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2章 雪中求赦
笙兒臉色有些難看,憶兮蹙眉,急道:「怎麼了,是凜出了何事嗎?」
「小姐,你不要為難笙兒了。」笙兒自食盒裡拿出飯食,卻也盡量迴避著憶兮的視線。
而這一動作足以確定憶兮心中所想,心中有些不安,憶兮娥眉輕蹙,神色亦冷了幾分。「你說不說,你不說我自己出去。」
說著,便要出去。
「小姐!」笙兒一頓,卻也慌亂攬在憶兮面前,看了一眼自己小姐已帶慍色的眼,無奈,卻也道:「凜自昨夜起,便跪在將軍書房外,現在……現在依然還跪著。」
「為什麼?」憶兮心如墜冰窖,滿眼的不敢置信和痛惜,父親從不會這麼罰人的。
笙兒聲音亦低了幾分。「將軍令凜各自安排以後的去路,可是凜……」
他不願,所以,才會跪在那裡求父親收回命令嗎?再也不再逗留,憶兮卻也朝外跑去。
「小姐!」笙兒亦是一頓,卻也忙追上。
鵝毛般的雪花,紛紛揚揚鋪天蓋地,北風驟緊,直往人的衣襟里灌,涼徹入心,憶兮卻未管其他,徑直朝父親的書房跑去。
安靜的院落內,靜靜跪著個人,脊背挺直,神情冷然,蒼白的嘴角淺淺的抿成一條直線,透著幾分漠然的堅毅,原本的黑衣上已經積了不少雪,顯然已經跪了許久了。
突然一陣腳步聲自身後傳來,雪地里發出細微聲響,有人踏雪而來,而凜卻依舊未曾回眸。
白雪沒有要停歇的意思,憶兮站在原處,看著那雪地跪著的人,寒冰直衝心間,堵的胸口刺痛難耐,原本的目色卻也瞬間晶瑩,纖細的手指更是緩緩收緊。
她未說話,只一步一步上前,直到走到凜的面前。
凜眸光輕抬,卻也看見眼前的女子,有些慌亂的別開眼,他已在此跪了一夜,即便有內息護著,面色應該也不太好。
深吸一口氣,冷風灌注心口,凍結麻痹了暫時的悲傷,憶兮看著面前面色難看到極致的男子,手指有些顫抖,卻還是慢慢探出,替他撇去了身上的積雪。
頭上的,肩上的,每一下,都那麼輕柔。
凜微頓,卻見那女子竟也撩開衣袂,屈膝跪在了厚厚積雪中。
凜因在寒雪中跪立一夜都未動容的眸,此刻卻泛起點點漣漪,有些錯愕的望著跪在自己身旁纖細的身影,有些沙啞的聲音卻還是自口中傳來。「小姐……」
「叫我憶兮。」輕輕側眸,憶兮映著冰瑩雪光的眸卻也緊緊落在他身上,扯出一個牽強的笑,卻也道:「我說過,不管何時,都不會丟下你一人。」
已經凍的通紅的手指緩緩收緊,黑色眸子迎上那明亮的眸,眼中有著忽明忽暗的光,時而希冀、時而脆弱,卻讓他移不開半分。
而趕過來的笙兒亦是被眼前的一幕愣到,忙上前急道:「小姐,你這是在幹什麼?這麼大的雪,身子凍壞了可怎麼辦?」
憶兮並無半點動容,神情卻是少有的堅定。「此事是我的錯,即便要受懲罰,也該罰我。」
「小姐!」笙兒又急又惱,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做,竟也一股腦的也跪在地上。「小姐若要跪,笙兒便陪你一起跪。」
憶兮微微蹙眉。「不管你的事,退下!」
「小姐!」
「連我的話都不聽了嗎?退下!」憶兮的語氣亦多了幾分強硬在裡面,她甚少用這樣的語氣對笙兒說話,可是這天寒地凍的天不是她能承受的。
笙兒亦是急,卻又不敢再忤逆,緩緩起身,卻也猛的朝外面走去,她得去找將軍,找公子。
「此事是我的錯,你不必在此陪我受苦。」凜的語氣難得透著動容和關切,她極怕冷,他知曉,這樣的天氣,又怎麼可能是她承受的。
「要出府的人是我,要驗屍的人也是我,如何是你的錯?」憶兮淺笑著,他即便是要攬責任,都不會找一個好點的理由。
「不是因這個。」低沉的聲音再次傳來,在寒雪中散開一道白霧。
「那是因什麼?」憶兮亦開口。
凜微頓,卻不再開口。
積雪寒冬,真的很冷,憶兮盡量去適應,不讓他擔憂。「父親是軍人,一諾如山,他即放你自由,自不是玩笑,而凜,你又為何拒絕呢?」
三年的相處,有太多的事他們默契的不會去觸碰,不會去過問,而現在,竟也有些好奇了。
