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任迦南
「霓裳舞,雲瀾亂。」
「霓裳舞,雲瀾亂……」
忽明忽暗的燭光映著任迦南清秀迷人的側臉,他手中緊捏著一頁發黃的碎紙,黑白分明的眸子緊緊的盯著上面龍飛鳳舞的六個字——霓裳舞,雲瀾亂。
雲瀾,自然指的是雲瀾大陸。
而霓裳舞……到底是什麼?
道清風,道清風,二百年前的道清風到底因何而死?他留下的這句預言,到底是什麼意思?
「咚咚!」
門外響起輕輕的敲門聲。
「進來!」任迦南收起手心的紙片,目光落在門口,正是一身黑衣的玲瓏。
「公子,奴婢已經派人搜遍了錢萬昌的家,那本札記和他府中的那個中年文士一起失蹤了!」
果然么?
任迦南目色一寒,他最擔心的事情就是那本札記落在其他有心人之手!
可惜,他這次提前回京沒有告訴任何人必須保持低調,否則他怎會讓道清風的札記流入他人之手?
「想必錢萬昌也是被人利用,那中年文士必定不簡單,可惜,咱們如今在上京城力量薄弱,不宜輕舉妄動。」
任迦南看似毫不在意的擺了擺手:「這件事就先放下吧!玲瓏,時候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是。」
玲瓏看不透任迦南的心思,只能惟命是從,聽話的退了出去。
房間里再一次只剩下任迦南一個人,他清冽的眸子逐漸的陰霾下來。
「或許,在不久的將來,雲瀾大陸上必會掀起一陣血雨腥風。」
任迦南長嘆了一口氣,目光也逐漸的清明起來:「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有利益的地方就會有爭鬥,有爭鬥的地方,必會有傷亡。這話一點都沒錯啊,而我……在這爭鬥的漩渦中又將扮演怎樣的角色呢?」
任迦南那似乎永遠黑白分明,清冽如水的目光里第一次露出迷茫的神色。
時光倒流回四年前的那個冬天,皇城,攬月宮——
「四殿下,四殿下你終於醒過來了!玲瓏這就去通知貴妃娘娘!」
「四弟,四弟!你覺得怎麼樣?二哥看看!」
「蒼天保佑,四殿下洪福齊天!」
好吵……
迦南睜開雙眼,映入眼帘的不是永遠便帶微笑的中年管家,不是高級奢侈的別墅豪宅,不是頂級香醇的法國紅酒,而是……一群陌生人!
穿越!
沒錯!
他的靈魂穿越而來!
儘管在現代的時候他總是抱怨生活無聊,想要開始一段與眾不同的人生,可是迦南從沒有想過自己的身上真的會發生這樣匪夷所思的事情,最讓他驚訝的是,他居然穿越到了一個十四歲少年的身體里,而這個少年,居然和他少年時期長得一摸一樣,除了姓氏,連名字都一樣!
這……難道就是別人所說的冥冥中自有定數?
在現代,迦南生在大富之家,坐擁數億資產,身為跨國財團的唯一繼承人,他擁有英俊的外貌,傲人的資產,豐富的學識……可是,他並不是個快樂的人,因為除了錢,他一無所有。
父母早逝,為了集團利益,他被所有的親人孤立,成為真正的孤家寡人,他身邊的女人換了又換,卻沒有人可以給他溫暖的感覺,他不會愛,不懂愛,不知道如何去愛……
他腦中關於「任迦南」的記憶,都是一片空白。
後來迦南才從玲瓏的口中斷斷續續的獲知「自己」的一切——
任迦南,雲瀾大陸東安王朝皇帝陛下第四子,雲貴妃次子,因為雲貴妃懷孕的時候出過一次意外動了胎氣,所以任迦南生下來的時候就有些痴傻。幸好雲貴妃生性溫柔,對自己的孩子一直非常疼愛,而任迦勛也對自己的弟弟格外照顧,所以任迦南的童年還是很快樂的。
生在帝王家,痴痴傻傻,或許也是一種福氣……
任迦南的目光逐漸的深邃起來,自從他穿越而來,攬月宮的人都知道四殿下變得不一樣了,不過這消息被任迦勛下了封口令,所有人都不得外傳,攬月宮照顧任迦南的人都是雲貴妃精挑細選的心腹,自然是信得過的。
可是,沒有人能夠想到,任迦南的事情竟然會被霍少卿一眼看破!更是因此讓皇后一脈找到了打擊雲妃的把柄,設計陷害任迦南,害他被皇上流放秦州。
當年……他到底是如何看出我的破綻?
