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風波
弦歌月滿眼錯愕,低頭看著胸口前的手掌,雨水順勢進到眼睛里,帶起他絲絲不適。
眨了眨眼,忽的抬頭,左掌纏上拂清風手腕,右手握刀,掃其腹部。
譏諷道:「不知好歹的東西,別人求我看一眼,我尚且懶得搭理。
自打遇上你,我一次一次幫你,結果,換來的卻是你他娘忘恩負義。」
拂清風側身避開掌風,電光火石間兩指夾住刀尖,使得弦歌月刀鋒難以進逼。
冷然道:「吾不曾求你施恩,但你卻屢次三番糾纏。
先前差點耽誤吾救人,今次你又在吾之谷中造殺。
維葉谷,不留殺生客。
請。」
弦歌月想抽回鋼刀,卻發現刀身紋絲不動,有如銅鑄鐵澆。登時心下翻了幾翻,想不到這蠢人功夫到不差。
但是聽見拂清風要趕他走,他這火氣是怎樣也壓不住,怒道:「你要趕我?」
「是。」
「你可知,這些是什麼人?你問也不問,就要趕我走?」爺的好心好意,全喂狗了是吧?
「閣下不也沒問,就造殺了嗎?」拂清風目光一撇,落在屍體上。眉間,愈發肅殺。
誰不知葉谷清風的規矩,凡入谷者,只救不殺。
他倒好,一而再的壞自己規矩。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屁話,爺和他們能一樣嗎?爺那是為了救你,怕你蠢的讓人殺了,還當人家是好人。」你爺爺的,就沒見過蠢的這樣不開竅的。
「是嗎?閣下之意,清風……是護
不住自己咯?」
話音一落,雨水驟然越下越大,迷濛蒙,聲簌簌,倏起的殺機便似雨水一般。
冷,直透人心。
然弦歌月的注意力卻跑了偏,一掃之前的陰霾,樂呵呵的道:「誒?原來你有名字啊?」
「……聒噪。」
拂清風真元猛催,氣貫筋脈,倏的一股雄渾之力,透過鋼刀直襲弦歌月肺腑。
「你來真的?」弦歌月不察,登時肺腑遭到重創,踉踉蹌蹌退了好幾步才站穩腳跟。
可不等他喘過氣,拂清風再度提掌逼至。
白掌如玉,威壓無雙。一掌出,風雨化成珠簾,人自簾中穿出。
迫的弦歌月提掌硬接,甫相觸,頓覺氣血直往上翻湧,又聞的數聲脆響,左臂便無力的耷拉下去。
拂清風道:「如何?」
是真?還是假?
弦歌月睇了眼左臂,右手握刀橫與胸前,緩緩吐出兩字:「尚可。」
話落,人隨刀動,刀隨心走。一瞬之間,天雨昏蒙,寒風四面,便是拂清風也不由得正了顏色。
「接我一式,一別西風,送你上路。」
登時風雨驟狂,虛空銀露有三千,三千皆系索命人。
見此一幕,屋內的槐尹坐不住了,自椅子上跳下,走到門口,望了望,對素鶴道:「喂,兄弟?你管管啊?再打下去,要出人命的。」
素鶴抬眸:「好友自有分寸,我信他。」
「你這話說的,好像拂清風就一定能贏。萬一,他要打不過那小子呢?」
「你且安心便是,
到是你,有沒有看出這人是什麼來歷?」
如此修為,應不會是無名之輩才是。
槐尹半合眼眸,默了片刻,道:「未曾見過,招式看著挺眼生的。
嘖……」
「嗯?有什麼不對嗎?」素鶴問道。
「不是,我也說不上來,總覺哪兒不對勁。」
「哪裡?」
「那個,我……嘖……總覺得以他的修為,招式不該如此之滯塞。
就好像,好像剛練會不久,還沒貫通就跑出來玩一樣。」
「你的意思,這人有意掩蓋,故意讓我等看不出其真實來歷?」
槐尹一聽這話,忙搖手道:「哎,我可什麼都沒說啊。
做不得數,做不得數。」
素鶴心明,道:「那些闖谷的人,你怎麼看?」
「還能怎麼看?無非就是你引來的耗子。」算起來,人家還是被你連累了,才會捅了拂清風這個馬蜂窩。
頓了會兒,又道:「要不,你說說你到底有多少仇家?