凜手指微微收緊,卻聽那清亮的聲音再次傳來。「我雖不知道原因,但還是自作多情的以為是因我吧!看吧!我還是不能推脫責任。」
「不過,我到希望這裡間的原因,並沒有我。」
憶兮的聲音很輕,雙腿輕抬,卻也朝身旁的人靠近了幾分,纖細的手指觸碰到那已經通紅的手,沒有絲毫溫度,指尖觸碰間,憶兮亦是一頓。
凜不曾想她會有這樣的舉動,剛想收回手,卻因她接下來的動作頓住。
憶兮牽過他的手,一根一根的扳開他攥緊的手指,撇乾淨了那掌心的雪跡,隨即緊扣,淡淡的聲音這才道:「這雙手可戰功赫赫垂千古,可萬卷文華傳百世,卻獨不該被我耽擱著,如今你已無身份的牽絆,又何必心生猶豫呢?」
四目相對,誰也沒有逃避彼此的目光,憶兮抬起眸望進凜的眼底,那是她從未見過的複雜眼神。
嘴角勾笑,她她見識過他在戰場上的風姿,那才是他該走之路。
將軍府內,福伯在將軍府門來回踱步著,冷汗直下,小姐已在書房院外跪了好幾個時辰了,雖自己已勸了多次,可小姐的脾氣卻倔強的根本不理會。
望了望門外,已派人去請將軍了,只是為何到現在還未回來,小姐若真出個什麼事,哪裡是他們能耽擱的。
馬聲長吁,一抹玄衣和一個冰藍的身影卻也翻身下馬,疾步走近。
看清來人,福伯總算鬆了口氣,忙上前去。「將軍,公子。」
「兮兒怎麼回事?」妤澤冶面色冷然,眉心蹙的極緊,腳步卻未停歇,疾步向書房走著。
福伯已緊隨其後。「小姐今日得知了凜在您書房院外跪著,竟也獨自跑過去,就跪在那雪地之上,不管老奴如何勸說懇求,都不肯起身。」
「不能強行把她帶回去嗎?這麼大的雪天,就任由她胡鬧?」穆廖眸色亦蒙上一抹寒意,臉上的怒色甚至比妤澤冶表現的還明顯。
福伯額間全是冷汗,卻也開口道:「小姐的脾氣公子還不知道嗎?我們哪裡敢,更何況凜還在哪裡,他僅只聽小姐一人的話,這護院之中,又有誰是他的對手。」
福伯語氣卻也直指凜,至他來到這府上過後,小姐就真的變了,凡事竟都為一個奴隸著想,也不知那奴隸到底做了什麼。
聽到凜這個字,妤澤冶神情儼然一緊,而穆廖神色亦不太好。
大雪沒有要停歇的意思,妤澤冶看見跪在雪地中的兩人,心底一緊,卻也帶著明顯的慍色。「你就打算一直跪在這裡嗎?」
眼前皚皚白雪潔凈的鋪展著,卻叫人心神寧靜不下來,雖有笙兒拿來的雪裘,可在這裡跪了幾個小時,身上已經全然沒了溫度,憶兮卻依舊堅定的開口。「求父親,不要趕凜出府。」
話音出口,卻是打著寒顫的,妤澤冶聽到這樣的話,心已是痛急,這是他的女兒第一次以這樣的方式對他,而且是為了另一個人。
他是將士,沙場之上從無身份貴賤,只有戰功軍績,所以他對身份並不看重,對於凜,他甚至有幾分欣賞,可是現在,他竟有些後悔讓自己的女兒與他走的這般近了。
「你是要為他求情?」妤澤冶的聲音冷了幾分,視線已落在凜的身上,他的身上有些積雪,面色蒼白,薄唇緊抿,一言不發,看上去已不太好。
憶兮淡淡搖頭,道:「若真要說是為誰求情,那也是為我自己,此事是我的錯,父親若要責罰,責罰我便是。」
「放他出府,對他而言並非責罰。」對於一個奴隸而言,即便是脫離奴籍,他卻依舊是將軍府的人,沒有自由,而這樣的決定,與恩賞又有何區別?
「可是這並非他想要的。」憶兮抬眸,蒼白的容顏上已帶了些許妥協。「父親,求你,只要留下他。」
「兮兒,此事之後再說,你先起來。」穆廖亦緩步上前,試圖將她拉起,她不知道她的臉已經蒼白成什麼樣子了嗎?到了現在,竟還在想那個奴。
憶兮緩緩避開,抱歉的看了穆廖一眼,卻也看向自己的父親,似在等他答案。
妤澤冶面色不是太好,他可以沙場之上無所畏懼,擒敵廝殺手到擒來,可對於自己的女兒,卻始終只有妥協的地步。
「好,我可以留下他,但此後,他必須留在我的身邊,你不可再與他走的這般近了。」他始終都忽略了一點,他的女兒,已不是當年的孩子了。
「謝父親。」憶兮一頓,久久,卻也開口,剛要叩頭感謝,卻覺眼前一片天旋地轉,便也直直朝地上倒去。
「兮兒!」
「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