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回:很無奈滯留下來
范星舒始終都在擔心鳳染和她肚中的孩子,這一路見她安然無恙才稍稍鬆了口氣,怎麼又突然流血了呢?他忙地跪倒在地,眼眸順著她的裙底向上循去,只見一道血跡自上方流淌下來。
「你等、等著……」范星舒語無倫次地說,一面踉蹌起身,一面大喊寧梧的名字。
原本就快要歇息下來的眾人,被范星舒幾嗓子給嚎醒,常澎和季牧急忙去客棧外找尋大夫,寧梧也跑回主子跟前貼身伺候。
「夫人你疼不疼?我,我該怎麼做?」寧梧沒了主意,她六神無主地蹲在鳳染身側,連該伸哪只手都不知道了。
范星舒急的團團轉,在一旁來回踱步,目光沉浮不定,眼尾一片焦紅。
「不太疼。」鳳染強笑,又向椅背上靠了靠,「范星舒,你別在我眼前晃來晃去,我頭暈。」
「你滾!」寧梧正有一股邪火不知該往哪泄,趁機朝他狠狠啐道。
范星舒二話不說,幾步便跨到外間去,他趴在木門上嘶啞地說:「我滾,我滾,只要夫人和孩子沒事,我他娘的滾回錦縣都成!」
鳳染被他給逗笑了,抬臂用手背抹去額頭上的細汗,道:「隋御的孩子哪能那麼嬌弱,他肯定平安無事。」
她雖然這麼說,心裡卻擔心至極。倘或腹中孩子有半點閃失,她必悔恨一生。
寧梧木訥地點首,含淚說:「夫人,我扶你回榻上躺下吧?」
「可我有點不敢動。」眼淚從她的眼眸里流淌出來,但她仍竭力微笑,「早知道今兒那醫館大夫要給我抓藥,我依了他便是。」
「那大夫就是個江湖騙子,純粹是在那裡扒瞎。連我這個外行都能看明白。夫人別自責,金生水生已重新去請大夫,你一定會沒事的。」
「對,夫人一定會沒事的。」范星舒趴在木門上,扯著脖子朝里端喊話。
良久,在客棧店家的介紹下,常澎和季牧終於請來一位比較靠譜的花甲大夫。當然,在這個時辰將人請過來是花了大價錢的。這樣興師動眾,萬一引起城中官兵的注意,他們很容易暴露身份。可眼下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大夫給鳳染仔細診斷過後,馬上開下保胎的方子。由於長時間奔走,過度緊張和勞累導致胎像不穩,大夫要鳳染務必卧床靜養數十日,否則再出現一次這種情況,滑胎無疑。
事情變得嚴峻了,他們後有追兵前有關卡,不算抵達錦縣,就是距離盛州還得有一兩個月的腳程。要是在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小縣城裡再耽擱一個月的時間,回到錦縣只怕就要過年了。
按照現下的月份推算,鳳染的生產期就在年底或正月里。真要她把孩子產在半路上么?可這種事情不由他們任何人決定,他們需聽大夫的話,以腹中孩子的安全為準則。
鳳染喝過湯藥躺在床榻上發獃,寧梧一會兒出去一趟,一會兒進來一趟,始終沒有得閑兒。
范星舒搬來一把小杌坐到鳳染床前,說:「你安心住下來,等身子好一點再趕路。」
「住在這裡安全么?」鳳染撫了撫額頭,「不然去縣上找處空房舍吧,大不了咱們多加些錢,賃上一二月,總比在這裡目標太大了強。」
「明兒一早我就去辦,這事兒聽你的。」
鳳染「切」了一聲,道:「哪有男主子親自做事情的?你能不能演的逼真點?在建晟侯府待了這麼久,基本功底還沒有練成?」
范星舒泛起一陣心酸,忍淚笑說:「我演戲還成吧?先前喊得太逼真,把店家感動的夠嗆,在背後直誇我疼惜娘子呢。」
錦縣秋收後接連下了幾場大雨,之後颳起颶風、氣溫驟降。
隋御扶著腰側長刀站在窗口,思緒已飄到九霄雲外去。
他知道鳳染被范星舒一行人給救出雒都,但近千里路要她一個身懷六甲的女子該如何走呢?他每日都活在自責當中,恨透了這場該死的戰爭。越是想速戰速決,越不能如常所願。
臧定思被副將石嵩領了進來,二人欠身抱拳道:「將軍。」
隋御這才從思緒里抽回來,他眉間冷然,說:「坐下說吧。」
石嵩識趣地退下,臧定思坐定后,彙報道:「盛州以及下設三縣,捐贈的糧食已全部到位。按侯爺的意思,將糧食分別屯於幾個倉廩之中。府中這一年的收入大致匯總出來,可能不及季牧他們整理的細緻,但屬下已核對過三遍。」
臧定思將匯總賬冊交到隋御手中,隋御翻開快速閱覽一遍。
「單單販鹽一項就有這麼多收入?」