任迦南忍不住的蹙眉,他的靈魂穿越而來,也接受了另一個靈魂的一部分記憶,只可惜,以前的任迦南是傻的,記憶里也是一團模糊,只會對他記憶最深刻的人有一些細微的感知,這其中就包括了雲貴妃,任迦勛,還有……霍少卿。
或許……
「自己」和霍少卿曾經真的是很好的朋友。
任迦南想起自己離京的那一日,他追著馬車跌跌撞撞在大雪裡跑出了很遠——
「殿下……真的……從沒有相信過我么……以前……在攬月宮……」
從前,在攬月宮,到底發生過何時?為何當年在他說出那句話的時候,任迦南會覺得莫名的頭痛?
任迦南搖了搖頭,停止了這一方面的胡思亂想,無論怎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如今的霍少卿身為玄衣衛統領,又是太子的嫡系,他們無論如何也不會再成為朋友,那麼過去的便讓他過去好了……
上京城,霍府——
霍少卿坐在窗邊,窗戶開著,春夜裡還帶著寒氣的風迎面撲來。
今日在天香樓里那一閃而過的熟悉氣息依舊讓她耿耿於懷。
是他么?
還是我的錯覺?
霍少卿不由自主的深思起來,眉宇間縈繞著淡淡的傷感。
站在不遠處院落里的羅雅芙忍不住一臉的憂色,少卿不知是怎麼了,在她的印象里,霍少卿是個非常堅強的孩子,她肩負著振興霍家,守護這個家族的使命,這些年她一直拚命的努力著,常常練武練到渾身無力,練拳練到手上血肉模糊。而且為了不讓任何人發現她女子的身份,她一直在很辛苦的隱藏自己,要做到一舉一動都如男子一般無二,而且天生不善酒力的她,知道要應酬就必須要喝酒,以免自己喝醉酒露出馬腳,她從十歲起就開始每日飲酒,到現在終於千杯不醉……
這一件件事情羅雅芙都是看在眼裡,疼在心上的。
「少卿,你沒事吧?」
終於,羅雅芙還是忍不住走到了霍少卿的窗前,與她隔窗對望,關切的問了一句。
「我沒事。」
霍少卿回過神來,淡淡的一笑。
「真的沒事?少卿,你要是有什麼心事可以和芙姨說,難道……你連芙姨都信不過么?」
「不,不是的!」
霍少卿立刻搖頭:「我怎麼會不相信芙姨你呢?只是……我真的沒事,只是忽然間想到了一些過去不開心的事情而已。」
「過去?」
羅雅芙一愣,似乎忽然間想到了什麼:「難道是四殿下的事情?」
如果說有什麼事情可以讓霍少卿如此沮喪,那麼羅雅芙第一個想起的人無疑就是那位被發配去了秦州的陛下四子任迦南。
雖然以前四殿下是「傻」的,但是他卻是整個皇城裡對霍少卿最好的人,連太子殿下也不可以與他相媲美。
可惜之後發生的一系列事情,讓兩個本是青梅竹馬的孩子徹底決裂。
「芙姨!我說過很多次了!不要再和我提起他!」
霍少卿忽然面色一冷,語氣也跟著凜冽起來。
她不能忘記,不會忘記,那一日大雪紛飛中他眼裡的無情,嘴角的嘲諷,還有傷人的話語。
那一年,她才十二歲而已!
他可以什麼都忘了,什麼都是演戲,可是她不能,她要記得,提醒自己拚命記得——那個傢伙,當年是以怎樣的姿態,傷了她的心……
「好了,芙姨,我要睡了,你也歇著吧!」說著,霍少卿已經抬起手關上了窗戶。
羅雅芙站在窗前的院子里,目光追隨著霍少卿的手腕,她的衣袖落下,露出皓白的玉腕,那白皙的手腕上系著一根纖細的紅線,極其普通,甚至已經掉了顏色……
人都是善忘的,而那些能讓人一直銘記的事情,必須是刻骨銘心的,比如,最初的愛,和最深的傷……