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4章 乞丐兄妹
大軍三日後出發的,聽聞是東海海賊佯裝商人,乘新年萬兵慶賀之時,奇襲兗州重鎮橫海郡,郢霧水軍措不及防,倉促應戰,連連戰敗。
五十六艘戰船全軍覆沒,將士無一得歸,橫海郡使李菁殉國。
狼煙起,急報回,橫海郡副使退守城中,率橫海將士與海賊惡戰數日,拚死抵抗,僅僅三日,海面浮屍千里,城下血流成河。
橫海臨海,海賊不可避免,往年亦不是沒有,但如此猖狂入侵還是第一次,尤其是選在新年之際,實在可惡。
皇上大怒,急令車騎將軍妤澤冶親赴兗州,並追封橫海郡使李菁為靖義將軍。
憶兮躺在床上,背對笙兒。「父親他們,出發了嗎?」
她的聲音很低,帶著幾分病態,生為醫生,她自然知道自己的身體沒什麼大礙了,可是還是想找個借口讓自己躺下。
今日一早,父親和哥哥便來過,或許還有凜,只是默契的,他們都未進來,而這一次,她也未去送行。
「已經出發了,現在應該快到神武門,小姐你……」笙兒的語氣亦透露著小心翼翼,小姐這幾日思緒不似從前,安靜的彷彿不像她,而這次,她竟未去送行。
「大軍不該明日出發嗎?為何會突然這麼急。」
笙兒站立原處,卻還是小聲開口。「昨夜又下聖旨,橫海郡流寇勾結海賊,裡應外合,橫海郡副使以身殉國,昨日,橫海城破。」
憶兮娥眉微蹙,纖細的手指亦攥緊上好的錦被,只聽笙兒的聲音再次傳來。「城破后,海賊一路橫行,兇殘暴虐,僅一夜時間,屠殺橫海郡百姓便達五千人,戰情……耽誤不得。」
憶兮心底亦不由一驚,掀開錦被,卻也翻身下床,自行穿著衣物。
「小姐,你這是……」
「笙兒,替我備一匹快馬,我要去神武門。」
「是。」
逆風張揚如墨青絲,官道之上,馬蹄飛馳,濺起滿地的積雪,憶兮蒼白的手緊握著韁繩,一手揚鞭,飛馳在官道之上。
四周皆是送行的百姓,見有馬疾馳,卻也紛紛退了下去。
馬健似飛,長裘在風中鼓噪,與蒼涼寒冬融為一體。
憶兮眸光收緊,沒有,依舊沒有一個將士的身影,已經離開神武門了嗎?揚鞭落下,身下馬兒長嘶飛馳,卻也巍峨的正陽門樓而去!
前方,是浩浩蕩蕩的將士隊伍,憶兮勒住韁繩的手越來越近,猛拉馬韁,馬兒吁得一聲長聲,卻也改了方向。
繞過小巷疾奔,終於饒到正陽門的城樓之下,勒馬拉韁,馬兒撩起馬蹄,立在了當下。
一步,兩步,憶兮猛的朝城樓爬去,巍峨的城樓此時安靜的異常,連呼吸休息的機會都不留給自己,憶兮視線亦在下面搜尋著。
終於,在隊伍的前方,看到那一襲褐色鎧甲的將士立於之前,而他的身側,是一白袍小將,那是哥哥,視線再次搜尋,卻也望見了玄衣鎧甲之人。
出乎意料的,他的視線亦落在自己的身上,空曠的城樓,唯有冷風肆虐,他的視線不曾移開,黑色的眸有些複雜在裡間,憶兮嘴角無力勾起一笑,嘴唇微張,卻也淡淡吐露了兩個字。「保重。」
而馬上的兩人,顯然也看到了她,妤澤冶眸光收緊,穆廖神色亦有幾分複雜。
「全軍聽令,全速前進。」一聲高喝,妤澤冶卻也揚鞭,朝正陽門外疾馳著。
軍報緊急,不能耽誤了。
浩浩蕩蕩的隊伍聞聲疾馳,他們要赴的,是另一個戰場,一個去了,可能再歸不來的戰場。
而這,便是將士,便是他們以命建築的使命。
憶兮靜靜站在城頭,寒風垂著她的衣袂青絲,直至最後一個將士出了正陽門,她依舊未動。
又是一場沒有時間的生離了。
···
不知何時下的城樓,牽著馬韁,憶兮步伐緩慢。
人群中,一聲凄厲的哭喊之聲打破了憶兮的思緒,緩緩抬眸,卻間不遠處人群聚集,似在觀望什麼,只是言語間透著同情。
「啊!妹妹!你怎麼了?」
「那女娃怎麼了?」
「不知道啊!怕是吃錯了東西,小小年紀,便到這般地步,還真是可憐呢……」
「可不是,不過都是乞丐,這也是她的命。」
「求求你們,求求你們,救救我妹妹!救救我妹妹!」
憶兮蹙眉,鬆開馬韁,卻也緩步走近人群,看到地上的一幕,心底亦是一驚,一個五六歲衣衫襤褸的女孩兒蜷縮在地上,捂著腹部,似乎很難受。