「沒錯,的確是暴利。只能說夫人當初深謀遠慮,為咱們打下這麼好的家底兒。」臧定思認真地說,「拋出後方的一切開銷,依靠咱們現在手中的真金白銀,維持這支隊伍的開銷暫且不是問題。」
「可維持多久呢?」隋御順著賬簿找到最後的總金額,「拖上一年半載,我們也該垮了。我讓武東跟南鹿在赤虎關前小打了幾次,他們不敢應戰,大有死守赤虎關的意思。可在背後卻沿著赤虎邑一路往東打去,幾個小郡城都被南鹿燒殺搶奪一番。」
「人多糧少,今年還提前降溫,南鹿的好日子到頭了。其實塵爺一聲令下,咱們出兵兩面夾擊,南鹿必成階下囚。」臧定思瞟了兩眼牆壁上的地形圖,「只是東野內部太亂,這兩日又聽聞狄真已和欒君赫勾搭在一起了。」
「需給塵哥一點時間。」隋御抬指揉了揉鼻樑,忽又說道:「給塵哥去個消息,兩日後我親自到阜郡一趟。」
臧定思不解,疑惑地問:「侯爺這是想幹什麼?」
「給塵哥裝裝門面,再則得敦促他們快些聯絡各個郡城,早點對南鹿發起反攻,以免夜長夢多!」
「屬下這就去辦。」臧定思起身準備離開。
隋御倏地叫住他,明知不可能卻還是問出口:「有夫人的消息么?」
臧定思沉默片時,犯起結巴道:「還,還沒有。」
晚夕,隋御無法入睡,腦海里皆是鳳染的身影。她的一顰一笑,她所說過的話、做過的事都刻在他的心裡,久久揮之不去。他索性起床,闔衣走到校場上。
月色朦朧,北風呼嘯,讓他想起曾經多少個這樣的夜晚,他被困在輪椅上、困在霸下洲那一方小小的天地里,行動受限沒有自由。然後鳳染用她的溫情,漸漸地、慢慢地治癒了他。
他想到她腹中的孩子,眼眶再度濕潤了。得給他們的孩子一個太平盛世,不能讓他們的孩子再活在無止境的危險之中。要為了他們而戰,而且一定要獲得勝利!
兩日後,隋御著便服獨自來到阜郡境內。這裡儼然已成為東野的一個臨時小朝廷,大家以侯卿塵為首,商議種種要事。
隋御的身份已在東野境內傳開,再加上阜郡族首松術的佐證,這讓眾人深信不疑。侯卿塵親自來迎接隋御,兄弟二人怎麼都沒想到,一別半年有餘,他們居然會以這種方式相見。
侯卿塵正動容著,后趕來的松針嘻嘻哈哈地跑上前,道:「叔叔,叔叔你可來啦,我都想死你了!」
隋御睃了眼更加黝黑的松針,反手便拔出腰側佩劍。松針先是一怔,之後立馬接招,同隋御在帳前打到空地上。松針一連接住隋御五十餘招,之後才被隋御抓住失誤,指中要害。
「進步了。」隋御收回劍,「說說你跟欒君赫的幾次交手?」
眾人隨他們一併回到帳中,松針遺憾地搖頭,道:「我還沒等來和那個魔頭交戰的機會,只和他的幾員大將交了手。看得出他們不是真心想打,在有意保存實力。」
「他們作戰有何特點?」隋御抬眸掃視一圈帳中眾人,最終將目光落到達吉身上。
他們也算是認識許久的老朋友了,達吉是唯一一個與欒君赫交過手的將士。達吉解開鎧甲,將自己受傷部位展示給隋御看,道:「恕我直言,我沒見過比他更兇猛的人。我覺得他……嗜血成命。」
上一次聽到這種形容,還是在說西祁大汗秦穆的時候。能讓達吉講出這種話,顯然是給了他巨大的震懾。
隋御突然明白東野這邊為何籌戰速度較慢,除去那些分崩離析的客觀原因,主觀上還是打心眼兒里懼怕南鹿人。
待眾人全部退下去,帳內只剩下隋御和侯卿塵二人。侯卿塵立即關切道:「阿御還好么?」
「你兒子特可愛,長得像你,我替你抱過了。」隋御走到侯卿塵面前,「阜郡缺什麼,需要什麼支援就跟我說,侯府就是你的娘家。幫阜郡、幫東野就是在幫我自己。鳳染已從雒都逃離出來,我和雒都的關係也算決裂。」
「幾萬軍士要養,你的處境不比我好到哪裡去,阜郡收上來不少糧食,兵器也在源源不斷地鑄著。遲遲不與南鹿決戰,是在等一個時機。」侯卿塵胸有成竹道,又隨手從案几上抽出幾張結盟書。
隋御拿過來大致瞧了瞧,道:「狄氏一族多行不義必自斃。」
「只有激發夠了東野上下的仇恨,才能一呼百應。反擊只能打一次,一次就要讓欒君赫死無葬身之地。」
「原不是懼怕南鹿。」隋御灑笑道,「是我狹隘了。」
「大家的確有些怕,畢竟東野這些年老是處於敗勢。以前被北黎打,這回又被南鹿打。那些之前嚷嚷著跟北黎撕破臉的主戰派,反而最沒有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