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陰謀疊生
林卯心驚,知魔子這是為著神女像之事,要興責難。
可他只是個跑前跑后爭孝敬的,如何能知一番美意,反釀出今兒的潑天禍事。
如今魔子興難,他是認也不是,不認也是,真真是裡外都難。
卻也莫可奈何,趴在地上顫顫的道:「小……小的……知罪。」
「罪在何處?」
「我……小的……小的……沒有詳查,釀出禍事,累及主人。」林卯抬頭,豆大的汗珠子吧嗒墜下。
「哼,你倒有自知之明,本座還以為,你這是記恨本座?」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林卯連連叩首,急急的解釋道:「獻出小女乃是自願,便是小女自己,也是心甘情願。
絕無記恨之說,懇請主人明鑒。」
他渴求精進不假,然對女兒亦非無心無情,只她自個願意,便是再好不過。
如此她遂了心,自己交了差,兩相共得其益,有什麼不好?
「本座且問你,這二人你可知對方姓甚名誰?出自何處?」
「這……」林卯怔住,他實不知也。
卻不得不為自己辯解道:「那書生模樣的,是酒宴之上誤闖進來的。
小的觀他血氣精純,想著是進補的上品,才命人將之捆.綁,供主人享用。
不……不曾想,會……會誤事。」
林卯偷看一眼水榭之內,愈說愈心虛,就怕魔子突然發難。
「那還有一個呢?」
「不、不知。」
「好一個不知,本座留你有什麼用?」
倏然,水榭之內爆
出駭人威壓,滾滾襲向林卯。
登時,林卯倒飛落地,狠狠的摔在婦人腳下。
「嘔……」一捧朱紅,三兩海棠開。
「夫君?」婦人嚇得粉臉煞白,撲通跪在地上,將人抱在懷裡。
攥著帕子,慌慌張張的替林卯擦拭。
林卯不耐的掙開婦人,怒斥道:「起開。」
說罷推開婦人,手腳並用的爬至檐前台階下,低頭道:「多謝主人不殺之恩。」
魔子冷笑:「林卯,你膽子不小,死到臨頭了還敢同本座耍心眼。
真覺得,本座不會殺你嗎?」
「不敢,小的赤誠之心可表日月,萬望主人垂憐。」
「是嗎?」
一語落,忽的話鋒陡轉:「可本座看你夫人似乎有些不悅啊。」
婦人聞言,頓時駭的身如抖糠,牙關上下磕個不停。
然坐在地上,喉頭卻擠不出一字半語,只無助的看向林卯。
林卯回首,看著婦人輕蔑的撇著嘴:「蠢婦而已,初受主人恩澤,嚇得。
如果主人不喜,小的這就休了她。」
又睃了眼婦人:「蠢貨,還不叩謝主人關懷?」
「夫……小婦人,叩謝主人。」婦人剛想開口叫夫君,結果林卯一記冷眼睇過來,霎時抖了個激靈。
滿腹的委屈,頓時化作翦翦水霧。
「主人,您看,她就是個沒見過世面的,您別和她一般見識,豈不折辱自個兒?」林卯覥著臉,小心的挪了兩步,跪在一旁。
「道是如此,反倒是本座不近人情了,既然是你引薦
的,此回舊事便作罷。
但只此一回,下不為例。」魔子整了整裙擺,赤著雙足緩緩的走到輕紗后。掀開一角,窺向二人。
林卯大喜,忙示意婦人隨自己同謝大恩:「多謝主人!」
婦人此時哪敢有不答應的,兩手攥著前襟,頷首忍淚的道:「多謝主人!」
魔子垂眸,鬆開指間輕紗:「林卯,上前回話。」
「誒,小的遵命。」一聽此話,他便知事情有了轉機,脖子上的腦袋算是保住了。
提著衣擺,躡手躡腳的跪在滴水檐下,生怕大點兒的聲音惹得水榭內不快。
「請主人示下。」
「你再上前一些。」
「……」這……林卯驚疑,主人是叫他入內聽話的意思嗎?