一個七八歲的孩子依然衣衫襤褸,卻也猛的在地上磕著頭,面上滿是著急,似乎並未管已經淤紅的額頭。
而回答他的,卻也只是一雙雙淡漠的眼罷了。
生處亂世,世人皆會選擇沉默來對待一切。
眸光忽望到那女子手上的肉包,憶兮眼神微眯,那是……
疾步上前,憶兮拿過那孩子未吃完的肉包,仔細嗅了一下,再用手指仔細檢查了,片刻,眼眸亦不由收緊。
是五毒根的毒。
憶兮忽抱起那蜷縮在地上的孩子,見其呼吸急促,渾身僵直,唇齒緊咬,卻也依次按過幾處穴位慢慢使她緊咬的牙關鬆開,再用手指壓他的舌根引催吐。
那女孩兒『哇』的嗆咳,將吃進去的東西吐出大半。
「這是誰家的小姐,這是在幹什麼?」
「不知道啊!看樣子怕也不是尋常寒門的人,怎也不嫌噁心?」
到是那男孩兒跪著走過來,小心翼翼道:「你能救我妹妹嗎?」
憶兮抱著那孩子,看著那男孩兒,亂糟糟的頭髮蓬鬆著,滿臉的污漬倒也看不清容貌,可那雙清澈的眸卻滿是焦急和期待。
憶兮看著他,卻也道:「得先去醫館。」
說著,卻也抱起那女孩兒,朝外走去,而那男孩兒亦猛的起身,快步跟了上去。
「閆師傅,這女孩兒中了五毒根的毒。」將那女孩兒放置到就診用的小床之上,憶兮亦認真開口,隨即便也去準備藥物,這裡離葯廬最近,所以便到這裡了。
閆師傅亦是一愣,探了那小女孩兒的脈搏,檢查了那女孩兒的眼睛,捋了捋鬍鬚,卻也道:「的確是五毒根的毒。」
這邊,憶兮已準備好了蜂蜜和甘草,卻也扶起那小女孩兒,喂她服下。
「還得開藥清除餘毒才行。」再喂她喝了些水,這才讓她平躺好。
「老夫這便去開方子。」說著,亦去葯櫃旁開藥。
那男孩兒一直站在就診的小床旁,視線亦似有若無的看了一眼閆師傅,憶兮亦注意到,問。「怎麼了?你哪裡不舒服嗎?」
男兒垂在身側小小的手微微收緊,久久,卻也道:「我沒有銀子,沒錢買葯,我妹妹……會死嗎?」
稚嫩的聲音很低,透著些許顫抖,憶兮一頓,這才注意他的穿著,本是寒冬臘月新年之際,他卻只穿了一件破破爛爛的秋裝,手指已因凍的太厲害,而生了不少凍瘡。
心底一緊,憶兮接下身上的披風,披在他的身上,纖細的手指撐在那小小的肩膀上,男孩兒微頓,緩緩抬眸,四目相對,憶兮亦認真道:「你的妹妹不會死,我們會救她,你不必擔心。」
「可是……我沒錢……」
「你還是孩子,錢的事不是你該考慮的。」
男孩兒沒再說話,憶兮淺笑,忽想到什麼,卻也問道:「那個包子,是從何處來的?」
他即已說了沒錢,那應該不是買來的,可又是誰狠心到給兩個孩子下這樣的毒。
「是別人給的,妹妹說餓,他就給了我們包子,我沒捨得吃,所以都給了妹妹。」
「那你可記得那人的長相?」
那男孩兒淡淡搖頭。「我只記得,他穿了一身青衣,戴著斗笠,看不清楚容貌。」
那便是故意為之了。
憶兮看了看眼前的孩子,這麼小的孩子,不可能回去得罪誰,可又是誰下這樣的毒,若是要他們死,為何不下見血封喉之毒,偏生下這種不重不輕的呢?
「葯抓好了。」閆師傅亦提了葯過來,憶兮接過,看著眼前的男孩兒,卻也道:「你叫什麼名字?」
「羅毅。」
「好吧毅兒,你記住,我不白白救你妹妹,這段時間,你就在這葯廬里,做你能做之事,就算抵這醫藥費,知道嗎?」
毅兒一愣,卻也淡淡點頭。「好。」
「好,現在去後院煎藥吧!三碗清水煎做一碗,能做到嗎?」
「能。」說著,毅兒亦拿過葯,朝後院走去。
憶兮看著那遠走的身影,看了一臉和藹笑顏的閆師傅,卻也抱歉道:「抱歉閆師傅,未經你的允許便如此說,只是這兩個孩子的確有些可憐,等這孩子身子好了,我會帶他們走的……」
現在還不行,父親剛剛離開,之前便有交代,不能隨意出府,更何況,還是帶兩個孩子回去。
「無事,我也正缺葯童,那個孩子還算聰慧。」
憶兮抱歉笑笑,離開藥廬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這才想起把馬丟了,憶兮暗惱,卻不想一陣陰冷的聲音卻從身後傳來。
「到想不到,妤小姐還會醫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