腳步。

小皇帝看著錦帳嘆氣,未曾敢再靠近,將姑母逼急了,真沒有好果子吃。

心裡對她的畏懼,又涌了下來。

小皇帝落寞地走了。

錦帳內的人這才起身,喚來落霞,吩咐她:「你去公主府取孤貼身衣物來。」

落霞是皇帝的人,又不敢得罪大長公主,拒絕還會給皇帝惹來麻煩,她頷首應下,卻也不是傻的,將人安撫住,待朝後再與陛下說。

福寧殿內氣氛緩和不少,元喬安下心來,後宮內的慈安殿卻是不同了。

太后清晨起,先以珍珠粉與花瓣沐浴凈身,洗去身上污垢,再以香膏抹上身上肌膚,肌膚自然白皙順滑,可比少女。

更衣后,內侍俯身而進,躬身稟道:「太后,陛下昨夜歇在了福寧殿。」

「那元喬呢?」太后抬眸,唇角勾出抹玩笑來,慵懶地靠著迎枕。

「大長公主自前夜被安置在殿里后,就未曾出來過,殿里都是陛下伺候的人,臣還不曾知曉內情。」內侍心虛,皇帝歷來謹慎,殿里都是心腹,他的人著實打探不了細情。

「也不是什麼大事,元喬現在只怕不想見人了。」太后笑得肆意,那夜元喬的呻嚶聲,尤在耳畔。小皇帝又非安分的人,知曉自己與元喬無關係,必然坐不住的。

本就好女色,遇到大長公主投懷送抱,哪裡坐得住,乾柴烈火,一碰就燃了。

眼下就讓元喬去恨小皇帝去,兩人斗個魚死網破,她才有機會。

旖.旎的事不去想,太后坐起身子,道:「樞密院蘇相那裡如何說?」

「蘇相不安,想要見大長公主,欲知曉她的近況,遣齊國公來試探,被陛下嚇走了。」內侍道。

「既然她不讓元喬離開,我們也莫要乾等著,與陛下說一聲,趁此機會,該做些事了。」

太后的話,在早朝後傳給元莞,她定了定,知曉太后的意思,讓傳話的內侍退下。

一旁伺候筆墨的孤鶩擔憂,不免提議道:「您若聽了太后的話,大長公主處必然惱了,到時安排的人又不聽您的,您這就是裡外不是人了。」

元莞沉默,她如何不曉得這些事。太后要權,野心頗大,她又沒有反抗的餘地,橫豎都是傀儡,她寧願做姑母的傀儡。

太後於她,並無半分母女感情,不過將她當作棋子罷了。

她苦惱,摸上自己的眼睛,藍眸害人不淺,她若生就一副普通人的樣貌,也不會進退兩難。眼下,看似尊貴,可毫無實權,就連父母雙親是誰,都不知曉。

周旋於太后與大長公主之間,不知何時開始,她漸漸偏向後者。

元莞想了想,不能答應太后,眼下她不能安排自己的人,也不能用太后的人,倒不如假意敗了,繼續保持大長公主的權勢。

她望著案牘上厚厚的奏疏,挺直脊背,再周旋些時日,太后不得勢,大長公主不可能一輩子讓她做傀儡,她再努力些,就會有掌權的那日。

小皇帝心思深,不願依附任何人,且此二人都是蛇蠍心腸,太后比元喬更毒了些。她是被毒蛇養大的,懂得毒蛇什麼時候會咬人。

她打定主意后,落霞就來了,將元喬的話說了一遍。

小皇帝眉心一動,也沒有拒絕,吩咐落霞去取,而後將衣裳悄悄送來垂拱殿,她仔細看過,再給姑母送去。

落霞不知何故,只當陛下改了心思,將對女子衣裳有了興趣,她又苦惱,陛下怎地不學好了,竟然有這等癖好。

宮裡不幹凈的事多,落霞見怪不怪,發生在小皇帝身上,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落霞退後,蘇相來了。

小皇帝打起精神,聽蘇相說事。

蘇聞揖禮,神色恭謹道:「臨安城內愈發酷熱,行宮涼爽,又有不少避暑之處,臣等諫議陛下不如去行宮避暑。」

行宮避暑?元莞恍惚一下,往年也沒有去行宮避暑的慣例,先帝愛去行宮,也是因他怕熱。但她年輕,耐得住酷熱,不需去行宮的。

蘇相是朝堂肱骨,每日提及的都是大事,今日特地過來提及行宮避暑這等小事?

小皇帝心底狐疑,不敢太過放鬆,見蘇相神色如舊,不像是無意說起。

她不好直接戳破,委婉道:「今歲比起往年,倒不覺得熱,蘇相怎地想要朕離開臨安?」

小皇帝笑著,眉梢挑起,沒有動怒,就像在問一件尋常的事。蘇聞從容,回道:「臣等為陛下龍體著想,先帝在世,也常往行宮而去。」

這個理由有些敷衍。元莞沒有拒絕,也沒有應承,道:「朕想想,卿且去。」

蘇聞退下了,元莞陷入沉思。蘇聞關心大事,且又不是女子,作何關心她的身體,必然有怪。

小皇帝不是懶惰之人,想不通的事,就更加去想,去行宮,必然是興師動眾,臨安城內也需要朝臣鎮守,細細安排下去,她覺得如此麻煩,又於朝廷不利的事,蘇聞是不愛做的。

苦思不解后,她愈發覺得不能答應蘇聞,眼下大長公主在宮裡,此事斷不是她所提的。

蘇聞之色,帶著匆匆,奏疏都沒有帶過來,當是臨時起意。

不久后,落霞帶著大長公主的衣物進殿,她當即起身去看。

※※※※※※※※※※※※※※※※※※※※

元喬:陛下心思陰沉,讓人猜測不透。

落霞:陛下這個癖好不好。

蘇聞:陛下越來不好糊弄了。

太后:陛下是乾柴,一點就燃了。

……

圓碗:我只是想看看衣服里有沒有秘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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