「你進來,本座有事要單獨交代你去做。」魔子暼了眼輕紗之外的人,然後施施然的坐回蒲團之上。
「是。」
林卯偷瞄向婦人,婦人也正擔憂的看著他,一手藏在衣袖底下擺了擺。
夫君,不可……
罷了,富貴險中求,若是要殺早殺了。如今叫自己進去,想來不是再生殺機。
這般一想,林卯起身,低垂著腦袋走進水榭。
婦人勸他不住,登時跌坐一團,眉宇間哀哀凄凄。
早知與人為仆這般艱難,她還不如做個山頭清修的小仙。至少自由自在,哪用得著提心弔膽。
一顆心在腔子里,只差不是自己的。
想到這兒,她倒有幾分懷念從前和女兒相處的日子。雖然神之境無望,大抵也是歲
月靜好
不似眼前,女兒沒了,神之境怕也是水月鏡花,唉……
而林卯走進水榭,絲絲奇香直竄的他奇經八脈,渾身舒坦。
差點兒,便喊出聲。
忙伸手捂住嘴巴,又瞧見一雙玉足露在鵝黃之外,頓時急忙收回視線:「見過主人。」
哪知魔子卻饒有興緻的道:「本座的雙足,好看嗎?」
林卯吞了口口水,乾巴巴的道:「好、好看。」
一回神,才知自己說了什麼,慌的大禮拜下:「小的有罪,請主人責罰。」
「起來吧,你不過說出了男人的心裡話,本座何有怪罪之理?」
嗯?這就沒事了?林卯有些詫異,抬眸看了眼魔子,見她確似不像要追究的樣子,才低聲的道:「是。」
魔子伸手拿起條案上的竹夾,往紅泥小爐里添了幾塊木炭。
又用一隻鐵簽子,撥了撥炭火,登時火星子飛濺,發出噼啪的細響:「此回本座神識受損,前番布計皆成空。
非但沉痾難愈,如今更是傷上加傷。」
林卯心頭一緊,道:「小的有罪。」
「算了,事已至此,本座便是殺了你也於事無補,眼下有更緊要的事,要你去辦。」魔子向著炭火輕輕的吹著,待火焰噗的燃起時,將鐵簽子放置盤中。
取過一把天青瓷壺,放在紅泥小爐上,再取來竹筒的晨露,慢慢的注入瓷壺之中。
舉止之間,儘是柔雅。
「何……何事?」
「本座要你前往獨陰橋,將此玉蟬交給看守之
人。」
說罷,揚手托出一枚七寶玲瓏匣子,翻掌推向林卯。
林卯抱著匣子,重逾千鈞,然未敢將之打開一觀,睇著魔子,小心翼翼的問道:「可是小桐流域,陰山湖的獨陰橋?」
「不錯,正是此地。」魔子復執起鐵簽子,閑撥炭火。
「恕小的愚鈍,陰山湖小的也曾去過,一無人煙,二無房舍,何來看守一說,恐怕小的去了也無法替主人把差事辦妥。」
那就一處蛇蟲盤踞,腥臭之地,從來飛鳥也懶得在此落腳,死水枯樹,難覓寸陽之地。
似乎日頭,永遠也照不進去。
魔子素手微頓,道:「那是你沒用對法子,你未曾見人,人卻是把你瞧個分明。
若非如此,你以為本座為何會挑上你?」
林卯聞言,思及往日自己不得志時,確曾在陰山湖說過些許憤懣之詞。
彼時他也曾疑心,為何自己尋來投誠,魔子二話沒說便收下了。
原來,根由出在這裡。
頓時,抬眸道:「即如此,還請主人明示。」
「本座看,你家夫人便是不錯的人選。」魔子揭開壺蓋,見水開了,便取來帕子裹著把手處端了下來。
又將天青茶杯拖到面前,正打算沏茶時,卻見林卯低頭不語。
遂道:「怎麼?捨不得呢?」
林卯乾笑道:「夫妻千載,沒有愛也有情嘛,小的、小的,是有些放不下。」
魔子看著他,忽的莞爾笑道-:「本座當你是有顆為梟為雄的心,原來也只
是婦人裙下的……嬌客。」
「……」林卯臉上臊的慌,明知是擠兌自己,偏接不上半句話。
「女兒尚且可以再生養,夫人何嘗不可以再娶呢?」
「這……」
然他話還未出口,魔子已將他話頭截走:「你覺得青蚨如何?」
登時,林卯睜大了兩眼,微張著嘴,呼呼.喘.著粗氣。
頃刻,心頭便有了計較。
青蚨修為高深,又兼貌美,更是魔子近前的人,絕不是家裡的那個黃臉婆能比的。
雖然,此舉未免薄情。然他也非無情,終究也是為她求過情,猶豫過,不是嗎?
如此,夫妻一場,也算對得起她了。
想明白利弊之後,頓時大喜道:「小的才疏淺薄,一切、都聽主人安排。」
魔子眉眼微轉,眼波橫流,噙著淺笑將茶盞拖到面前:「很好,本座果然沒看錯人。
如此,日後才能放心把青蚨交給你。」
說罷,揭開杯蓋,將熱水注入其中。
眨眼,裊裊茶香,沁人心脾。
「多謝主人栽培。」
「去吧,想必你家夫人心憂已久。你可不能辜負,需得好生安慰才是。」
「是,小的告退。」林卯跪退至門口,然後才起身走出水榭。
行至婦人身旁,將之輕柔扶起:「走吧,沒事了,剛剛不得已,嚇到你了。」
婦人又驚又喜,含羞帶怯的睇了眼林卯:「夫、夫君嚴重了,只要夫君無事,妾身便是死,也是甘心的。」
林卯扶著婦人踏上來時的小徑,青蚨
立即迎上前:「二位,隨我來。」
「有勞青蚨姑娘。」四目相交的剎那,卻有一股看不見的暗流涌動。
而婦人,卻是渾然不知,只滿心歡喜的由林卯扶著離開。
便是有什麼,她也覺得無事。男人嘛,誰不愛美人?
多看兩眼,又如何……
行了約個把時辰,青蚨將二人送至山峰下。
兩兩道別後,林卯便攜著婦人遠走,而青蚨則是回到了水榭。
卻見魔子正要飲那自己沏的茶,頓時疾步上前攔下:「茶涼了,還是讓青蚨為魔子重新沏吧。」
「怎麼?生氣了?」魔子慵懶的靠在案頭,任由青蚨端走了手上的茶。
「青蚨不敢。」
魔子笑了,是不敢,而不是不生氣。
遂道:「放心,騙他而已,做不得數。本座的青蚨如此貼心,我怎麼捨得呢?」
「那魔子為何還要與他這般說,萬一……」
「沒有萬一,你附耳過來。」
「是。」青蚨放下手中沏茶的活,走到魔子身側跪下。
卻見魔子傾身與青蚨耳語數句后,青蚨眉間頓現瞭然。
道了一句:「青蚨這就去辦。」
轉瞬,無蹤。
魔子忽的悶哼,一口朱紅再難壓制,染紅案頭
「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