不然怎會有人昏了頭,敢上維葉谷刺殺?」
素鶴含笑不語,他的仇家只有一個。
然一個,卻是天下皆仇。
正說著,瞥見拂清風動了真格,忙喚道:「好友且慢。」
一語落,本是直劈天靈的一掌,登時掌風偏移,擊在草地上。
「離開維葉谷,否則,吾必殺你。」
弦歌月手提鋼刀,擦了擦嘴角止不住的血,挑釁道:「如果我說不呢?」
「那,吾成全你。」說著,拂清風猛的出掌,直接把人打出山谷。
回眸轉身時,眼角余
光,忽的暼到草叢裡有塊令牌,瞬間吸到掌心。
槐尹撐著雨傘噔噔的跑過來,道:「有什麼發現?」
拂清風將令牌扔給他,然後走回屋內:「自己看。」
「什麼?」槐尹抬手接住,抓著令牌看了看,又蹲下去,在屍體一通摸索。
可惜,什麼線索都沒找到。
遂起身,回到木屋。
「有結果嗎?」素鶴問道。
槐尹把雨傘收了,立在門外瀝水,撣了撣衣服,道:「沒有,人是真人,臉是真臉。
有鼻子有眼的,做不得假。」
「沒有可以證明身份的?」
「喏,你自己看。」槐尹將令牌扔給素鶴,整好拂清風自裡面替浥輕塵診好脈出來。
頓時迎上前,道:「少樓主情況怎樣?」
「無礙,明日便可蘇醒。」拂清風掐了個手訣,身上濕漉漉的衣物,霎時變得清爽。
「真的?」槐尹聞言,登時咧開嘴角。
拂清風沒理他,徑是找了個座坐下,見素鶴握著令牌不語,問道:「有什麼想法?」
素鶴將令牌隨手擱在一旁,道:「令牌是真的。」
「嗯?」槐尹吃驚的看了眼,他還以為這假的,搞不好是什麼栽贓陷害之類的。
可他沒想到,居然是真的。
「百里家的令牌,素來是以百鳥為圖騰,家主之名取一字入其中。
而後家主在往令牌貫入自己的氣息,以用辨別真偽。
你看這枚,便百鳥為紋流云為底,理應是當代家主——百里流年。」素鶴指著令牌道。
槐尹眉梢上挑:「這麼說,百里家動手了?可是,也不對啊,為什麼會是百里流年?萬一,他是流水呢?」
素鶴看了眼他:「百里一氏,尚雲,崇飛鳥,輕流水。」
「為何?」
「因為,流水往下,飛鳥高升。」拂清風突然接道。
「……那就確定是百里流年干.的咯?」槐尹暼了眼令牌。
「不盡然也。」素鶴道。
「什麼意思?這玩意兒,還能有冒充不成?」槐尹差點沒樂出聲,這要能造假,那也太扯了。
「百里流年能成為當代家主,其能力自然毋庸置疑。
如此淺顯的錯誤,如果是你,你會這麼做嗎?」
槐尹梗著脖子,漲紅了臉,道:「當然不會,可凡事都有例外啊。
說不定對方也覺得我們會這麼想,所以故意這麼做呢?」
素鶴聞言,點頭道:「常理來說,確實如此。
但槐兄不妨再往細思,維葉谷的規矩,當世有幾人不知?」
「這……搞不好他就是吃定這點,才派人來刺殺的也有可能啊。」槐尹也找了位子坐下。
「是有這種可能不錯,但如果是他,來的便不會是幾個嘍啰。
一個大家之主,公然犯忌,這是不智。那麼,他要做,必然要求做到一擊必勝,永絕後患,不留下丁點蛛絲馬跡。
因為,越是大家,越做的謹慎。」素鶴接過拂清風遞來的水,小口輕嘗。
「薄水一杯,請。」說著,拂清風端起杯子,敬給槐尹。
槐尹看著滴
溜飛到眼前杯子,登時抬手接著,飲了一口:「多謝!」
停了下,又道:「說來說去,人都給你繞糊塗了。你就直說,是不是他乾的?」
「不是。」
「噗……」槐尹剛入口的水噴了,攥著袖子趕緊擦了擦,道:「家主的氣息可做不得假啊?
你怎知他不是真的反其道而行?」
說不定,我們想的人家都想了,故意引著我們往岔路走。
「是做不得假,但不一定就是他做的。」素鶴盤著杯子道。
「……那你打算怎麼辦?」
「將計就計。」
「你的意思,是要相信,把這賬暫且記上百里家?」槐尹挑眉,登時坐直了身體。
「嗯,當前形勢。敵不動,我難動。敵動,我亦被動。」
「所以?」
「所以,既然有人指了方向,我們不妨順著往下走。
我們動,對方自然也動。
他動的愈多,露出的馬腳也會愈多。」
槐尹看著素鶴,一臉壞笑:「嘖嘖嘖,看你老實人模樣。
沒想到,肚子里的水還真多。」
說起來自打這廝恢復真容后,他這心裡,一時還真的一言難盡。
為啥都是人,人家的皮相就是好嘞?
素鶴眉眼一橫,頓了頓,喝口水道:「槐兄說笑了。」
「是嗎?清風先生,你說我有沒有冤枉他?」槐尹怔了怔,頓時目光投向一旁默默聽言的人。
拂清風看著兩人,最後看著杯中的清水,微微晃動:「是狐狸,便藏不住尾巴。」
槐尹聽后,頓了片刻
,然後默不作聲的放下杯子。
一室之內,倏然變得寂靜。
「之後的事,有計劃嗎?」拂清風對素鶴道。
素鶴抬眸,眨了一下,垂下眼帘:「人皇鳥的卵石已經被毀,無霜的希望也跟著破滅。
剩下唯一可行之策,便是去人皇島獵取。」
只是,傳聞人皇素不與人世互通,只在島外獵殺落單仙者。
且未曾聽說有誰去過,難知其準備位置在何方。
要找,怕也不易。
「所以,你捨命也要把浥輕塵送到吾這裡?」拂清風提起水壺,給自己續上。
素鶴頷首:「是,放眼慾海天,一宮三家,五島七門,也只有隱世——疏星樓獲取過此石。
疏星樓既曾有過,定也知其來路。」
「可疏星樓歷來是樓主當家,浥輕塵常年在峰頂修行,鮮少參與樓中之事。
縱將卵石交其保管,然來路樓主未必會告知。」葯廬中,素鶴把前後說了一番后,便知他會有此打算。
然而人皇島兇險詭譎異常,非是能輕易涉險的地方。
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
素鶴沉吟片刻,道:「我知你擔憂,但……這是無霜唯一的希望。
我,必是要為他求來的。」
也是,我欠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